第二十二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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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景家園位於洛州市東北隅，早幾年這一帶還是郊區，到處是成片的莊稼地，金馬集團二廠就在北面不遠的地方。近幾年洛州市房地產行業大發展，莊稼地上蓋起了成片的高樓，因為此處偏遠，所以房價不高，吸引了很多像張海強這樣外地來洛的年輕人購買。
因為小區住戶多數家在外地，放了年假自然都回老家陪父母過年，所以過年期間小區里冷冷清清。白天人跡稀少，晚上更是燈火罕見。
張海強所在的那個單元，平時住的人就不多，現在更是人影也沒一個，開始他還以為只剩他自己了。但一天晚上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家對面的房子里也亮著燈。雖然搬來差不多半年時間，但張海強幾乎每天上班，早出晚歸的，與對門鄰居從沒見過面，並不知道對面住的是什麼人。
在樓下溜達了幾圈，太冷了，張海強趕緊往回走，剛到單元門口，從樓上下來一個人，手裡拎著垃圾袋，也是下來扔垃圾。在老家農村，大正月里碰上，即便是兩個陌生人也會互相問個好，打個招呼，張海強按習俗點頭問了聲好。
對方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髮稀疏但梳理的一絲不亂，一件外套批在肩頭，禮貌的跟張海強點頭示意，停下腳步，笑著問：「你是302的？」
302是張海強住的房間號，他點了點頭，也問道：「你是301的嗎？」整個單元只有他們兩家亮著燈，不可能是別人。
果然對方笑著說：「是啊，我們是對門啊。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我搬來幾個月了，今天頭一次見到你。你平時很忙嗎？」
張海強淡淡一笑，說：「還行，不算忙，只是走的早回的晚，我們遇不上。」
那人走到垃圾桶邊把垃圾扔了，扭頭對張海強說：「這大過年的，小區里跟鬼城一樣，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物業還有人收垃圾，不錯啊。」
張海強不好意思扭頭就走，只能等他回來，邊一塊往上走，邊說：「物業的人也放假了。住的人少，垃圾也不用每天清理。」
閑談著到了三樓，張海強剛準備跟那人道別，那人笑著說：「來我屋裡坐坐吧，反正沒事，聊聊也挺好。」
張海強不想剛認識就去他家，推辭道：「太晚了，不耽誤您休息了。改天再去拜訪吧。」
那人笑呵呵的不以為意，爽快的說了聲好，開門進去了。
正月初五，民間稱為「破五」，張海強老家的習俗這一天要放爆仗，包餃子。明天初六，回家過年的人就開始陸續的返回了，「三六九，往外走」，也就意味著年馬上就過完了。
趕緊過完年吧，一個人過年實在無聊，吃不到母親做的好吃的，也體會不到全家團圓的快樂，還不如平時忙忙碌碌的充實。
正準備去超市買幾個速凍餃子，忽然有人敲門，張海強心裡一喜，難道是景寧知道自己沒回去，找過來了。急忙過去拉開房門，對門那個中年男人笑嘻嘻的站在門口。
「過來參觀一下。」中年男人開門見山的說：「我看你車還在下面，知道你沒出門。」
張海強只能笑著表示歡迎，讓他進了門。
中年男人把每個房間都看了看，微笑著表示讚許。其實張海強的房間裝修很是一般，只是鋪了地板裝了門窗套，但畢竟房子新，看著挺不錯。
「我姓邢。你以後喊我老邢就行。」老邢一邊看，一邊說。
張海強也報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問：「邢哥你是洛州本地的嗎？」
老邢已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撫了撫梳的整齊的背頭，說：「是啊，從小在洛州長大，是洛州老戶了。我家老院就在神女湖北面，後來蓋成市委招待所了，現在叫什麼大酒店來著。。。？」
「華茂大酒店嗎？」張海強問。
「就是華茂。」老邢一拍大腿，笑著說：「年前還帶著我老婆過去看了看，已經看不出當年的影子了。」
「那個地方可是寸土寸金啊。」張海強話感嘆道。這幾年隨著房地產業的迅猛發展，很多原本一窮二白的人借著拆遷的機會突然鹹魚翻身，光速步入富豪的行列。
老邢顯然聽懂了他的意思，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些，嘆口氣說：「跟我沒啥關係。我去XJ支邊，一去這麼多年，這些事都跟我沒關係了，都是哥哥姐姐他們搞的。」
張海強很好奇那段歷史，一邊泡茶，一邊問：「你去XJ支邊，怎麼去這麼遠？」
老邢臉上重綻笑容，歡快的說：「那個時候，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去的越遠越光榮。洛州去XJ我們那批一共17個名額，這還是我老爹找到他們廠里的頭兒，三番五次申請出來的。我去XJ，廠里每個月還會補貼家裡十八斤糧票，這是雙贏的好事兒啊。」
看張海強把茶泡好，老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皺了下眉頭，說：「茶葉不錯，但你的水溫太高，把茶葉燙死了。」
茶是張海強去大理時買的新鮮普洱，是用新採的嫩芽壓制而成的。他平時並不喝普洱，對這茶沒研究。
「我是瞎喝，不懂茶。」張海強訕訕的說。
老邢拿起茶餅仔細看了幾眼，介紹說：「這茶現在喝有點浪費，你最好存幾年再喝。普洱是越老越值錢，跟XJ的和田籽料道理一樣啊。」
看得出老邢在這方面是內行，但張海強不以為意，喝茶對他來說不過是無聊時的消遣，哪會把心思放在這方面，但他還是客套的說：「這些我不懂，以後還得多請教邢哥。」
老邢當即侃侃而談：「中國人哪能不懂茶，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遺產，絕不是普通人理解的只是一種飲品。老輩人傳說是神農發現的茶葉的妙用。所以茶葉一直是只有王公貴族才能享用的稀罕東西。你知道乳酪吧，古代時絕對是食品中的戰鬥機，一直排在奢侈級食譜的第一名，別說一般的尋常人家，就算那些土豪鄉紳，也沒資格品嘗。可有個人叫王肅，他說『茗不與酪做奴』，他的意思，是說茶不應該排在乳酪的後面。」
張海強像聽故事一樣笑了笑，中原人對乳酪沒什麼感覺，反而覺得不如饅頭麵條之類的實用，拿茶葉跟乳酪比，就像別人拿他的捷達車跟火箭比，雖然肯定不如，但並不讓人覺得多有說服力。
老邢接著又介紹了茶的分類，什麼綠茶青茶紅茶黑茶，張海強只是笑著聽，並不插嘴，他平時喝茶不講究，有啥喝啥，只是因為羅亞平的緣故，才知道鐵觀音，普洱，鳳凰單樅這些名字。雖然平時不關注這些，但多年業務讓他養成了傾聽的習慣，別人要說就讓他盡情的說，說的高興了，業務自然好談。
「不要小看了茶葉的一衝一泡，這符合古人的陰陽相扶相剋道理。茶葉多少，水溫高低，侵泡多久，什麼時候喝什麼茶，都是有講說的。真要說起來，三天三夜講不完。」老邢把茶一口喝乾，笑著說。
「沒想到邢哥這麼博學。」張海強禮節性的贊了一句。
老邢顯然很是受用，但仍做謙虛狀搖了搖頭。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指著張海強的門廳說：「按古人風水說法，你這裡布置的不合適。太過局促，聚不住氣，對你生意和生活都有影響。」
古人的堪輿風水之說，張海強只是姑妄聽之，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他並不相信屋裡的擺設能影響到健康和工作。但老邢是一片好心，也不好讓他下不了台，只好隨口問道：「哦？還有這麼一說？那怎麼辦？」
老邢當即站了起來，走到門口仔細的觀看了一番，回頭對張海強說：「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這裡裝個鏡子，讓內明堂敞亮起來。或者在這裡擺一塊泰山石，也能化解穿堂煞。你也可以隨身戴一塊，既養心安神，又趨利避害，百利而無一害啊。」
張海強笑著表示了感謝，老邢心情大好，說：「誰讓咱爺們投緣呢，我家裡還有幾塊好石頭，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中午沒事，讓我老婆做幾個菜，咱爺們喝一杯怎樣？」
這是他的第二次邀請，張海強不好拒絕，只能說：「這多不好意思。」
老邢笑著擺了擺手，說：「我這些石頭一般不給人看，今天高興，讓你開開眼。」
張海強潛意識裡認為，老邢說的石頭肯定很大，起碼跟羅亞平辦公室里擺的那塊上水石差不多大，怎麼也得有半人高。但老邢從盒子里拿出的石頭雖然很多，但明顯個頭很小，大的有饅頭大小，小的竟然只有拇指那麼小。
老邢得意的指著其中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說：「這是正宗的和田玉籽料，你看看這毛眼，這皮子，這潤度，絕對算是最頂級的。」
張海強不識貨，根本不了解玉，不敢瞎說，只好隨口問道：「這個很貴吧？」
老邢頓了一下，說：「黃金有價玉無價，遇到懂行的，賣十萬八萬都覺得值。遇到外行，呵呵，一千塊他也覺得貴。」
這話在理，張海強點了點頭，看櫥子里有個小盒子，隨手拿過來打開，驚訝的發現裡面竟然放了塊肥肉，他笑著問老邢：「邢哥，你把一塊肥肉放這裡幹啥？不怕壞了嗎？」
老邢哈哈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你仔細看看，到底是啥？」
張海強又看了眼，分明就是一塊肥肉，並且是不帶一絲瘦肉的那種，以前農村多用來煉油，他笑著說：「這不就是一塊肉嗎？」說完伸手去摸，觸手冰涼，竟然是一塊石頭。
老邢從他手裡接過盒子，小心的拿出那塊石頭，臉色凝重起來，鄭重說道：「既然你看到了，我就告訴你，這是一塊羊脂玉，聽說過嗎？」
張海強在小說里不止一次看到過這個名詞，一直認為是文人用誇張的手法給玉石冠了個好聽的名字，沒想的竟然真的很像一塊脂肪。他低下頭，仔細的看了看老邢手裡的那塊玉，只有煙盒大小，光滑圓潤，被形容成羊脂真的太貼切了。
「這是我壓箱子底的寶貝。」老邢把玉裝進盒子，說：「給我多少錢我都不賣，過幾年我閨女從國外回來，我要留給她。」
老邢雖然說的邪乎，張海強並不以為意，洛州有個古玩玉石字畫市場，他在金馬集團上班的時候沒少去逛過，那裡的各種玉石就像菜市場里的蔬菜似的滿地都是，價格也低廉的讓人分不清真假，看著都跟老邢的這些石頭差不多。
「雖然現在這些東西不值錢。」老邢看穿了張海強的心思，一字一頓的說：「我相信總有一天，人們會意識到他們的價值的。」
老邢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盒子上拍了拍，臉色凝重的像是在與人打賭。
「你是從哪裡弄到的？」張海強好奇的問。
老邢將目光投向前方，像是回憶起過去，半響才說：「我們農場附近就有一批采玉人，他們多數都是維族的，時間長了我跟裡面的一個人熟了，是他教給我怎麼辨別玉石好壞。我有空就幫著他采玉，不管啥樣我都一個不留，反正我不是靠著這個吃飯，就當沒事了消遣一下。他後來成了我大舅哥，哈哈，把他妹子介紹給我了，就是我現在的老婆。」
張海強也哈哈一笑，說：「邢哥你高明啊，這個投資回報太值得了。」老邢的媳婦高鼻深目，皮膚白皙，雖然年紀大了，但一看年輕時就是個大美女。
老邢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拿起一塊拇指大的石頭遞給張海強，說：「咱爺們既然投緣，這塊石頭就當送你的見面禮了。」
張海強不想剛認識就收他的禮物，推辭道：「別，別，邢哥，我對這個一竅不通，在我手裡真的就是明珠暗投，還是你留著吧。」
老邢不容分說把石頭塞進他手裡，正色說：「啥事都講究個緣分，我們住對門是個緣分，認識了也是緣分，聊的高興更是緣分，你別跟我客氣，送你你就拿著。」
這是一塊白里透青的玉石，雖然不大，但溫潤內斂，幾近無暇，看著讓人感覺莫名的舒適。張海強心下歡喜，連聲道謝，將玉石小心的收入貼身的口袋中。
老邢看他收好，把箱子蓋上，一拍張海強的肩膀，說：「走，我們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