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賬本

一路上，兩人不時閑聊著，那股陌生感漸漸消失。

很快就到了明成家，剛進門，蘇大強看到李牧，彷佛看到了主心骨，頓時雙眼通紅的迎了上來。

「明哲呀，明哲…你總算回來了！」

李牧連忙扶著他，看著像小孩子一樣，眼袋紅腫，頭髮凌亂，看到他彷佛看到了依靠的蘇大強，不由得搖頭苦笑了一下。

好好安慰了一會，蘇大強這才安心，多雲轉晴，陪著李牧進了明成家。

屋子裝修的不錯，溫馨而小資，雪白的牆壁，簡單精緻的幾色傢具，桌上也是乾乾淨淨，並無俗艷的絹花插花，只在近陽台的茶几上放著一水晶瓶的白色百合。

整個房間看上去舒適溫暖，明亮開闊，想來應該是朱麗的手筆，明成可沒有這麼高的品位。

這邊剛剛坐定，蘇大強就握著李牧的手不撒開，彷佛抓到了蘇母去世后新的依靠，絮絮叨叨地邊哭邊道：「明哲，我該怎麼辦啊，你媽沒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了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說著，像小孩子一樣，竟然又抽涕起來。

如果不看年齡，只聽說話的語氣，李牧是爹，蘇大強才是孩子。

他總算明白什麼是老小孩了，這其實還不算什麼，沒了蘇母壓制，徹底放飛自我的蘇大強，才真的折磨人。

拍了拍他的後背，像哄小孩一樣安慰道：「好了爸，你還有我們幾個，怎麼可能不管你。」

「放心吧，接下來肯定把你安排好，讓你安享晚年。」

聽到李牧的保證，蘇大強頓時止住了抽泣，又悄悄的瞧了他一眼。

小聲道：「那…我一個人不敢回家，一個人待家裡，睜眼閉眼都是你媽，我一刻也不能待了，我要跟著你們住。」

明玉、明成和朱麗三人聞言，頓時有些愕然，有些意外蘇大強竟然這麼說，且說得這麼直接。

李牧卻早有心理準備，面對一位即將放飛自我的狂野男孩，不必抱有什麼期待。

先讓他撒歡幾天，接下來像蘇母一樣好好調教，打下他放飛自我的氣焰，才是正途。

李牧笑了笑：「好呀！我們幾個，總不會讓你沒住的地方，你想住哪？」

蘇大強小心翼翼的瞅了李牧一眼，又瞅了蘇明成一眼。

這才小聲滴咕道：「你媽在時，我們時常過來明成家收拾。你瞧瞧，那張藤搖椅，你媽累了喜歡坐那，我抬眼總能看到她。」

「我真怕啊！昨晚一晚上都沒睡著，好像你媽就在隔壁床上躺著。明成家我不敢住。」

李牧知道，蘇大強這老小子，最終的目的是想跟他出國。

懦弱一輩子，頭上再也沒有人壓著，就想風光一把，住別墅、花美元，在街坊、鄰居、親朋、同事面前掙足面子。

再者，蘇大強這個欺軟怕硬，趨利避害的性子，不放心蘇明成這個以前的啃老族，覺得跟他生活不太安穩，更怕明成打他那倆養老錢的主意。

面對強勢的明玉，同樣不安心，他和蘇母可早就親口和明玉斷絕關係，承諾養老問題不讓明玉操心。

算來算去，明哲反而是最靠譜的。

果然，明玉這時也開口道：「爸，既然你不願意回家住，也不願意住明成家，去我家住吧，媽可沒去過我那！」

蘇大強急忙搖頭，「不，不…你每天全國飛，人影子都看不到，去你那裡還不如去養老院。」

說著又轉頭對李牧哭訴道：「明哲，你說我是不是該去養老院住，你幫我拿主意啊。」

說著還擠了擠眼睛，擠出幾滴淚珠，讓人忍俊不禁。

李牧知道蘇大強的想法，帶他去國外見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一來可以就近改造蘇大強，壓住他坑孩和放飛自我的毛病；二來蘇大強後來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這方面國外的研究比較深。

可以去國外一些知名的醫院檢查一下，能提前預防最好了。

不過，這只是他的打算，現在還不能說出來，也不能這麼慣著他。

故意道：「要不這樣，單獨給你租一處房子，再雇個保姆照顧你，自由自在多好呀！」

蘇大強聞言，頭搖的更狠，眼睛也紅了，下一刻彷佛就要哭出來。

「不行，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住，聽說現在的保姆會虐待老人。美蘭啊，你這剛走，孩子們就不想管我了……」

蘇大強不愧是戲精，當場哭的那叫一個稀里嘩啦。

讓幾人一時間看得目瞪口呆。

李牧有些哭笑不得，上前拍了拍蘇大強的後背：「好啦，咱不去養老院，也不租房。」

「先在明成家住段時間，美國那邊我安排一下，過段時間把你接過去。」

聞聽此言，蘇大強立刻眼前一亮，頓時止住抽啼，小雨轉晴，拍著大腿道：「好，明哲，這個主意好…」

……

並且，蘇大強見他一番表演之下，李牧居然爽快的答應了，一時間心潮澎湃，不顧蘇母剛剛離世，滿臉都是喜色。

彷佛有了底氣，意識到自己蘇家家長的身份，開始矜貴起來。

作為蘇家碩果僅存的長輩，自覺如今他說什麼話都有分量。

他忍不住挺直了嵴梁，這輩子第一次有意識地挺直嵴梁，心中有了翻身農奴當家做主的感覺。

三十多年了，他的心頭還是第一次冒出這種感覺。這種感覺非常美妙，讓他肺活量擴大，吐納之間中氣十足。

這時他忽然想到什麼，第一次勇敢地直視著明玉，道：「明玉，帶我回家拿樣東西。」

「拿什麼？」明玉問了一句，便起身準備，聲音有點大。

沒想到蘇大強彷佛老鼠見了貓，被她一句話嚇得縮了縮脖子，連忙轉向了的李牧，輕聲細氣地道：「就是拿些換洗的衣服，不是要住在明成家嗎？」

李牧拍了拍蘇大強的胳膊，站起來對明玉道：「咱們倆陪爸去吧，我也好些年沒見老宅了，再回去看一看。」

蘇大強怕明玉拒絕，連忙起身道：「好好…明哲、明玉，你們倆陪我一起去。」

……

回到老宅，蘇大強伸手麻利的鑽進了裡屋，靠窗風水寶地上蘇母床位的下，一陣倒騰。

不顧額角掛著幾縷蛛網。得意揚揚起身，明玉雙目如電，在蘇大強把手中東西快速掖進褲袋前，認出他手中是一疊存摺小本本。

原來急吼吼趕著來，是放心不下床底的存摺。還說什麼取換洗衣物呢？

直接伸手奪了過來，翻開一看，僅僅只有4萬多存款。

蘇大強彷佛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急了，伸手就要搶回來。

「明玉呀！我就這些老本，你可不能搶呀！」

明玉退後幾步，拿著存摺晃了晃：「你和我媽這麼多年，就存了這麼點錢。」

蘇大強眼睛灼灼的盯著存摺，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明玉，你不能怪我呀！都是明成，我和你媽一半的退休金，這些年都被明成搜颳走了，你不能連這點也給我拿走呀。」

聽到蘇大強的一番言語，明玉看了看旁邊的李牧。

彷佛在說：「看到了吧，大哥，家裡的錢到底都去哪了，誰花了！」

隨後揚了揚手裡的存摺，對蘇大強說道：「爸，聽說你有記賬的習慣，從小到大每筆花銷都記得清清楚楚。」

「把賬本拿出來瞧瞧，存摺就還你。」

蘇大強猶豫了一下，看到旁邊的李牧，彷佛找到依靠，趕忙走近幾步，指著明玉道：「明哲，你看看明玉…」

彷佛小孩子找大人告狀似的。

李牧有點哭笑不得：「爸，明玉和你開玩笑的。不過，既然有賬本，你拿出來讓我倆瞧瞧吧！」

說著轉頭看向明玉：「明玉，把存摺先還給爸。」

明玉表現的很聽話。

「好的，大哥！」

說著，把存摺還了回去，蘇大強失而復得，寶貝的很，立馬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

接著，在屋裡又是一陣倒騰，翻出一摞賬本。

拿著最上面薄薄的一本兒道：「這是明玉的。」

接著又拿出下面三四本：「明哲，這是你的。」

還剩下一大摞，蘇大強指了指道：「這些都是明成的。」

蘇大強有些得意的說道：「當年學校鼓勵記家庭帳本，我記得可細了，每筆花銷都沒落下，還得過學校評選的勤儉持家一等獎，記賬的習慣一直堅持到現在。」

李牧拿出明哲的翻了翻，和記憶中的花銷基本對得上，還有一些忘記了。

實在是蘇大強記得太細了，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他買了只糖葫蘆，上面竟然都給記上了。

隨後又拿起明成的帳本隨意翻了翻，不愧是啃老一族。

特別是他出國后，明成更加如魚得水，幾乎每隔一兩個月都要從家裡拿錢，兩人這些年的收入，半數都到了明成手裡。

又拿起明玉的看了看，即便李牧早有準備，同樣吃了一驚。

實在太少了，不說零花錢，連一些基本的學習資料花費都少的可憐。

可以說明玉長這麼大，除了吃飯住宿，基本上沒怎麼花家裡的錢。

別說和明成比，和他比也差得太遠了。

看到這，不由得輕嘆一口氣，走到明玉身旁，有些憐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明玉，委屈你了！」

聽到大哥這麼說，明玉心裡一暖，寬慰了很多，儘管眼圈有點紅，還是做出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語氣瀟洒道：「大哥，都過去了，讓你看這些帳本，也是讓你了解一下情況，沒有其他意思。」

李牧點點頭：「我明白。」

「不過，有些事還是要講出來的，作為大哥，總不能讓你一直委屈下去。」

明玉沉默了一下，最終展顏一笑，如百花盛開：「謝謝大哥。」

……

另一邊，蘇大強開始整理衣服，不過，起毛的起毛，脫線的脫線，好的沒幾件，幾乎都是舊的。

明玉在旁邊說道：「那些衣服別拿了，還能穿嗎？一會兒去買新的。以後沒人管著你，別刻薄自己，吃好點穿好點，別弄得跟上世紀似的。」

聽到買衣服，蘇大強捂了捂放存摺的口袋，猶豫了一下看向李牧。

李牧道：「那些舊衣服就別拿了，咱們去商場，我出錢，隨便你挑！」

蘇大強這才眉開眼笑，樂呵呵的答應。

隨後幾人來到商場，一圈下來，蘇大強收穫四套全新背心小褲，四套棉毛衫褲，兩套毛衣毛褲，兩條毛呢長褲，一件夾克，一件羽絨服。

以及簇新羊毛襪子，還有毛巾浴巾牙刷牙膏的這些生活用品。

一時間樂的蘇大強滿面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