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 73
汽油.彈接觸到裝置的瞬間,猛烈撞擊炸出一團龐大火花,隨之掃蕩開的熱量將周圍的一切都點燃,焚燒,濃烈到嗆人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
即使有影子的保護,貝爾納黛特還是被這陣過於強烈的衝擊震開到幾米之外,撞在身後牆壁上失去意識。
等她醒過來時,到處都是噼啪作響的大火,滿地焦黑冒泡的逆世界生物組織。耀眼的火光照亮整個核心能源區,無數堆積的肉塊正在顫抖著皺縮,龜裂,最後徹底被高溫吞沒。
空氣渾濁難聞,貝爾納黛特一邊咳嗽一邊爬起來,到處尋找著那個熟悉的紅藍色身影,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了同樣剛醒過來的彼得。
大火肆虐著纏燒上他頭頂那層長滿藤蔓的鐵質過道,蜘蛛感應刺痛著提醒他趕緊避開這片危險區域。
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剛才與奪心魔爭奪身體控制權時,長時間的疼痛折磨讓彼得陷入了一種短暫的恍惚中,身體極度疲憊,連蜘蛛感應帶來的警示作用都沒察覺到。
等抖動的火光與漫天黑灰垮塌下來時,一道陰影忽然滑過來籠罩住他,將所有危險與他隔絕開,緊接著是貝爾納黛特叫喊他名字的聲音。
彼得顫抖一下,似乎才被這道聲音將麻木的靈魂喚醒,睜開眼睛時,懷裡已經撲進來一個人。沾著飛絮與煙灰的漆黑長發灑在他臉上。
「彼得,你怎麼樣了?」她很快鬆開對方,伸手摸上他的臉,想看看他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沒事。」彼得回答,聲音嘶啞得嚇人,好像是慘叫過度后造成的。他停頓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可信一些,同時將她抱得更緊:「我真的沒事。」
出了疲憊和消耗過度,他的影子看上去的確已經恢復正常。
發現這點后,貝爾納黛特總算鬆口氣,然後又神情緊張地看著周圍,卻始終沒看到那團黑霧:「可是,奪心魔去哪兒了?」
「他還在逆世界。這裡是中樞,兩個世界之間的壁壘最薄弱的地方,脫離我以後,他可以從這裡回去。」彼得回答,聲音聽起來比剛才稍微好一點兒了,蜘蛛基因帶來的強悍恢復機制正在盡職盡責地修補他身體的每一處損傷。
火焰越來越逼近,空氣已經被炙烤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被焚毀墜落的東西越來越多,天花板上還掛著許多蟲繭一樣的東西,正發出類似嬰兒般凄厲悚然的尖叫,還在不斷掙扎扭曲。
「那是什麼東西?」貝爾納黛特睜大眼睛看著那些逐漸被火焰無情吞噬的繭。
「一些沒成型的載體。奪心魔原本打算等這些載體全部孵化出來后,再把它們都放進紐約市。」彼得憎惡地掃一眼它們,很快站起來,拉著她的手環在自己腰上,「中樞就要崩潰了,我們得離開這裡。抱緊我。」
說完,他又忽然問:「對了貝妮,你還有剛才那種汽油.彈嗎?」
貝爾納黛特從他頸窩裡抬起頭,有點不解:「有的,怎麼了?」
「那就當做訣別禮全都送給這裡好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彼得在說這句話時,語氣里有種怎麼都壓制不住的深刻恨意。
她有點詫異,因為從來沒見過他這種情緒。印象里的彼得總是善良而不記仇的。
不過聯想到奪心魔和PIB對他做的事,有這種情緒也很正常。要換做是她自己,她毫無疑問肯定也會恨死他們。
於是她點點頭:「好。」
受到中樞的影響,外面的通道同樣正在不斷融化,崩塌,腐爛的肉質組織破裂成一地深紅色的河流。
彼得抱著貝爾納黛特靈活穿行在通道里,小心翼翼躲避著周圍時不時就會掉下來的各種噁心東西。終於在整個中樞徹底崩塌前,他們成功逃離出來,彼得還順手將背包里的汽油.彈全都朝裡面丟進去。
一副恨不得將這裡連同整個逆世界全部炸穿的樣子。
火光跳動在他暖棕色的眼睛里,堆疊出一層深厚陰影在眼底。這樣陌生到接近冷硬的神情,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將他誤認為另一個人。
似乎不知不覺間,他們開始變得越來越相像了。
她擔心彼得是不是被奪心魔寄生並折磨太久,所以有些受到他的影響。或者說因為一體同源的緣故,他們連彼此憎恨的表現都是非常接近的。
想到這裡,貝爾納黛特握住他的手:「都過去了,別擔心。」
說完,她很快回想起這其實是以前彼得安慰她時,最常對她說的一句話。兩個人看著對方微微愣下,然後又默契地笑起來。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步。關閉通道。」
彼得點點頭,然後忽然反應過來:「泰德去哪兒了?」
和剛才進入樓梯時的場景不同,失去奪心魔力量影響的實驗室空間重新變得固定,電流也恢復穩定,不再像之前那樣變來變去,閃爍不定。
貝爾納黛特環視一下周圍,發現這裡已經和她剛進來時完全不同。除了仍舊空曠,遍地都是被怪物瘋狂破壞后的場景,滿目血腥的慘烈。
看著那些橫七豎八的殘破人類屍骸,她在恐慌之餘,連忙找出口袋裡的手機,確認信號恢復后馬上給泰德打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她懸著的心在聽到泰德聲音平安響起的瞬間終於落回去:「你在哪兒?」
「達莎?!謝天謝地,你沒事吧?我現在就在我們剛來時的地方,存放著暗核的房間里。」
「放心,我沒事,我和彼得在一起。你在那裡等著,我們很快過來。」
說完,她掛斷電話:「泰德在通道附近的實驗室里,暗核也在那兒。我們得想辦法找到路過去。」
彼得有些出神地望著周圍思考片刻,很肯定地回答:「跟我來吧。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該往哪裡走。」
「你怎麼知道?」
她有點驚訝地跟上對方,聽到他在短暫猶豫后,語氣冷淡而厭惡地解釋:「奪心魔在同化這裡的時候,就已經將整個奧斯本電網基地的內部構造都弄得很清楚了,所以才會選擇將中樞設置在最安全的核心能源區域。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入侵我記憶的同時,我其實也能偶爾看到他的。」
雖然只有些許破碎的片段,但的確能看到。因此某種程度上,他們簡直就像在照鏡子一樣。
彼得咽下這句顯而易見的話,因為實在不想承認這一點。
只要關掉大門就好了,他想。
關掉那個該死的逆世界大門,一切就都結束了。最多以後又得增加一個需要自己日常巡邏的危險地點而已,只要能結束這個噩夢,怎麼樣都無所謂。
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比貝爾納黛特預計的要短。在經歷過剛才的逆世界生物入侵后,這座基地已經完全淪為一座死城。
他們暢通無阻地來到實驗室,看著那道被基地成員稱之為「惡魔之眼」的巨大裂縫。在洶湧紅光與無數牽連拉扯如蜘蛛絲一般的細線背後,是籠罩在整個紐約城之上的陰影來源,一個被死亡與腐朽充斥著的逆世界。
聽說這裡的工作人員並不是固定的,他們實行輪流上崗制度。這確實可以被理解,畢竟無論再看多少次,貝爾納黛特都會在面對這道裂縫時,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心慌。
強烈的壓迫感從精神上折磨著每一個試圖靠近它的人,甚至激發出一系列明顯的生理反應呈現在身體上——手冷,顫抖,臉色蒼白,心跳急促。
她試著放緩呼吸,掩飾著自己因為情緒緊繃而帶來的異樣,準備走進面前的升降梯,讓它將自己帶到更靠近那道裂縫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下去,貝妮。」彼得拉住她。即使隔著手套也能感覺到她指尖上的不正常低溫,因為過於緊張。
「可是……」
「一旦關閉開始,逆世界里的怪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泰德同意了彼得的提議,「讓他陪著你下去也好,上面就交給我好了。我會盡全力幫你們攔截住那些怪物的。」
「那好吧。」
隨著升降梯再度傾斜著下行,不斷靠近那道深淵般可怕的裂縫,紅光如血海般吞沒了他們。貝爾納黛特強迫自己直視著前方,不自覺抓緊彼得的手。
察覺到她的動作后,彼得也回握住對方,手指親密交扣,聲音輕快地安慰:「本叔告訴我,其實緩解緊張最好的辦法就是多想想等事情結束后,你最想做什麼。比如想去哪裡,想看見什麼,想嘗試什麼,都可以,我陪你一起。」
她愣一下:「你父親也這麼說過。」
「什麼?」
「緩解緊張的最好辦法那句話。你的父親,理查德曾經也對我這麼說過。」也是在她即將關閉通道的時候。
剎那間,貝爾納黛特被一種近乎荒謬的時光重疊感所擊中,沉重的歉疚感再度湧上來,堵塞在她心裡:「我一直欠他們一句道歉。」
「為什麼?」
她嘆口氣,象徵性地晃了晃他們牽握在一起的手:「因為你還是被我牽連進來了。」
「事實上,從普遍定義上來講。」彼得糾正,「只要當事人是自願的,那就不叫牽連。」
話音剛落,升降梯已經下行到最低點。
彼得和她交換一個眼神,然後縱身跳出升降梯護欄並借力靈巧無比地翻躍到頂上,又沿著那條唯一連接著他們與外界的鋼製繩索朝上跑幾步,用蛛絲在半空中織出張雪白結實的網。
他安靜蹲守在網中央,像是捕獵者在耐心等待自己的獵物,用自己和蛛網為貝爾納黛特隔出一段絕對安全的距離。
看著面前幾乎觸手可及的逆世界通道,貝爾納黛特屏住呼吸好一會兒,然後慢慢抬起手對準面前的裂縫。
隨著超能力的不斷激發,暗核里傳來的心跳聲開始變得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遠地擴散開,直到彼此重疊轟鳴著回蕩在整個地下空間里。通道邊緣開始緩慢朝里閉合,寄生在石壁周圍的藤蔓也顫巍巍朝里回縮進去。
蜘蛛感應敏銳預警著來自上方的威脅,緊接著是魔犬群正在靠近的聲音,陰沉密集的低嗬聲讓人不寒而慄。
很快,彼得就看到有幾十隻魔犬正沿著石壁朝他們迅速包圍過來。意料之中的麻煩與數量,但同時也是意料之外的單調。
蛛絲從發射器里飛出去,黏住那頭正朝他們跳撲過來的魔犬拉到手裡,熟練地擰斷脖頸然後甩開。彼得好奇地看著周圍幾隻被蛛網黏住得難以掙脫的怪物,語氣驚訝:「怎麼就只有你們出來了,其他同伴呢?難道是因為狄摩高根鑽牆的時候太著急,所以大家都擠在一起想出來反而被卡住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尖銳刺耳的怒吼聲。
「對不起,我忘記你們沒有舌頭和其他發聲器官,所以和你們聊天並不會有回復。實在太無聊了。」他邊抱怨邊躲避著朝他圍攻過來的魔犬。蛛絲在他手裡被玩出無數種花樣,將魔犬們三三兩兩捆紮在一起扔下去。
「你喜歡蝴蝶結嗎?我給你扎個蝴蝶結吧。」
「你呢?外科結怎麼樣?我之前特意學的。要不是因為我喜歡物理多過醫學,將來去做個醫生也不錯。」
隔著層看似脆弱到透明的蛛網,彼得一個人攔下幾乎是傾巢出動的魔犬大軍,沒有讓它們靠近升降梯半步。不斷有還在掙扎或者已經失去生命特徵的怪物屍體被扔下來,貝爾納黛特緊緊盯著面前已經閉合了快一半的通道,心裡不斷重複催促著,再快點,再快點……
忽然間,一個龐大黑影出現在通道後面,遮住了從逆世界透露出來的大片紅光。深色陰影宛如壓迫般籠罩下來,將她禁錮在原地。
她知道那是什麼,或者說那是誰。
她也知道他能看到自己,就像她同樣能看到他一樣。
一切都和十六年前的對峙是那麼相似。
貝爾納黛特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憤怒地朝自己質問,卻沒想到,當他的聲音真正響起在腦海里時,聽上去居然非常平靜,甚至是有些冷漠:「如果我一定要阻止你的話,你就會毫不猶豫地拼上你的命來反抗我,是這樣嗎,貝妮?」
「是。」她果斷回答,不帶任何遲疑,像是早就已經做好準備。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從來沒有變過。」黑霧無動於衷地看著正在不斷縮小的通道,「所以某種程度上,我們還挺類似的是不是?用你的話來說,都是很殘忍的人。」
「你說什麼?」她皺起眉尖。
「難道不是嗎?我想在你心裡,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殘忍的。因為對你而言,傷害那些無關緊要——或者說無辜的人是不能被原諒的。我可以拿他們,哪怕是大街上任意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人都能威脅到你。」
「而你呢?你知道唯一能威脅到我的是什麼,所以你也總是肆無忌憚地利用自己做著和我一樣的事。」
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貝爾納黛特愣了幾秒,沒能在第一時間就找出反駁對方的話。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了,貝妮。」他說,「以後我不會再給你其他機會這樣做了。」
「你什麼意思?」什麼以後?
貝爾納黛特被這個詞驚嚇到,以為他要強行從逆世界里掙脫出來,連自己已經開始出現超能力過度使用的輕微耳鳴都來不及管,只一心想要用最快速度將通道關上。
可出乎意料的是,奪心魔並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而是就那麼安靜到漠然的從另一個世界注視著她。霧氣緩緩渦動,遮天蔽日的漆黑。
她開始感到眩暈,喉嚨里湧出濃郁的鐵鏽味瀰漫開,暗核傳來的心跳聲激烈到像是就在她耳邊跳動。這是正常現象,那道波瀾在通道周圍的光弧一直不斷縮小,越臨近徹底關閉大門,她所需要承受的壓力也越沉重。
但是,為什麼奪心魔看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旦通道關閉,他就會被永遠禁錮在逆世界里。按照他的個性,不應該這麼無動於衷才對。
是哪裡出問題了嗎?
貝爾納黛特試圖思考,可過於透支的體力讓她難以兼顧這麼多。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紅光四溢的惡魔之眼終於合攏得只剩最後一條細微的縫隙。
她聽到奪心魔的聲音正在不斷被抽離出自己的腦海,像是繞緊許久的絲線正在一層層鬆開。明明已經消失,卻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記。
「下次見,我的吉賽爾。」
Seeyousoon.
她忽然想起那個流血的紅色蘋果,僵硬的手指和心臟一起劇烈顫抖著。
直到最後一縷紅光也熄滅在眼前,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終於被徹底封閉。貝爾納黛特神情恍惚地鬆懈下來,想要伸手抓住面前的護欄穩住身體卻不小心摸空,整個人搖晃著從升降梯里摔出去,直直跌向深淵底部。
朦朧間,她聽到有人似乎驚慌失措地叫了她一聲,混雜不堪的視野里出現一個同樣追隨她跳下來的紅藍色身影。
蛛絲化作一隻半透明的手朝她伸過來,拚命想要把她抓回去。
貝爾納黛特用儘力氣抬起手。黑色的影子艱難凝聚成型,順著她的手朝上生長,努力想要夠到那縷白色蛛絲,卻又最終只能在弱光環境中崩散開。
她垂下手臂,徹底掉進意識潰散的昏睡中。
迷迷糊糊的,貝爾納黛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她又回到幼年剛搬來皇後區的時候。因為瑪德琳偶爾需要帶著學生去別的城市參加比賽,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在家。這種孤獨與不安讓她總是難以適應,每次在瑪德琳離開時都會緊緊抓著她的手,抱著她捨不得鬆開。
「如果害怕,就給我打電話好嗎?梅和本傑明答應幫忙照顧你,所以這幾天放學后你可以去彼得家吃晚餐。梅還會做你最喜歡吃的布丁和蛋糕。」瑪德琳撫摸著她的頭髮溫柔叮囑。
說完,她總是會低頭吻一下貝爾納黛特的臉:「再見,我的吉賽爾。」
這是小時候,瑪德琳給她起過的許多昵稱之一。
用她最喜歡的那支舞。
可是……
她顫抖一下,感覺懷抱里瑪德琳的體溫正在迅速降低,原本溫柔環繞在她後背的手也變為不容抗拒地將她按在懷裡。
「外婆?」貝爾納黛特感覺有些不太對勁,想要鬆開對方卻被禁錮得動彈不得,「放開我,外婆。」
「不行。」回答她的是一個少年的聲音,熟悉得讓她渾身戰慄,「你應該很了解才對,貝妮。我從不半途而廢。」
「放開我!」她猛地推開對方,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面前的模糊人影正逐漸消散開。
耳邊響起那句:
「下次見,我的吉賽爾。」
她瞬間驚醒過來。
稠亮的冬日陽光毫無阻隔地湧進眼裡,帶來一陣格外鮮明的刺痛感。心臟如受驚的幼鳥,在胸腔里凌亂跳動著,冷汗密密麻麻淌過後背與額頭,這些跡象都證明她仍然還活著。
用力眨掉黏著視線里的淡淡白霧,貝爾納黛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寬敞明亮的病房裡,旁邊擺著台監測她心跳與其他數值的機器。
她挪動著坐起來,感覺身體除了還是有些疲憊以外已經沒有其他問題。
不知道彼得和泰德怎麼樣了?
貝爾納黛特這麼想著,正打算下床去尋找自己的手機,門外忽然走進來兩個人。
見到她已經醒過來,護士非常抱歉地朝她點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經醒了,應該先敲門的。」
「沒關係。」
「那麼,我先走了。」護士轉向一旁的彼得,「如果有任何需要,請隨時用床頭的呼叫鈴聯繫我。」
說完,她轉身離開的同時,順手將大門重新關上。
房間里一下子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地陽光鋪就成的耀眼碎金,燦爛而精細。
彼得取下背包拎手裡,幾步越過那些過於明亮的光線,走到床邊坐下,抬頭看著她:「你還好嗎?」
貝爾納黛特微微笑一下:「我正想找你。其他人呢?」
「泰德和瑪德琳去見盧錫安長官,商量有關暗核的事。因為不放心你的情況,所以他們走之前讓我過來。」說著,彼得很快將這兩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原來在通道關閉后,泰德很快就聯繫了盧錫安長官派人過來。目前整個地下實驗室已經被PIB保守派摧毀和接管,暗核也被轉移到了一個只有瑪德琳他們知道的地方。
作為參與者之一,諾曼·奧斯本直到現在還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接下來應該就是清算所有參與開啟逆世界計劃的PIB成員。盧錫安長官向我們保證,一定會給左右人一個滿意的結果。」
「那關於你的事呢?」
「什麼?」
「那張對蜘蛛俠的通緝令。」
彼得呆愣幾秒,像是才回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於是尷尬地扯起嘴角,掛出一個有點傻乎乎的可愛笑容:「我前兩天沒想起來問這個。不過,既然所有事都快要了結乾淨,那相信解決通緝令也是遲早的事。」
「那你前兩天都在想什麼?」連如此重要又和他自己有關的事都能忘記問。
他沉默一會兒,視線短暫移開后又忍不住重新回到貝爾納黛特臉上,盛滿陽光的棕色眼睛溫暖剔透,裡面清晰映照出她的模樣:「我看到你從升降梯里掉下去,當時把我嚇壞了。尤其當我抱著你,不管怎麼叫你的名字你都醒不過來,臉上還有血的時候。」
「我以為……我永遠失去你了。」
說完這句話,彼得忽然停頓住,整個人似乎又回到那時的可怕情緒中,臉色蒼白得格外難看,身體僵硬。好像光是提到這個假設就已經讓他無法承受,連聲音都被壓碎在空氣里,只剩零散氣音存在。
直到好一會兒后,他才緩慢深吸口氣,繼續說:「所以這兩天我沒有心情去想別的,一直在這裡守著你。直到早上本叔打電話過來告訴我,梅姨今天起床以後有點不舒服,需要我馬上帶點葯回去,我才暫時走開了。」
守在這裡?
貝爾納黛特看了看被放在床尾邊的那張狹窄躺椅,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我真的沒辦法想象那個後果。如果你醒不過來的話……」
於是她嘆息著,主動擁抱住對方,伸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像在哄小孩子一樣充滿溫柔的耐心:「不會的,彼得。我答應過你,你不會失去我的。」
答應了彼此的事就要竭盡全力地做到。這是他們從小就遵守著的默契。
彼得將她更緊地抱進懷裡,低頭埋在她的長發與頸窩間,一動不動片刻后才剋制著喘出一口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正在慢慢平復下來。
然後,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微微鬆開對方,拿過一旁的背包:「對了,我給你帶了午飯和一束……」
實在很難將這束憔悴植物稱之為花。在被匆匆塞進在背包里,跟隨他盪著蛛絲跨越大半個城市飽受折磨以後,它看上去已經只剩最後半口氣了。
彼得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最後變為滿臉無奈:「抱歉,它們一開始還是很好看的。」
雖然現在被摧殘得七零八落,白色和淺綠色的花瓣全都乾癟聳拉著。但不得不承認剛從店員手裡拿到時,這束洋桔梗確實是非常美麗的。
貝爾納黛特接過他遞來的午餐盒,笑著配合誇讚:「至少它們還沒徹底散開。等一會兒回去以後,放進花瓶里澆點水應該會好。」
「你能出院了?」彼得望著她。
「我覺得差不多了,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待在醫院裡。
彼得知道這點,但又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只好再三確認她真的沒有任何不舒服以後,總算鬆口答應帶她回家。
再一次的,貝爾納黛特由衷感覺在有關自己的安全問題上,彼得簡直比瑪德琳還要難纏一萬倍。
吃完午飯後,他們一起去行政台辦理出院手續。
值班的護士看了看彼得,又看了看貝爾納黛特,非常謹慎地詢問:「是家屬嗎?我記得送你入院的不是他。」
「不是家屬。」貝爾納黛特解釋,「他是我……」
是她什麼呢?
她一下子有些說不出來。如果只說是鄰居,估計對方出於安全考慮,不會輕易讓她跟著彼得出院。但如果是其他的……
她轉頭看向一旁五官輪廓精緻漂亮的少年,開始認真思考如果說他們是遠房親戚,對面的護士會不會相信。
彼得顯然也被這個問題問倒。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他試著組織語言:「她是我的……呃,我是她的……那個……」
是什麼呢?說起來,他們好像還沒有正式確認過關係。
「男朋友?」護士注意到他手裡那束格外磕磣的洋桔梗。
關於名分的糾結擠佔了彼得的思考空間,讓他想都沒想就點頭承認:「對,她是我男朋友。」
貝爾納黛特:「……」
周圍同樣輪值的護士們齊刷刷望向他,滿臉震驚。
在一片寂靜中回神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的彼得瞬間滿臉通紅,連忙改口糾正:「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女朋友是我。」
「這和剛才是一個意思。」貝爾納黛特絕望地提醒。
此時周圍護士們的表情已經基本恢復正常,醫學生的強大心理素質讓她們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一說法,只非常公式化且必要地提醒:「拿著這個區前面辦理出院吧,注意這幾天不要進行太過劇烈的活動。」
她特意強調了劇烈這個詞,眼神坦誠銳利地望著他們。
不用看彼得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紅,正在朝脖頸瘋狂蔓延,連耳朵都在發燙。他忽然就很想抓出背包里的蜘蛛俠面罩戴上,然後直接爬進通風口迅速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連對方遞過來的東西都忘記接。
貝爾納黛特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地伸手拿過來,道謝,然後抓住已經僵在原地的彼得的外套就將他朝外拖。
臨走前,她似乎聽到有個護士正在哀嚎:「我就知道,現在長得漂亮乖巧的男孩子不是基佬就是第四愛。」
「可是他看起來好像還沒成年,這算是聯邦重罪吧?」
「……那我們要報警嗎?」
她抖一下,拖著彼得朝外走的步伐更快了,簡直像是在被保衛科追殺的賴賬病人。
好不容易逃出醫院,兩個人站在紅路燈路口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瑪德琳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彼得還沉浸在剛才的場景中沒緩過神,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嚇一跳,手忙腳亂地接通:「喂,瑪德琳?」
「彼得,抱歉讓你一個人去醫院。貝妮怎麼樣了?」
「噢,她沒事,我們都出來了。」
「出來?」
「就是,出院的意思。貝妮想回家,我現在送她回去。她應該已經沒事了,別擔心。」
「她醒了?能讓我跟她說說話嗎?」
彼得嗯一聲,將手機遞給貝爾納黛特。
沒聊幾句,她掛斷電話,將手機放回他外套口袋裡,臉色不太好看:「我們有麻煩了。」
「什麼?」彼得立刻緊張起來,「PIB的事嗎?還是說實驗室有問題?或者暗核?」
總不能告訴他又是關於逆世界通道和奪心魔的,那他真的會崩潰。
卻沒想到,她都一一搖頭,然後回答:「外婆說為了感謝你這兩天一直守著我,要親自下廚做飯給你吃。」
彼得茫然地呆愣半晌,旋即感到一陣胃部痙攣,甚至連蜘蛛感應都在隱隱作痛:「……這真的不是恩將仇報嗎?」
「所以我們要趕在外婆回家之前把一切都準備好,不能讓她有任何機會。」貝爾納黛特果斷做出決定,「先去超市買東西。」
為了儘可能的節省時間,他們選擇了打車回到森林山,然後去了附近一家大型商超緊急購買晚餐食材。
「我去買蔬菜和肉,你去買調味料,一會兒門口見。」
「沒問題。」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站在幾排冷櫃和常溫貨架中間,被幾十種不同品牌,種類繁多甚至功能也不太一樣的調味料包圍,彼得感覺自己很快就看得眼冒金星,完全不知道該選哪一種。
他開始努力回想梅平時用的是什麼,就算記不住名字,能想起包裝顏色也是成功。
一旁的推銷員看到正在對著無數商品猶豫不決的少年,立刻聞到了業績的味道,於是熱情洋溢地朝彼得推薦著他們的促銷款:「這個,這個,還有這一些……今天全都有活動折扣,還有許多贈品。」
「謝謝你,不過我還是問一下她需要哪種比較好。我怕我弄錯了,她不喜歡。」彼得邊說邊拿出手機給貝爾納黛特發去一條簡訊。
推銷員眨眨眼:「她?女朋友?」
簡簡單單兩個單詞,將他一下子拉入剛才醫院裡的尷尬回憶,好不容易被外面冷風吹得勉強降溫的耳朵尖又開始慢慢變紅。
他開始亂七八糟地想到一些東西,比如他們親吻的時候,相互擁抱的時候,還有牽手的時候。
可是,她好像也沒說過要和他作為戀人那樣在一起。那……
還在彼得發獃的時候,貝爾納黛特的消息已經回過來。推銷員眼尖地認出那種調味料的品牌,於是非常麻利地從身後貨架上找出對應的醬料,連同剛從包里摸出來的杯子之類的贈品一起塞進彼得面前的購物車裡。
「不客氣!」她最後說,還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結賬時,彼得還在想著有關貝爾納黛特態度的問題,任由收銀員將購物車裡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掃碼,塞進口袋。
「一共四十三美元。」收銀員聲音平靜地說著,「最後這幾個是贈品。」
彼得低頭去口袋裡摸零錢,目光無意間擦過一旁的幾個據說是贈品的東西,頓時愣在原地。
杯子,牙刷,這些都很正常。
但是那個C開頭的方形物體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這……這個是什麼?」他有點結巴地指著那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感覺手裡快拿不住那幾張紙鈔。
收銀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瞄一眼,毫無波瀾地回答:「避X套。」
「不,我知道那是……我是說,我沒有買過這個東西,為什麼它會在這兒?」
「這是贈品。」
收銀員再次解釋:「麻煩請快結賬吧,你後面還有其他人。」說著還給了他一個物品袋。
彼得將紙鈔遞過去,迅速收拾著買來的東西,最後剩下那個包裝炫酷的方形小盒子在桌面上,怎麼都下不去手拿,好像它比魔犬還可怕,一碰就要咬人。
這時,門口傳來貝爾納黛特叫他名字的聲音:「彼得,你好了嗎?」
「啊……來了。」他觸電般抓起那個小盒子塞進外套口袋,匆匆跑出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