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鈴聲

孟夏第一次聽到《我們不該這樣的》這個她特意設置的鈴聲是去年的中秋節，那時她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那時那件事還沒有發生，那時她還堅定地、深深地、毫無雜念地喜歡著他，那時快樂很簡單，歐陽流光四個字便可以滿足，再多的煩惱都可以暫時忘掉。

那是高四以來的第一次小長假——中秋節，特別特別想念他，難怪古人會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著找個理由去找他，中秋節送他一個月餅？孟夏還在思考哪個理由，即合情合理，又讓人難以拒絕的時候，媽媽問她，明天有個酒席問她去不去？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酒席是一場結婚宴，酒宴定在她家對面那條街，她在房間都可以看到那家酒樓，而且這次的新郎是歐陽流光的發小。

「嗒噹噹當，嗒噹噹當，對不起我有一些累了，我問我們都怎麼了，再不像棋逢對手般，哪怕愛著恨著或酸著……」是他的來電，說不激動那是不可能的。

「放假了嗎？」他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嗯，昨天晚上到家的。」

「你猜猜我現在在哪？」

「額？這我哪知道？」孟夏走到窗邊，將窗帘的側沿用食指，一圈一圈的裹著鬆開，再裹著，在鬆開。

「你今天穿的是不是一件深藍色的牛仔外套。」他的語氣中有一絲的得意。

「你怎麼知道？」

「以前你總說我們做過鄰居，我卻不知道你家在哪，現在總算是知道了。我在你家對面的酒樓。」

「唰」窗帘被快速拉上，孟夏躲在窗帘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拉上窗帘，覺得自己好好笑。

「你幹嘛？你現在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我沒洗臉。」你信嗎？我自然不能告訴你，我喜歡你，看見你我欣喜又緊張，忐忑又慌亂。突然見到你我會失控的……

他喝喝一笑。

她問：「你怎麼在這？」

「和我發小來，準備明天結婚相關事宜。我是伴郎。」

她想象著他裝小西裝的樣子，很帥。「喔喔。採訪一下你，作為伴郎，現在是什麼感覺？」見證別人的幸福，一定也很幸福。好想當伴娘啊！

……

她盤腿坐在窗檯下，靠在垂直向下貼著牆壁的窗帘上，直到有人叫他，他們的通話才結束。他們一共打了五十分鐘兩秒一分的電話，是他們通話時間最長的一次。

翌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確是一個合適結婚的好日子。

今天她換了一身玫瑰碎花的白色紗裙，和昨天穿的高腰牛仔外套，希望他在人群中能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本來想見面的時候聊一聊，誰曾想四處環顧都沒有他的身影。直到婚禮典禮開始才見他跟在新郎身後徐徐地走在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上。

果然，很帥。孟夏感嘆自己的眼光太毒，一眼便看中了他，穿著黑色小禮服的他，紳士儒雅，風度翩翩，簡直不要太帥。想不通這個新郎為什麼要找他做伴郎！太搶風頭了！

歐陽流光在台下的眾多祝福者中看見了她，淺笑中微微向她點了個頭。一場婚宴她和他也就相望了這麼一眼，典禮結束他又不見了蹤影。

一年過去，新郎新娘的樣子她早就忘了，卻依舊清晰地記得他那天帥氣的模樣。如今也只能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張赫宣唱到「我們不該這樣的放手不愛了，我們怎麼被動的苦笑著」的時候，孟夏才接電話。

「喂！」

「在忙嗎？」

「沒有啊，想事情出神了。」

「想什麼事啊？」

她努了努嘴，露出一個笑容，調整心情，說「報哪個學校？」

「571，比一本分數線高了115分。大部分的一本院校都可以報的」轉而又問：「你想考哪個專業？」

「中文。」學了四年的數理化，發現自己的智商快不夠用了，對歷史地理的興趣更濃了，看書和解題之間也更偏向前者，聽說大學要學高等數學，微積分，聽起來都覺得可怕。

他有些意外，這件事她是最近才想好的，沒有向任何人提及。

「嗯嗯。除了g大，你還有什麼想去的學校？」

「沒有……想好，你去年是怎麼填的？」

「沖一衝，穩一穩，最後留一個保底的。」他轉述了報志願時老師當時不斷重複的秘訣。

「嗯嗯，好的。」

電話結束之後，孟夏將她特設的來電鈴聲取消設置了。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心口有點悶。

孟夏在本科一批那一欄填了四個g省的大學，第一志願是g大。班主任讓所有人選擇好志願后，都要發給他看一眼。她發給班主任時，他這樣評價她選著的學校：六個志願你只填四個，不是說過要填滿么，你填的這四個學校，g大沖一衝倒是可以，但是後面三個，是不是有點浪費你這個分數。中文？理科生學中文，你要慎重。外省有很多很好學校不用把自己局限在省內，你再好好考慮！

孟夏長長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再次翻開志願填報指南，找尋一個符合老師說的。按照自己的意願更願意留在g市。所以在查詢了更多資料后，她的志願更新了一下，現在有五個志願，第一個依舊是g大，第二個是h省的h大，剩下三個是g省中文系排名在前的幾個學校。

最後按照這個填報了志願。她想著以自己的這個分數被前面兩個學校錄取的幾率很小，應該就是月月所在的師大了。

六月時光荏苒，七月大雨磅礴，八月熱情似火。

孟夏在等待錄取志願書的道路上都快成「望『書』石」了，還沒有等到半點消息。八月都過了三分之一了，她坐不住了。在一個月前她被h大錄取，錄取的專業並不是她自己選的，而是調劑的——會計專業。錄取通知書遲遲不到，有一些同學再過一個星期就開學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她撥通了h大的招生熱線電話，才知道h大的錄取通知書是七天前才開始寄的。

等了一個星期，終於等到了期盼多日的錄取通知書。

孟夏穿過大半個g市到遠陽中學拿錄取通知書。坐著熟悉的公交車，竟有些傷感，曾經再也不想踏上的公交車，如今竟有些捨不得下車，希望它永遠走不完，彷彿這樣她就還沒有畢業。

最後一次換乘，坐完這班車，她就到家了。

「你還好嗎？歲月讓我們改變，改變讓我們懷戀……」阿牛《你還好嗎》響起。是歐陽流光的電話。

「喂！」

「喂！你現在在家嗎？」

「沒有。」

「你不會騙我吧！今天不是你的升學酒嗎？」他不可置信的問。

「不是，已經取消了。因為……其中原因很複雜，我一兩句也說不清楚。反正已經決定不辦了，不對呀！我們家沒告訴太多人，你怎麼知道的？」她驚訝，這件事只有爸爸熟悉的幾個朋友知道。後來因為孟昭彥和蘭胭意見不合，最後決定不辦了。經他提醒，她才想起原定的日子就是今天。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你真的沒有騙我嗎！」他已經信了，任然不死心地問。

「真沒騙你，我今天去學校拿錄取通知書，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家。」她解釋。

他弱弱地補了一句：「可是……我已經到你家樓下了。」

「啊……」孟夏眼前浮現她他一個人獨立在她家樓下的畫面，好尷尬！不知道現在說什麼合適。」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回家了。」

他語氣中的失望和無奈，伴隨著孟夏剩下的一路。下車后，烈日晒得頭皮發麻，樹葉和青草也被曬得蔫耷耷的。孟夏在背包翻找太陽傘，倏忽想起落在了公交車上。

傘丟了……魂也丟了。

自從知道自己考上了h大，她一直心情不佳。雖然人前表現得考上就好，哪裡都一樣。可是她一直後悔填了h大，不是h大不好，而是h大距g市有九百九十三點一公里，坐高鐵都需要五個小時，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