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Chapter 74

第74章 Chapter 74

商超離家裡並不遠,買好東西走回去也就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貝爾納黛特開門時仔細數了下鑰匙轉動的圈數,確認門是雙重上鎖過的,頓時放下心,因為這代表她是最先回家的人。

隨手打開客廳里的暖氣,她脫掉外套掛在一旁。彼得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來放在桌上,側頭看了看一旁的時鐘:「現在時間還早,你要先休息一下嗎?」

「不了。我在醫院裡已經睡夠了。」說著,她又想起自己剛才做的那個夢,以及奪心魔最後那句「以後我不會再給你機會這麼做」。

一種微妙的清晰寒意慢慢爬上她的脊背。

但緊接著,她又說服自己,這一切已經結束了,逆世界通道已經被關上,PIB激進派的人將得到清算,所有人的生活都將回到正軌。

她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這樣有些走神地想著,貝爾納黛特拆開桌上裝著食材的塑料袋,拿著小刀準備將其中一盒罐頭撬開,刀尖晃動著就要朝自己手指上紮下去,還好被彼得及時攔住。

「怎麼了?」他拿過罐頭輕巧撕開封層的金屬蓋,重新遞到她手上,目光注視著她明顯心神不定的臉孔,「在想什麼?」

「啊,就是一些……有關奪心魔的事。」她隨口回答。

彼得怔住幾秒,手指慢慢收握著,將剛才撕下來的金屬蓋子像廢紙一樣揉捏成團,丟進垃圾桶,視線垂到自己面前的購物袋上,邊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邊問:「為什麼要想他?」

沒察覺到他語氣里明顯冷淡下來的變化,貝爾納黛特隨手綁住頭髮,回答:「因為我關閉通道的時候,他表現得很奇怪。」

「奇怪?」

「就是,我以為他會想盡辦法阻止我的。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說了些……或者說警告了我幾句話以後就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通道關閉以後,他就會被永遠隔絕在逆世界里。」

「他說了什麼?」彼得聽到這裡迅速抬頭,眉尖不自覺皺起來,嫌惡與焦慮感在他的神情里顯露得那麼明顯。

「他說這是他最後一次容忍我這樣威脅他,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讓我這麼做。」貝爾納黛特說完沉默幾秒,然後繼續,「聽上去就像即使大門關閉了,他也有辦法能找到我似的。」

「這是不可能的。一旦通道封閉,兩個世界間的所有聯繫都會被徹底切斷。霍金斯小鎮當年不就這麼倖存下來了嗎?」

彼得這麼說著,心裡卻同樣忍不住有些懷疑,難道奪心魔還有別的宿主留在他們這個世界嗎?

可是按照霍普警長所說的,就算真的有其他宿主還在。那在通道關閉的瞬間,失去奪心魔力量的支撐,宿主也會立刻死亡,就像那些魔犬一樣。

「不管怎麼樣,我以後會每天去實驗室看看,確認通道的安全情況。所以別太擔心。」他安慰。

貝爾納黛特點點頭,放棄了繼續無休止地糾結這個讓她毫無頭緒又恐懼不已的問題。

現在她只想努力回歸正常生活,積極準備幾個月以後的舞蹈入學資格複試。逆世界危機就像一場漫長可怕的噩夢,她不想再對它有任何回顧,只想將它永遠拋在腦後。

於是,她主動岔開話題:「對了,你一會兒有什麼要做的嗎?」

「我得出門去趟五金店。本叔讓我幫忙把家裡的地下室整修一下,還有很多東西要清理。」

「正好乾洗店也在那條路上,我去把外婆和我的幾件衣服拿回來。」

說完,貝爾納黛特看了看桌上的食材:「嗯……你介意晚點去嗎?我想把晚餐要用的一些東西先處理好,提前腌制了放進冰箱。」

「當然不。我等你一起。」

說完,彼得很熟練地拿過一旁掛著的圍裙給她穿好,又幫她把毛衣袖子捲起到臂彎處:「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

「有點冷。」因為廚房需要留一點縫隙通風的關係,貝爾納黛特只穿著一件薄毛衣站在料理台前,很快就感到從窗外滲透進來的寒意越來越明顯。

她轉頭看了看空調的方向,本來打算讓彼得幫她把溫度調高一些。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對方卻直接湊近過來,伸手環繞過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很輕易就籠罩進懷裡,還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小狗一樣親昵地觸碰:「這樣呢?」

這個結果是貝爾納黛特沒想到的,她以為彼得會和以前一樣乖乖去拿空調遙控器,或者給她找件衣服。

雖然某種程度上,他的體溫的確比衣服來得更加溫暖舒服。

感受到耳邊傳來帶著熱度的平緩呼吸聲,貝爾納黛特端著手裡還沒來得及清洗的草莓,有點驚訝地轉過臉,看到彼得正同樣低頭望著她。

暖棕色的眼睛吸納著來自窗外的冷燦光芒,清澈過度到像是兩顆焦糖味的玻璃糖球,半融不融地映出她的模樣。一股泛著水汽的潮濕蒙潤在他眼裡,連虹膜上的細小紋路都如此細膩而明亮。

被這樣一雙眼睛充滿祈求地注視著,不管他說什麼,要求什麼,貝爾納黛特都很難想得起拒絕。

所以在彼得試探性地想要吻上她的側臉時,她主動抬頭親在他嘴唇上,然後又在對方驚訝著微微睜大眼睛的同時,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低頭去洗草莓。

冷水沖洗在手上帶來的寒冷讓她抖一下,然後才想起來該調整成溫水。

不等她伸手,彼得已經熟門熟路地將加熱器打開,原本只是克制著摟在她腰間一動不動的手也開始輕輕挪動著。只隔兩層並不算多厚實的衣物,他能清晰感覺到貝爾納黛特的腰部線條,柔軟纖細,一隻手就能攬進懷裡。

雖然頭髮已經紮上去,但還是有幾縷黑色的碎發被身後越來越不安分的人形抱毯蹭下來,時不時掃在耳邊,痒痒的。

她甩甩手上的水,隨手撥開它們,然後拿起一個剛洗好的草莓遞過去:「要嘗一下嗎?」

彼得從她發頂抬起頭,彎腰用嘴去接那顆草莓。

突然被過於柔軟暖燙的東西含住指尖,貝爾納黛特愣一下,連草莓都不小心從手裡掉下來,正好落在彼得手裡。

鮮紅濕潤的水果遞到她嘴邊,貝爾納黛特的注意力還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不再被含著以後就有點涼涼的。她吃著嘴裡的草莓,完全沒想起來這是彼得剛才半咬過的那顆。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僵硬的視線只捕捉到他抿住嘴唇又鬆開的動作,好像在回味。

目光相接的瞬間,彼得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於是停頓半秒后,他連忙在臉上掛出一個笑容,可愛又羞澀,充滿讓人不忍苛責的乖巧。眼睛里的光芒卻非常愉快地閃動著,像是終於得到了什麼讓人滿足的甜頭。

「好吃嗎?」他問。

「嗯……挺甜的。」貝爾納黛特說著,又想起來剛才那顆草莓本來是給他的,於是又伸手去碗里拿出一顆遞過去。

他依舊自然無比地低頭用嘴去接,捲住草莓的舌尖無意間擦過她還沾著水珠的手指。

「對不起。」彼得真心實意地道歉,然後親了親她剛才被不小心舔到的地方,棕眼睛明亮又無辜。

貝爾納黛特呆在原地,感覺自己好像被舔了一下,或者電了一下,指尖忍不住蜷縮起來。

料理台上還擺著一堆等著她處理的食材,責任的召喚讓她勉強回過神,開始將對方朝外推:「可以了,你不用在這裡……幫忙了。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做好,或者你幫我調下暖氣溫度就行。」

再這樣下去,就算晚餐時間到了,她都不一定能做出道完整的菜。

然而在被趕走以後沒多久,彼得調完空調溫度又繞回來,習慣性坐在一旁料理台空閑著的地方,手裡拿著瓶果汁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目光則始終黏在貝爾納黛特的側臉上。

就算偶爾裝裝樣子看別的東西,也總是挪開不到五秒鐘又轉回頭。

按理來說,貝爾納黛特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對別人視線很敏感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完全忽略不了旁邊少年的存在,反而總是被他帶著走神。

於是,她試著給對方找點事情做:「你要不要看點別的?電影或者遊戲什麼的,一些你很喜歡的東西?」

彼得眨眨眼,眼神純凈認真如一頭懵懂的小鹿:「我現在就是啊。」

「……」不是指這種喜歡。

貝爾納黛特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開不了口殘忍勒令他轉過身去。

雖然這個比喻很奇怪,但她真的覺得自己就像那些在修道院里只想一心苦修的教徒。而彼得就是那種終日徘徊在教堂外,無時無刻不在引誘她走出聖殿放棄修行,從此享樂人間的邪惡妖精。

好不容易將半處理好的腌制雞肉,以及布丁和其他做好的東西放進冰箱,他們終於趕在三點半前出了門。

乾洗店和五金店的距離並不遠,彼得買好東西出來的時候,貝爾納黛特還在排隊等著取衣服。冬天來臨以後,乾洗店的生意明顯變好了。

他站在門口,看到旁邊一家專賣手工飾品的小店已經提前半個月就掛出了情人節的折扣活動,櫥窗里擺著也是一對設計精巧的情侶項鏈。

還在他盯著一旁廣告牌上的「情人節」兩個單詞發獃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貝爾納黛特叫他的聲音:「你在看什麼?」

她走過來,看到那對櫥窗里的項鏈。銀色密紋的烏洛波洛斯造型,是一對象徵永恆的銜尾之蛇。別出心裁的線條設計讓上面的墜飾看起來,還有點像兩個扣在一起的莫比烏斯環。

這樣特殊的圖案,讓她想起自己曾經被暗核帶回十六年前的經歷,一時有些發獃。

這時,店主從大門裡走出來,熱情洋溢地招呼著櫥窗前的兩個年輕人:「是來選情人節禮物的嗎?我們現在有打折優惠哦。」

情人節?

貝爾納黛特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廣告牌,不由得呆愣兩秒,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並沒有。我們只是碰巧路過,看到這條項鏈很漂亮。」

「哦,原來不是情侶啊。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店主友善地笑下。

雖然是充滿歉意的話語,被對方用一種短促輕巧的不知情態度說出來。可那其中的否定意味卻仍舊尖銳得像是刺中了自己最在乎的某樣東西,並輕易在彼得心裡攪動出強烈的沉澀感與不悅情緒。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解釋什麼,貝爾納黛特已經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走吧。」

她沒反駁店主的話,只態度平靜地讓他一起離開。

老實說,這樣的反應其實是意料之中。因為從小到大,貝爾納黛特都不是多話的人,總是不喜歡更不習慣和別人多解釋什麼,更何況眼前這個人估計是不再會見面的陌生人。

她和彼得之間的配合無間更多靠的是多年來養成的默契,以及對對方想法和行為的絕對了解。言語對他們而言有時是多餘的,一個眼神已經足夠明白彼此的意思。

但那都是在其他事情上。

一旦涉及到有關他們現如今的關係這個問題,彼得就有點不夠確定她的想法。

因為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發生了就接受,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平穩冷靜的態度,對他的所有行為都予以包容,卻又從不主動提到對這段關係的定義和看法。甚至在遇到類似的詢問——比如剛才,她也只會輕描淡寫地略過去,不否認也不肯定。

典型的貝爾納黛特·瑞恩式默認處理方式,和小時候完全沒有任何差別,卻不知道為什麼,再也對他起不到像過去那樣的安慰作用,反而讓他有種彷彿被什麼東西一直刺撓在心頭的極端不舒適感,得不到有效安撫的情緒一直在焦躁地冒動著。

面前是車輛穿行不休的十字路口,嘈雜人聲和刺耳的汽笛聲交雜在一起。

貝爾納黛特望著街道對面已經剛剛變紅的交通燈,忽然聽到彼得似乎是很疲憊地嘆氣出聲,沉重到充滿難以想象的壓抑感。

她轉過頭,看到彼得正皺起眉尖虛盯著對面的紅綠燈,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下頜緊繃,臉色看上去有些糟糕,似乎是心情很不好。

發生什麼事了嗎?

貝爾納黛特有些擔心地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被對方先拉住手。她很順從地學著對方的樣子,主動和他扣握在一起,拇指輕輕磨蹭著他手腕內側的肌膚,試圖讓他放鬆下來。

發現他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她又踮起腳,湊近彼得耳邊問:「你怎麼了?」

紐約冬日的雲層是其他季節所沒有的厚重綿密,時不時就會將好不容易探出頭的陽光遮攔得乾乾淨淨。他們站在人群末端,貝爾納黛特聽不見他影子的聲音。

彼得低頭看著她,冰綠色的眼睛像是翡翠做成的鏡子,清晰映出他的神情,讓他意識到是自己不知不覺間表現得太明顯,於是很快整理好表面情緒,只笑著朝她搖搖頭:「沒什麼。」

「只不過?」貝爾納黛特替他接下去,並不真的認為他說了實話。

彼得沉默一會兒,眼神里有點猶豫,卻又最終在對方同樣安靜的注視中嘆息著投降:「好吧,我就是很想抱抱你。」

貝爾納黛特茫然地呆住幾秒,完全沒想到他要說的居然是這句話。

「我知道這很怪是吧?尤其是在大街上人這麼多的時候。」他邊說邊將下半張臉都朝圍巾里藏進去,寬厚的條紋織物將他的聲音過濾得有些模糊。

這種又善解人意地說著可以不用,又掩飾不住失落的樣子,和年幼時每一次主動遠離自己渴望的新玩具,跟著本傑明乖巧說「我不用」的時候一模一樣。

再努力剋制也掩蓋不了本質就是寫滿了「想要」。

於是貝爾納黛特眨眨眼,主動伸手抱住他。

少年身形瘦而高,長度合適的風衣外套穿在他身上總是會稍微顯得有些空蕩,但抱起來卻能清晰感覺到衣服下的肌肉輪廓,勻稱而結實地覆蓋在骨骼上。

她沒踮腳,抬頭時臉正好埋在他肩膀,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柑橘味衣物清潔劑的味道,很熟悉的氣息。混合著充滿暖意的體溫鑽進鼻尖,即使在紐約冬日的寒冷街頭聞起來也不會覺得冷。

彼得略微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順手將她更緊地抱進懷裡,低頭在她黑色的長發間緩慢深吸一口氣。

陽光從雲層縫隙里流瀉下來,他們躲在人潮影子里擁抱。

周圍有許多行人,但沒有誰會特別注意到他們,只當和其他熱戀期的年輕情侶沒有區別。

「好一點了嗎?」她問。

「嗯……有一點。」彼得回答,聲音又低又軟,手臂緊摟著懷裡的人。

貝爾納黛特開始認真思考他是有患有某種對親近行為——比如擁抱之類的——有著比常人更多渴望的隱性心理疾病的可能。

據說這種傾向很容易在從小就失去雙親,所以被迫早熟起來的懂事孩子中出現。一旦在成年後遇到自己想要依賴的對象,他們就會忍不住出現類似幼童才會有的極端黏人舉動,企圖從中獲得對童年缺失的彌補。

她邊想著邊看一眼對面:「現在是綠燈了,彼得,我們得先回家。」

他嗯一聲,把手從她身上收回來的動作卻充滿不滿足的艱難,磨蹭到貝爾納黛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沒控制好自己的超能力,所以不小心把手黏在了她衣服上。

回家將乾洗好的衣服掛回衣櫃里,又將桌上剩下的東西都分類包好放進冰箱。貝爾納黛特看了看手機,發現距離瑪德琳和泰德回來還有一段時間,於是給彼得發去一條消息:「你在地下室嗎?」

他秒回:「是的,怎麼了?要幫忙嗎?」

「不是。我過來找你。」

發送完,她很快關掉家裡暖氣出門。趁著街上暫時沒有來往車輛,她迅速幾步跑到對面的帕克家,在廚房窗外和梅笑著打了聲招呼便繞到屋后的地下室入口。

「彼得?」她沿著木質樓梯朝下走,看到他正倒掛在天花板上修理窗戶邊的排氣扇,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聽到她的聲音,彼得邊回應一句「在這兒」,邊將手裡的排氣扇外蓋裝回去,然後輕盈靈敏地跳下來,將咬在嘴裡的螺絲刀拿下來放進一旁的工具箱里。

周圍到處堆著剛搬出來的箱子,貝爾納黛特若有所思地看著:「是要找什麼東西嗎?還是只要把這些清理了扔出去就行?」

「要是沒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就清理了扔掉。」彼得按動開關試了試排氣扇有沒有被修好。

「那我們一起吧。」

說著,兩個人開始將箱子里的東西都倒出來,開始一件一件分類整理。

他們找到了一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的錄音機,還有一大堆舊得彩紙都褪色的磁帶。大部分是上個世紀的經典老歌,還有一部分是給彼得小時候的兒童故事。

「試試看還能不能用。」彼得將錄音機通上電,從那堆磁帶里找出一盒寫有「」字樣的磁帶,不怎麼抱希望地放進去試了試。

經過一陣嘈雜難聽的刺耳噪音后,他最終放棄:「我還是留著看看能不能修好吧。」

「或者我們可以用手機放點音樂,不然確實有點沉悶。」

貝爾納黛特邊說邊在播放器里找到磁帶上的那首老歌,輕快活潑的音樂立刻流淌而出。

整理陳年舊物的感覺很奇妙,就像在翻看一個龐大的時光膠囊。尤其當貝爾納黛特從其中一個口袋裡找出來一大堆彼得四五歲時穿的小衣服時,那種感覺就更神奇了。

「你喜歡凱蒂貓嗎?」她問。

彼得茫然地抬起頭,一眼看到她手裡那件舊得發白的死亡粉紅色連體冬裝,頓時臉色通紅:「不!不喜歡!快扔了它,貝妮。」

「真奇怪,我怎麼不記得你小時候有穿過這件衣服?」她的語氣甚至是有點惋惜的。

「……我為什麼要穿這個給你看?!」

「噢。」貝爾納黛特瞭然地點點頭,平靜陳述,「你喜歡偷偷穿粉色凱蒂貓。」

什麼叫偷偷?

彼得想想就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拚命試圖解釋:「那是梅姨買的!我也不記得是不是因為打折才買的這玩意兒。總之,全世界的小孩子都是悲慘的,因為他們都沒有自主選衣服的權利。」

「好吧。」

放下粉色凱蒂貓,貝爾納黛特開始更好奇還有些什麼其他的東西。彼得則一把抓過那團罪惡的粉紅色,用蛛絲卷吧卷吧裹成個球,銷.贓一樣塞進垃圾袋最裡面。

被壓在磁帶下面的是一本本發黃的筆記,還有許多本傑明以前參加保齡球比賽贏得的獎盃,甚至還有一塊刻著「中城高中科學杯金獎」的競賽獎牌。

她將獎牌拿出來:「你不是專門做了個柜子放這些獎牌嗎?怎麼這裡還有一個?」難道說是獎牌太多所以忘記了嗎?

這讓她這個理科白痴情何以堪。

彼得顯然也有些不明白。他拿過獎牌端詳片刻,然後很快回憶起那時候發生的事,於是垂下眼睫:「也沒什麼,可能就是忘了。放回去吧。」

「不是拿回去?」貝爾納黛特不解地確認。

「不用,這塊就放這裡算了。」他說。

「為什麼?」

雖然他類似的獎項有很多,但是這麼隨意處理的還是第一次見,好像很不待見這個獎牌似的。

彼得收拾著地上的東西,頭也不抬地回答:「這是今年的。」

也就是說,是貝爾納黛特因為腿傷住院那段時候公布下來的,和他成功參與和奧斯本項目有關。

她花了半分鐘才想出來這個聯繫,於是看了看手上那塊可憐兮兮的獎牌:「既然你打算把它丟這兒積灰,不如送給我吧?反正我已經沒機會自己贏了。」

彼得迷惑地看著她,但也沒有反對,只很快點點頭同意了她的要求。

兩個人繼續翻找著其他箱子里的東西,還在一疊被仔細保存起來的賀卡和信件里,找到了當初理查德和瑪麗結婚時送給本傑明夫婦的婚禮邀請函。

「可惜沒有照片。」彼得自言自語著將邀請函小心翼翼收起來,目光瞥見貝爾納黛特手裡拿著的一本筆記本,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直到一封信從裡面掉出來,上面還寫著「給我的綠寶石美人」。彼得好像一下子回想起來這是什麼,反應迅速地拿過那封信,臉色僵硬。

「那是什麼?」貝爾納黛特已經注意到那上面的話,並且感覺信封上的字跡非常陌生,肯定不可能是彼得自己寫的。但她沒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反應這麼大。

「只是一封沒有用的信。」他乾巴巴地回答。

「彼得。」

「它很舊了,你沒必要看。」

「彼得。」

「你從來對這種東西都不感興趣的。」

「彼得。」

她簡單叫著他的名字,只微微加強了語氣。彼得知道這是她不打算跳過這個話題的意思,於是在一陣反覆心理鬥爭后,最終還是將那封信遞了出去,濃密眼睫垂斂著,語氣心虛而沮喪:「對不起,貝妮。」

「為什麼要道歉?」她拆開那封信,跳過開頭和內容直接去看落款,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寫做伯恩·柯林斯的名字。

好陌生,但又有點微妙的熟悉。

她皺著眉尖回想幾秒,實在有點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代表的人是誰。但這種的沉默與皺眉落在彼得眼裡,卻完全變了另一個意思。

他屏住呼吸等待了一會兒,見到貝爾納黛特好像已經完全陷入往日回憶般一動不動,也不再看他,一股濃烈到接近尖銳的焦躁與不安頓時油然而生。

「貝妮。」她聽到彼得叫了自己一聲,這才回過神,剛轉頭就被對方抱進懷裡。

「對不起,我不該把這封信藏起來的。」他低下頭,幾乎是貼在貝爾納黛特耳邊說話,呼吸出的熱氣弄得她有點癢,下意識想躲卻被抱得更緊。

「但是那時我的確很想這麼做。」

「什麼時候的事?」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了,但還是習慣性伸手撫摸著彼得的頭髮和後背,像安撫小動物一樣安慰著他。

「沒關係,我沒有生氣。」

「真的嗎?」

彼得退開一點,垂著眼睛觀察她的表情,確認她真的沒有生氣以後總算稍微放心下來,但又很快被這封信引發的回憶弄得表情不太好:「可是那時候你真的很向著他。」

「到底是什麼時候……」

她一頭霧水,毫無印象的樣子是如此真實,反而讓彼得感到驚訝,開始忍不住努力提醒她:「伯恩·柯林斯,你外婆之前很喜歡的一個學員。上中城高中以前,他還跟我們在同一個學校上過學,八年級的時候,你不記得了嗎?」

被這麼一說,貝爾納黛特想起來了:「是英國來的轉學生?藍眼睛,長頭髮那個?」

「就是他。」彼得現在提起這件事還有些不高興,「他轉學到我們班的學校,跟你一個年級。瑪德琳讓你多幫忙照顧他一些,所以那時候你什麼都偏袒他。」

「我什麼時候偏袒他了?」有這個人是沒錯,但這種指控又是怎麼回事?她失憶了嗎?

「我們都客觀點吧,貝妮。你那時候就是偏袒他。」

彼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開始一件事一件事地翻出來回憶:「為了不讓他一個人,你每周五天有四天都陪他一起坐校車,哪怕你不喜歡。」

「說到客觀。」貝爾納黛特也努力回憶著辯解,「那是在一開始,我兩個星期後就沒陪他坐校車了,我還是和你一起走路上學。」

「可你每天都等著他一起吃午飯,有時候還會給他帶早餐。」

「那是我外婆做的,我實在吃不下所以就拿在手裡。碰巧伯恩說他沒吃早餐,所以我就給他了。不然怎麼辦,給你嗎?你可比他挑剔多了,更吃不下。」

彼得語塞半秒,完全沒被這個回答安慰到,反而莫名其妙將重點放在了最後一句,棕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你在嫌棄我。」

「??」

「我沒有。」怎麼重點能歪成這樣,難道不是她只是把不喜歡的東西給了別人嗎?

「再說我也等著你一起吃午飯的,不是在單獨等他。」她繼續解釋。

「哦,是啊。三個人一起吃飯,你們倆能在芭蕾舞的話題上聊個沒完,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聽眾。」他涼涼地說。

貝爾納黛特:「……」

「你們倆後來還在校慶晚會上一起跳舞。為了排練節目,連著半個月你都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家。」

「……客觀點,只有後面一個星期。因為你說你不想再來舞蹈室等我排練完。」

「因為我不想看著你在我面前和他跳舞,相互整理衣服,還笑著說悄悄話。」

「……」

「那段時間他還老是來你家,不管我們去哪兒他都會跟著一起。我不喜歡這樣,可你從來不介意。」

「而且,你居然還把我給你做的理科筆記借給他。」彼得越說表情越差,連聲音都冷下來,「真不湊巧的是,他來還筆記那天你不在,所以我過去拿了,還看到這封信。」

短暫的沉默瀰漫在空氣里。

她回過味來:「你在吃醋嗎?」

彼得尷尬地移開視線,邊收回抱著她手轉而去收撿地上零散的物品,邊含糊說一句「無所謂」以後便沉默得像是在賭氣。

貝爾納黛特試著用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角,沒反應。

捏衣袖,也沒反應。

摸摸耳朵,他僵硬一下,還是沒反應。

明明都是四年前的事,他怎麼還在這麼較真。

貝爾納黛特有點無奈又好笑地嘆口氣,乾脆去拉他過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被觸碰到的瞬間,彼得垂疊著的睫毛清晰顫抖一下,嘴唇抿住的直線也微微鬆懈開。

「別生氣了。」都是些過去到她想不起來的事。

「我沒有。」他輕聲回答。

說謊。

她不信任地看著對方,思考幾秒,放下少年的手,鼓起勇氣湊上去吻了吻他有些乾燥的淺紅嘴唇。

彼得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愣在原地,緊接著是第二個吻落下來,短促而輕柔,花朵一樣層疊盛開,衝散他心裡剛才還飄搖不定的負面情緒。

「還生氣嗎?」她認真地看著他問,清亮的翡翠色眼睛里有水紋般瀲灧的光,讓他想起那些裝在綠色玻璃瓶里的酒,清艷濃昳的色彩總讓人想要破犯禁忌去嘗一口,體會那究竟是什麼味道。

「彼得?」見對方沒反應,貝爾納黛特不得不又叫他一聲、

彼得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一句,在她再次張口還想說點什麼時忽然湊上去,伸手扣住她的頭朝自己靠近,低頭含住那張剛剛才叫過他名字的嘴唇。

她睜大的綠色眼睛里全是他的模樣。

彼得喜歡這種完全佔據她注意力的感覺,隱秘到泛濫的興奮感驅使著他將貝爾納黛特的感官也一併奪過來。

用吻,用氣息,用體溫,用交纏的舌尖和緊貼到接近禁錮的擁抱。

她很快退無可退到連坐都坐不住,整個人失去平衡地朝身下的軟墊倒下去。分開的瞬間,貝爾納黛特忍不住急促喘.息著呼吸氧氣,然後又被跟隨著俯身下來的少年重新吻住。

柔軟舌尖帶著兩人剛才混合過的溫度,安撫性地舔.弄一下她微張的唇瓣,然後並不太熟練地朝里鑽進去,一點點攪動糾纏著。

地下室的光線昏暗不清,唯一的光源是那扇天花板邊的狹窄窗戶。淡金色的陽光淺淺探進來,披淋在彼得微卷的褐色頭髮與眼睫上,泛出一層毛茸茸的亮光。

恍惚間,貝爾納黛特感覺自己似乎正漂浮在一片初生的宇宙里。混沌不堪的空間中,只有他的眼睛是能被她注視到的明亮恆星,熱烈到能在眨眼間將她的靈魂點燃。

「貝妮……」他微微鬆開對方,吞咽時的喉結弧度滑動得讓人心癢難耐,叫著她名字的聲音也是柔軟而沙啞的,帶著曖昧的潮濕氣,「你還好嗎?」

沒有等她回答,綿密到接近溺水的親吻再度覆蓋上來,帶著灼.熱溫度的手指也開始逐漸不再滿足於徘徊在外面,而是試探著朝衣服里伸進去,卻又克制著停在最後一層打底衫外,溫柔緩慢地撫摸著她因為情緒緊繃而有些僵硬的脊背。

「嗯……嗯。」貝爾納黛特艱難地哼了兩聲,第一聲是無意識的,第二遍才是回答。

「你喜歡這樣嗎?」他似乎越來越難以被滿足,像個貪婪的賭徒,完全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還變本加厲地想要更過分。

他擁抱著懷裡的少女,手臂緊摟著她的腰,極具安全感的姿勢。密集黏膩的吻落在她的鼻尖,眼睛,還有脖頸皮膚上,像是獵手在親吻即將垂死的天鵝,偶爾有模糊的聲音時不時響起:「這樣呢?貝妮?」

又一個吻落在她咽喉的地方,停住不動許久才漸漸挪到旁邊。帶著溫熱氣息的唇瓣貼覆在她的動脈上,隔著層溫軟的血肉用心感受著那種來自她心臟的跳動節奏,承載著她所有生命活力的脈搏,著迷地反覆吻過,偶爾探出舌尖輕輕舔舐一下。

這種細微的濕熱感很像在手術前,被沾著碘酒的棉球滾過肌膚的感受,讓貝爾納黛特感到一陣微慌的不安,觸電般的頭皮發麻感直竄全身。

她抬起腿想支撐起身體朝後退,膝蓋剛碰到不知道哪裡就被一把握住,勾繞在他窄瘦結實的腰上,同時輕哼著提醒:「別動。」

說著,彼得又抬頭回到她嘴唇上,動作細緻溫柔,將她被迫過渡過來的所有氣息與濕潤,甚至是含糊不清的聲音都吞咽下去。

「這樣喜歡嗎?」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她,執拗地問著這個問題,直到貝爾納黛特渾渾噩噩地回答說「喜歡」才稍微收斂著停下來,轉而去親上她眼角的淚痕。

「那,我們算是戀人了嗎?」他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聲音軟得像是裹滿蜜糖的棉花,手指還在隔著衣服,一節一節仔細數著她的脊骨。

「嗯……是,是戀人。」貝爾納黛特神志不清地回答。

終於得到想要回答的少年驀地笑起來,漂亮得晃人眼睛,還在一邊親她一邊反覆確認:「真的嗎?我們現在是戀人關係了,你不能反悔的貝妮。」

「不會反悔。」她努力回應對方的動作,有些笨拙地吻在他的下頜上。

時間在這樣甜膩得過頭的氛圍里被忘卻得乾乾淨淨,直到地下室入口傳來梅和瑪德琳的聲音:「彼得,貝妮,你們還在下面嗎?」

話音剛落,梅和瑪德琳已經走下來,一眼看到正慌慌張張分開的兩個孩子,衣服頭髮都亂糟糟的不說,貝爾納黛特脖子上還有幾個格外明顯的紅色痕迹。

一瞬間,空氣安靜得非常尷尬。

站在入口外等待的泰德一臉狀況外:「怎麼了?到底在不在?」說著就要下來。

「別進來了。」瑪德琳大聲叫住他,深吸幾口氣想要說點什麼。一旁的梅忽然按住她的手,臉上笑容和藹慈祥:「我剛買了新鮮的檸檬和蜂蜜,要來點檸檬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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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網,馴養與依賴症[綜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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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Chapter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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