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月一日
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又要來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互送蘋果的節日在年輕人之間流行起來。這是孟夏過的唯一一個,也是最喜歡的一個西方節日。
這時不管是超市,還是文具小店都會擺上那麼幾個用漂亮的印花玻璃紙包裝好的平安果,也就是蘋果,取平安之意。它是中國人以自已的獨特方式借著外國的宗教節日——平安夜,相互表達祝福,平安、幸福。
其實真正的平安夜是沒有祈求平安之意的。
聽說,平安夜這天晚上,你咬下一口你收到的蘋果,並且這個蘋果是你今天吃的第一個蘋果,然後在夜空下許下願望,你的願望就可以實現。
但平安之意是不足以讓各個年齡階段的學生們都喜歡平安夜的。平安果在它精美地包裝之下,還有一個眾所周知卻避而不談的涵義,我喜歡你。這可能是含蓄的中國人最喜歡的一種表達方式,婉轉,隱晦。內心說不出口的話,用一顆蘋果向那個人傾述你心中隱藏得最深的想法。
所以在平安夜這天,除了送給好朋友的蘋果之外,還有一個是為喜歡的人準備的。大膽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到他手中。平安果,平安果,好就好在它的平安之意。送給別人的是平安還是喜歡,只有你自己知道。送巧克力有可能會被拒絕,因為太直白,收了意味著接受他的愛。而平安果不同,一語雙關,你怎麼知道我是喜歡你?所以送平安果一定不會被拒絕,即使你所想非他所想,但是不尷尬,甚至有種得逞的小雀躍。膽怯的,會早早來到教室悄悄地放在那個人的桌上。往往在平安夜這一天,漂亮可愛的女同學,活潑帥氣的男同學,還沒有來學校,桌上收到的祝福就已經是滿滿的了。
今年的平安夜是星期六,周日又是聖誕節,所以留校的人極少。雖然高四的學習緊張,但這不妨礙她們在這個空閑的周末過節。孟夏和景雲裹著厚厚的棉服坐在教學樓下的長椅上,寒風瑟瑟,頭頂掛著朦朧的殘月。
不知道是嫌麻煩,還是不拘泥於形式,早在高一的時候,她們的平安果,已經褪去一層層華麗的玻璃紙,只剩下那一個最重要的本體,蘋果。她們手裡拿著對方上個星期就買好的蘋果,碰了一下,景雲說:「平安夜快樂。」
孟夏回一句:「同樂。」
原本她是打算回家的,想和梁月她們一起過平安夜的。但是她們最近都在忙著考試,都沒有回家。
景雲問:「你許了什麼願望?」
孟夏說:「考一個好成績。你呢?」
景雲將蘋果舉向月亮,激動地說:「考上廈大。」是啊,廈大是她追求的目標,也是一定要實現的願望。而她的目標,好像蒙上了一成霧氣,已經看不清了。不知道是不想,還是真地看不清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又是一個周末。孟夏伸了一個懶腰,真舒服,還是自己的床睡得踏實。
梁月,皇甫瀟,陸離,還有歐陽流光在前幾天已經進入了寒假假期,呂蒙也只差最後一門沒考。孟夏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發現還有滿滿三周的課,聽說還要補一兩天的課,也就是說,她放假三四天後,便是除夕。更痛苦的是,除夕一過她的假期就過了三分之一。
自從平安夜之後,孟夏很想見他一面。不僅僅是想想,她也付出實踐。理由她都想好了,補上平安夜的禮物。
孟夏在水果店挑蘋果,給梁月打電話,問:「月月你今天在家嗎?」
「幹嘛?」
「平安夜的禮物要不要啊?」
「平安夜不是都過了嗎?」
「補上,不行啊!你到底要不要?」
「要,但是我沒在家,下午才回去。」
「那你沒口福了。」她惋惜道。
「……」電話那邊月月似乎在跟什麼人在說話。「我這邊有點事,改天再打給你。」
「哦,拜拜。」
「拜拜。」
梁月的電話掛得匆忙,孟夏看著電話嘟囔了一句:「不是我不告訴你,是你自己錯過了。」
孟夏思緒重新放在蘋果上。
挑蘋果是有技巧的。要挑那種紋路清晰好看的,顏色黃里透紅的,不能選那種只有一個色的紅,這樣選出來的蘋果一定是香甜清脆的。孟夏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都挺好的,不知道要哪個?
最後選擇了右手的那個。
大概四十歲左右慈眉善目的老闆娘問:「一個?」
孟夏看了看那個剛剛放下的蘋果,點頭。
老闆娘將蘋果裝在塑料袋裡放在稱上稱量,她突然改變了主意,將那個放下的蘋果遞給老闆娘,說:「成雙成對的才好。」
老闆娘笑了笑,八卦地問:「送給男朋友的。」
「不是。」孟夏回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將來是。」老闆娘一臉了解,彷彿猜中了連續劇的結局,笑意盈盈。
孟夏又回了一個相同的微笑,忽而滿臉嚴肅,說:「不可能。」
老闆娘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邪笑著說:「沒有挖不到的牆角,只有……呸呸呸……嘿嘿,說錯了。」
孟夏驚愕,老闆娘你不怕教壞小孩嗎?
老闆娘接著說:「只要你不放棄,就一定是。」
孟夏無奈地笑了笑,不知道老闆娘哪來的自信,她這個當事人自愧不如。
「下次,再來啊!」
孟夏點點頭。她很想告訴老闆娘,她家不住這,她很少來這裡買東西,思考了一下,還是算了,也許真的有下次呢。
歐陽流光家,孟夏家和梁月家是一個三角形,離得都不遠。歐陽流光家處於低洼之處,西面是綿延不斷的山,像一隻摔倒的霸王龍。北面有一座立交橋,可以俯瞰小半個g市n區,視野俱佳,風景盛美。
「你在家嗎?」
「在啊。」
「我在你家北面的橋上,你趕緊出來,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呀?」
「蘋果。」
「平安夜不是已經過了嗎?」
「過了可以補啊。」
「……」
「你不要想多了,我是給梁月補平安夜禮物,順便也給你補一個。」孟夏把「順便」兩個字強調得很清楚,深怕他聽不出來。「你到底來不來,不來我可走了。」
「你等我五分鐘。」
「好。」孟夏掛斷電話。頓時有種拐騙良家婦女成功的感覺,緊張而興奮,真不容易。
這座立交橋有一道長長的天梯通向地面,這個天梯使用的頻率並不高,因為相比它還有一條更近的路可以走到菜場,bj華聯等地方。一般走這條路的大都是為了去立交橋盡頭的公交車站。
孟夏站在天梯的入口前,停下來腳步。鳥瞰著遠處山腳下的一塊塊菜地,即使寒冬臘月,地里依舊是鬱郁青青。
高三平安夜的那天,她也送過蘋果給他。不過那時候他們沒有現在相熟。而且他在一班,她在四班,不太方便,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在他的面前無法保持冷靜,即使表面上波瀾不驚,但一開口便暴露無疑。為了不這麼明顯,她給陸離,呂蒙也準備了蘋果,讓和他一個班的梁月,代為轉交。以他的記憶,大概又忘了吧!
梁月當她的傳信使不是第一次,還有那次,大概四月下旬吧!因為害怕最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早早就把同學錄寫了。
作為曾經的一班一員,一班的那些同學她怎麼會放過,特別是他。
他的同學錄寫得極其簡單,除了個人信息外,只有兩三句祝福的話。
很多人會把最重要的人在第一頁,但她給他的位置是最後一頁。
這樣有人翻閱她的同學錄時,不會有人問起,你同學錄第一頁的那個人是誰?
每次她翻看同學錄的時候,首先看的是最後一張,不知那一張紙到底有魔力,明明和那些普通同學寫的一樣,但是她就是可以反覆地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彷彿那是一封情深意長的情書,百看不厭。
高中三年,他們無數次靠近走遠,她不知道上天還會耍她到何時。
高一時,她和呂蒙是同桌,皇甫瀟和陸離是同桌,他們四個是前後桌。歐陽流光他們三個男生又是好兄弟,他跟瀟瀟、月月關係都不錯。他們之間的朋友網交叉纏繞,唯獨他們倆沒有熟悉起來。回家的時候,經常路上遇到他和身邊瀟瀟打招呼,她總會不自然的低下頭。這個時候會從兩人行變成三人行,是她最喜歡的時刻。他和瀟瀟聊天時,她從不插嘴,靜靜地聽著。因為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孟夏。」他獨特動人的聲音,輕喚她的名字。孟夏轉身見他有點喘,「你跑過來的?」
「不是。只是走得快了點,怕你等久了。你不是兩點半的自習課嗎?還不走?」歐陽流光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黑色手錶,時針已經指向「1」的位置。
「不著急,今天是元旦節,班主任特許我們小半天的假,晚自習要七點鐘才開始。」
他們相談甚歡,足足聊了兩個小時。他們談理想,聊人生,回憶過去,展望未來。聊同學,朋友,學校,生活……唯獨沒有談及個人感情。
「三點了,我該走了。」孟夏從書包里拿出一蘋果,放在他手心,微微笑著說:「歐陽流光,平安夜快樂。」
他回以她一個笑及眼底的微笑,「謝謝。」
「歐陽流光,元旦節快樂。」
他調侃說:「怎麼弄得跟生離死別的一樣。」笑了笑才認真地說:「平安夜、元旦快樂。」
「我走了。」孟夏走了十幾步,忍不住回頭,剛好看到轉身的他,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她才踏上回學校的路。
喜歡的這些年,她總是喜歡盯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