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外天
幾息后,最後一道虛影也沒入了身軀。
「尹和。」被喚作陸先生的中年人全名叫陸行之,他溫和的目光落在墨鏡男尹和的身上,「切勿急躁,有什麼事?」
尹和沒有說話,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遞給陸行之。
陸行之接過手機,看向屏幕。
手機上播放的視頻正是被偶然拍下的任明空駕馭翼板飛行的場面。
陸行之看完了整個視頻,臉上的表情依舊如水面一般平靜,沒有一絲漣漪,他將手機還給尹和,不用對方開口,他也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對我華夏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惜視頻不清晰,看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也許和我一樣是靈氣沒落之下的修行者。」陸行之推了推金絲眼鏡,「御劍飛行么,難道是隱世的道門人士?」
尹和對陸行之口中「修行者」之類的辭彙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他問道:「需要讓在滬市的兄弟們調查一下嗎?」
陸行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線索的話可以調查一下,但要注意社會影響,不能讓普通人知道我們到底在找什麼。對了,元鏡好像剛去滬市,這事兒交給她就行。」
尹和應了一聲。
陸行之接著說:「最近的靈氣波動越來越紊亂,我有預感,或許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他抬起頭看向透過梧桐樹的縫隙中漏下的陽光,「千年前,全球的靈氣不知為何竟忽然變得稀薄,無數的道統堅持不住一一衰落,時至今日,整個華夏已找不出任何一支堪成規模的傳承。」
尹和不知道陸先生為什麼突然感慨這種毫不沾邊的事,他想了想,道:「或許這就是時代的潮流,靈氣的褪去,是為了將舞台讓給電和氣,讓給科技和文明。」
「可惜啊。」陸行之對尹和的話不置可否,「真想見一見那個仙人一劍斷江流的時代。」
這次尹和聽懂了,陸先生又開始感慨生不逢時了。
「陸先生,您在普通人眼裡,和仙人沒有差別。」
他這話倒也沒錯,就憑陸行之剛才那手化身千萬的本事,也足以被稱一聲仙人了。
但陸行之卻笑著指了指自己,道:「我也算仙人了?」
尹和:「您當然是。」
陸行之哈哈笑了兩聲,道:「我還差得遠呢……不說這個,那個視頻上的人如果能找到,不要擅自打擾他。」
尹和:「我明白的,一會兒就通知下去。」
「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了。」
「那你回吧。」
「是,陸先生。」
尹和走後,陸行之雙手再次環扣,整個人又恢復到了融入天地自然的狀態。
「靈氣波動越來越奇怪了……」
「我天外天白拿了國家這麼久的工資,或許是時候干點事了……」
梧桐樹在風裡莎莎搖曳,彷彿回應著陸行之的喃喃自語。
……
第二天,任明空早早地起了床,打了個車到了海邊。
之所以不坐地鐵,是因為他的背包里裝著氣動力學翼板和爆能槍·脈衝,去過安檢無異於自投羅網。
看了看時間,上午9:46。
任明空不太記得清神靈遺體降臨的具體時間了,只知道大概是中午,十一點到兩點之間。
以防萬一,任明空還是提前來到了海邊。
他對於覺醒者系統發布的任務已經有了思路,觀測通天遺體全貌,或許真的就是圍著通天遺體飛一圈,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系統給了自己氣動力學翼板。
他並不擔心到時候有人能發現自己。
且不說遺體漂浮在遠離海岸的公海一兩千米以上的高空,這個距離除了衛星還有誰能發現他?
再者,通天遺體不必自己更有吸引力?自己只要趁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快速把遺體面對海岸線的一面過一遍,然後再飛到背面去,必然不會被發現。
最後,就算被發現了,人們也只會把他和昨天那個御劍飛行的仙人聯繫起來,而不會挖掘到「任明空」這個身份上來。
下車的地方在一處海濱公園,正值開學季,公園裡有不少出來玩的男男女女,任明空沿著海岸線一直往前走,打算找一個沒人看見的地方。
直到一路走出海濱公園,任明空來到某片未開發的海灘,周圍才總算沒了其他人。
取出氣動力學翼板,任明空踏了上去,他沒有第一時間升空,而是貼著海平面慢慢往公海的方向飛著。
一路上他謹慎地環顧著四周,直到遠離海岸線后才放鬆下來。
輕輕踩了踩翼板,任明空的速度立刻翻了幾倍往前衝去,一路上帶起了半米高的水花。
二十分鐘后,任明空抵達了一片四下無人的海域,他事先在網上查過一下這片公海的信息,但沒找到多少有用的內容。
滬市作為華夏最大的海上貿易進出口之一,不論是領海還是公海都都有著複雜的海上航線,幸好這些航線信息都是公開的,任明空對比地圖后才找到了一片短時間內沒有航船經過的海域。
控制著翼板懸停在海面上,任明空坐了下來,無所事事地打量著四周別無二致的景色。
他並沒有來過滬市,也沒有見過大海,穿越前的他在畢業后就加入了報社,工作說不上太忙,但也沒多少假期,根本沒有心思來滬市旅遊。
「於知一啊……」任明空輕聲呢喃著那個女孩的名字,自己草草地去了報社上班,原因起碼有一半是於知一。
和於知一相處了六七年,任明空一點點看著那個女孩的改變,從一開始的「明空哥哥」到「明空」,於六年後的於知一再也不是現在這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兒了。
這人啊,總是在變的。
兩個人的相處,就像長江和嘉陵江的交匯,截然不同的顏色在向前奔流的途中漸漸互相浸染。
任明空並不怎麼埋怨於知一的無情,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和於知一本質上沒有區別,不然怎麼能在被分手后這麼平靜?
當然,剛聽到分手時自己確實像是受到了重鎚。
但那不過是應激反應罷了。
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現在的於知一。
只能暫時擱置了……
反正於知一的爸媽一直看自己不順眼。
任明空想到這裡,哂笑一聲,他還真以為小說里贅婿的故事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在蓉城,有很多個於家,其中不乏有錢人,但能和市長直接對話的,卻只有一個於家。
於知一的祖爺爺從抗戰時期開始便從事商業,抗戰期間,多次出資暗中援助紅軍,後來華夏建國,他贈予的人情便翻著倍地還了回來。
直到今天,於家也還把控著蓉城四分之一的重工業渠道。
這還是於家自知懷璧其罪的道理,主動讓步后的結果。
於知一就是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的。
任明空剛開始和她談戀愛的時候,並不知道於知一的家庭背景,還以為只是個家底殷實的小姑娘,誰知道越了解越感到壓力巨大。
後來他了解到,覺醒了超凡能力的人,會被國家某個部門直接聘用,待遇還不錯,身份上也過得去。
於是任明空開始希冀自己也能覺醒超凡能力,但這一等,就是六年。
「或許我就是沒有任何的超凡天賦。」任明空看向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喃喃自語,雙腿搭在翼板上隨意地前後晃動著,「不管是現在,還是六年後,我都註定是個普通人,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二十幾天前剛回到十八歲的時候,我還懷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萬一這次我能覺醒超凡能力呢?」
「但昨天在踩著翼板在天空翱翔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一個六年完不成的事情,再給我一個六年又能怎麼樣?」
任明空緩緩深吸了口氣,勾了勾嘴角。
「去他媽的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