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絕境區域」
「那麼,好運常伴。」
大傢伙們用手行了一個奇怪的禮,和毛頭小子們道了別,轉過身子,消失在滿是鋼鐵的夜幕之中。
遠方,近處,無數巨型建築聳立在擁擠的樓房之間,像是被朝聖膜拜的神祇。巨大的帆,腫起的樓群,挺拔的尖塔,一排又一排的工廠與煙囪,而在建築之後,是無垠的天空。
城市仿若無根之木,漂浮在世界之上。
克羅利那時還不是幫主,站在隊伍里,目送大傢伙們遠去。他依稀記得,那日,街道兩排建築拱起的天空是鼠灰色,泛出沉悶的不詳。點燈人還未將街燈燃起,黑暗中,事物們都像沉默寡言的巨人,監視著將要發生的一切。
呼——吸,呼吸有些困難。
忽然,修長的身影自暗處竄出,克羅利訝異地倒吸涼氣,和見著鬼了一樣,那人也毫不廢話,狠狠地揉搓起克羅利的頭髮。
「沒事的,你這表情這麼悲憤幹嘛?我們一定會成功歸來,前提是,你們要幫我……只開注意力。」
克羅利抬頭,在狀貌狂野的長發間隱約瞥見了臉龐與溫和的眼神,不經意間露出了微笑。
他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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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屬於我們的日子,是屬於孤兒的革命!政府不拯救我們,大人不關心我們,那我們就要自己拯救自己!」
聲嘶力竭的吶喊,一呼百應。他站在板條箱上,高出眾人許多,稚嫩的嗓音在人群中擴散。面前人頭攢動,不斷有人湧入廣場,熟悉亦或是陌生的面孔,他們衣衫襤褸,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需要為生存,為居所而搏命的可憐蟲。
「我們要抗議!我們要找到真相!我們要奪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
「啊!——」
嘶吼蓋過了高昂的演講,孩童們的憤怒被徹底點燃,悲慘的過往是柴鑫,吐露的話語是火苗,而相同的夥伴則是濃厚的燃料。他們互相慰藉著,互相燃燒著,似乎……要將城市點燃。
克羅利·博伊德看著黑壓壓的群眾,覺得自己掌握了無可匹敵的力量,此刻,他要將此匯聚為手中的劍,刺破這座城市濃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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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瘦長的傢伙是最後一個倒下的。
染上猩紅的刀鋒輕易貫穿了鐵皮地面。主人把它當做拐杖,無奈之餘,只能說明它刺入敵人血肉的生涯將要結束。
瘦高男子力竭倒地。身上無數道傷痕拖慢了揮刀的速度,穿著黑衣的敵人們不斷逼近。他知道他們是誰,尖銳的刀鋒劃開過套在外層的衣物,露出刺眼的火紅色制服。
中央總區的督察們。
他們為什麼會來這裡?他們為什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
倒地的聲響不大。他沒有多重,如果有人將他披著的長袍敞開,會看到被表皮包裹的骨架與畸形發育的身軀。
戰鬥的天作之才,卻因營養不良而無法正常發育,足以令人唏噓。
身著黑色制服的領頭人在他身旁站定,伸腳踹向他的側腹。一動不動。
他松下一口氣,是塵埃落定的嘆息,也是對事件結局的嘆惋。
隨即,笑聲從口中傳出。他湊在男子的耳邊,輕輕送著氣,像是唱著睡前的搖籃曲。
「呵呵呵……哎呀。不甘?困惑?這一切的原因太過複雜了,只要知道一點就好:你們本將救下一個不該救的人。不可思議?再告訴你吧,我的朋友。之後,我們會第一次碰面,隨後結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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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那之後與整座雲朵一併死去。」
「你是我敬佩的傢伙,■■·■■■■。再過幾年,你的名號會響徹在所有人的耳旁。可惜,正如我的名號,■■■·■■一般,它本該縈繞在雲集每一個居民的嘴邊,有著『守護者』之名相伴,卻必將在眾人的記憶中缺席。
因為,你我已被失去效力的歷史抹去存在的權利。」
躺在地上的男子蠕動著,仍舊積攢著揮刀的力氣,卻在聽聞話語的瞬間陷入茫然。
他萬分不解自己的計劃為何會暴露,不解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傢伙為何對自己了如指掌,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中央總區——這些督查中的精銳,為何要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價地阻止自己。
自己只不過是……想要拯救那些在孤兒院中飽受折磨的孩子罷了啊。
他用盡全力睜開眼,望見昔日陪伴身邊的好友們。毫無聲息,癱軟在地。生命已離他們而去。
他沒有眼淚可留,只能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呼喊他們的名字。
■■,■■■,■……
不對啊。他們,叫什麼名字來著?
世界在他眼中不斷失真。從眼角的景象開始,一切事物都在嘶吼。蒸汽管道,大柳丁,夥伴的臉,臟污的痕迹,他意識到不是它們在吼叫,而是自己。
他滿是絕望地低吼,心中滿懷不甘與憤恨。
黑衣督察們有序撤去,只餘下領頭的傢伙。他靜靜坐在一旁,撫摸起地上男子的背脊,似乎覺得這樣能讓他好受些。
他享受著一樣的幻覺。
也等待死亡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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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棍棒狠狠地砸下。慘叫聲劃破廣場,蓋過了激情的吶喊。
站在最高處的克羅利看著大人如同潮水般湧入。是黑幫?是居民?不對,是如海潮般的督察。
他們拿著鎮暴的棍棒,對孩童們狠狠揮落。慘叫,鮮血,外圍的人們開始逃竄,隨後撞入督察密不透風的包圍圈,狠狠倒地。
城市從未像此刻般露出尖銳的獠牙。暴力的機器將孩童們本就鬆散的隊伍擊潰,有人妄想蓄積人手,尋找人數薄弱的一側突圍,可……他們又能做到什麼呢?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督察到場?而且不由分說地暴力鎮壓!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克羅利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啥叫『高射炮打蚊子』?你雖然不知道啥叫高射炮,可現在咱們就是蚊子啊!」
有人在他的身旁上躥下跳,面色焦慮至極。
「哥們。咱,是不是都要死在這了。」
克羅利轉頭看向他,眼中泛著淚光。
「媽的,你小子別說喪氣話啊!我們都遇到過那麼多倒霉的事情了,還缺這一件?而且你死掉了我也會死翹翹的啊!給我振作點,現在快點跑起來!!」
「哥們」大聲叫嚷,克羅利下意識跟隨他的命令。奔跑,奔跑,可世界在違抗這個動作,周遭的空氣似乎化為粘稠的實質,賣出一步都能耗盡孩子所有的力氣。
「快點,跑不起來那我幫你跑!」
「不要!」
他這下回答地很乾脆。腳步終於是邁動起來,可又能跑去哪裡?
「哥們」的話語一如惡魔呢喃。惡魔在滿是硫磺的地疤中誕生,總會引誘貪婪之人簽下不公平的條約,「哥們」不斷地告訴他,交給我吧,我能解決這一切,我甚至可以將督察們全部擺平,只要你——將身體借給我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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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棍。撕碎空氣的聲響,隨後敲打在脊背。好痛!克羅利本已經喪失力氣的軀體又抽搐了兩下,昏迷的意識又被疼痛拉扯著清醒,隨後疼痛得只能倒吸涼氣。
「報告,只剩下這個小孩最為可疑,或許他便是■■■所吩咐的……」
「打死。」
又是一棍,側腹。
猩甜的味道湧上喉頭,克羅利弓起身子吐出血液。張大的眼角簡直要撕出裂縫,太痛了,他們要將自己徹底殺掉了嗎?他們已經發現自己腦內的秘密了嗎?那個秘密至於將一個人徹底殺死?死亡,好痛啊……
「把身體交給我!你個蠢貨,你要死了!」
「不……不行。和,和她有個約定,我不要忘記,自己是誰。」
頭顱。
又是一棍。克羅利的身體歪曲成恐怖的模樣,眼中的世界喪失了聚焦,從眼角的景象開始,一切事物化為朦朧,扭作一團。聯排的房屋,正立的督察,落下的棍棒,倒遍廣場的孩子們。它們在眼裡化為一團辨不出模樣的事物……
「不行……不……」
昏迷的最後,身軀僵硬了一下。
有陌生的意識侵佔了這幅軀殼,順著脊椎與神經爬向四肢百骸。它似乎許久沒有這麼做過了,許久許久,已經——是數不清的年歲。
他雙眼緊閉,腦中似乎生長出新的器官,一切事物的密度與硬度在呼吸之間被盡數知曉。隨後,他的感應探入廣場正下方,越過三處地下街道,再向下,數條下水道和輸氣管,最終,停留在狹小的空間內。辨不清模樣的物體散發著恐怖的氣息,如同過去他在《十萬個為什麼:宇宙篇》里見到過的,宇宙的奇象——黑洞。
「克羅利。」他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似乎,大事不妙了。」
他將手掌狠狠攥緊,似乎藉由空氣抓住了什麼,無窮大的阻力制止著他將五指徹底合攏。與此同時,鐵板焊接而成的地基湧起波浪,隨後——由於過量的張力破裂,隆起,變作溫和的大手,層層疊疊護在渺小的身軀上。
周遭的督察們被這詭異的一幕逼退,有些還嚇得癱軟在地。
可無論如何,結局都是相同。
三。
二。
一。
世界從此刻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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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境區域」/事件024
等級:絕/絕對機密事件
特別說明:發現未知「執世者」殘留痕迹。
事件描述:於高塔歷四二六輪下弦月五十四周■日,二十三時五十分零一至零■秒,以「■■■■街」為圓心,半徑一千三百二十米整的圓內,發生大型「■■■■」級扭曲,建築結構大面積崩塌,人體體內結構遭受內力破壞。無生還者(上文已劃去),區域內生還者僅一人,詳見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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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1
等級:凶/禁止抓捕,特別觀察
描述:克羅利·博伊德,人類男性個體,疑似患有歇斯底里症。屢次成為惡***事件嫌疑人,卻每次都被認定為毫無作案可能,資料詳見024-1-1。(批註:你們還沒發現嗎?這傢伙一定是天天主動尋找犯罪現場,然後來警局蹭飯!!)
現居住地址為黑薔薇街三十七號,附圖024-1-2。孤兒,父母於其五周歲左右不知所蹤,資料遺失。現東區「孤兒幫」幫主。
活動記錄:
高塔歷四百三十六輪滿月第四周二日
清晨六時——正午十一時二十五分前往碼頭搬貨
……
午後三點——七點左右率領同伴前往聖柏菲大教堂附近
已確認為滅鼠行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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