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妹」（下）

「打擾一下，珀里閣下應該不是本國人吧。」依薇爾特說，「據我所知，本國是沒有能使用復活魔法的人。請問閣下是從哪裡來的呢？」

「呃……其實……」珀里支支吾吾起來。他知道依薇爾特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畢竟在她們遇難時，突然出現一個名字從未聽說過的並且可以使用稀有魔法的人，太過可疑了。看來要向她們講清楚，要不然可能會被懷疑為敵方派來的人。

「其實……呵……」珀里突然忍不住一笑，「其實我失憶了。」

「啊？」眾人詫異。

「說起來挺荒唐的。我本來是呆在家裡的，突然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裡，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去。而且我不記得對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好在前些天碰到個貴人，幫了我很多忙，於是我打算先在塞卡尼爾安定下來。這不，正準備狩獵一隻魔獸，然後去冒險者協會註冊呢。」珀里無奈的說。

「第一次聽說這種情況呢。」依薇爾特若有所思的說。

「小姐，會不會是因為『惡災』的原因？」葛蕾絲說。

「有這個可能，畢竟我們對『惡災』了解的太少了。」依薇爾特看向珀里，「不過，珀里閣下剛剛提到暫時居住在塞卡尼爾。那麼，閣下是怎麼進城的呢？是那位『貴人』幫助閣下的嗎？」

「是的，但恕我不能說出名字。不過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將今天與各位相遇的事情告訴其他人的。」珀里察覺到對方是在試圖引誘出情報。他考慮到旗奈似乎是在執行比較緊急的任務，不知道是否與依薇爾特等人有關。而里德羅先生在塞卡尼爾有一定的能力或勢力，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邊的。所以珀里不能貿然透露出他們的名字。

依薇爾特嚴肅地看著珀里，而珀里也是以堅定的眼神回應。依薇爾特抿嘴一笑，說：「那我也就不多問了。如果珀里閣下將來定居塞卡尼爾的話，那會是我們的榮幸。我想給閣下一個忠告：不要隨意向他人展示復活魔法，以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嗯……確實。」珀里意識到若是將這種能力公開的話，怕是會引起不少的麻煩，「多謝了。」

依薇爾特微微點頭。

「珀里閣下，能請你暫時加入護衛隊嗎？」一旁的葛蕾絲突然開口，「我們會支付相應的報酬。」

「葛蕾絲大人！可是他的身份還不清……咳……」羅德尼爾先是一驚，又趕忙改口說，「我是說，珀里閣下剛來到這裡，應該先安定下來……」

「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閣下他能決定自己去哪裡，我們給出的終究只是建議而已。」葛蕾絲有些嚴厲地說。這句話換言之就是即便不讓珀里入隊，他們也無法阻止他的任何行動，即便珀里暗中跟隨，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的。

羅德尼爾看了一眼依薇爾特，她並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不再說話。見羅德尼爾沉默后，葛蕾絲向珀里說：「如何？閣下只需要將小姐安全護送到指定地點就行，報酬為30金幣。」

珀里思考了一會，說：「能保證事情之後我不會被某方勢力盯上嗎？」

「抱歉，暫時不能。不過我會保證在場各位不會將閣下的事情說出去。此番邀請閣下擔任護衛工作，一般情況下只是驅趕森林中的魔獸而已。」依薇爾特微微一笑說，「但如果是與敵人交戰的話，逃走的敵人可能會對閣下的背景進行調查。」

聽到最後一句，珀里愣了一下。

「呵，

真是毫無同情心呢。」

聽出話里的弦外之音，珀里嘴角上揚。這番話並不是諷刺依薇爾特的，而是依薇爾特從憂心忡忡到從容處事的轉變，讓珀里覺得有意思。此時他對依薇爾特的評價就是：思維縝密、從容以及對敵人的無情。

「閣下出手時，也沒見得手下留情哦。」依薇爾特微笑著。

兩人交談的同時，在森林某處遍布鮮血和散落屍體器官的地方，一具全身被血染紅的魔獸屍體，被腹部冒出的黑色長條尖刺一點點拖入黑暗之中。

在第二天，依薇爾特一行人繼續向撤離點逃離。六個人騎著三匹馬，葛蕾絲和依薇爾特一組，羅德尼爾與重傷的護衛一組，另一個護衛和珀里一組。因為珀里不會騎馬，所以他坐在後座，而重傷的護衛，經過魔法以及藥水的治療后，受傷程度降低了不少。

一路上遇到的魔獸普遍實力不低，但葛蕾絲和護衛隊完全就能應付了。有時他們與魔獸打的難捨難分，依薇爾特就會使用魔法打破僵局。要是遇到難以對付的魔獸，珀里才會出手，不過目前還沒遇到。這樣做是為了保存珀里的力量來對抗森林深處的魔獸，讓他們能在森林深處安全穿行。

夜晚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兩個護衛躺在地毯上睡覺，身上分別蓋了一件布料被子。依薇爾特和葛蕾絲則靠著木樁休憩，身上蓋著同一件絲綢輕棉被。睡夢中的依薇爾特還將頭靠在葛蕾絲的肩膀上，臉上留著淡淡的微笑。羅德尼爾睜著眼，坐在篝火旁，時不時往火里扔木頭，而珀里則是坐在不遠處的樹上，看著天空中的月亮。這些被子、睡毯是他們從敵軍中搜取到的。在紫袍法師身上有一個可以存放物品的「收納環」，裡面存放了食物、金錢、藥水以及生活用品。

此時葛蕾絲睜開了眼。她先是看了看四周，確認並無異常后，她看向羅德尼爾。

羅德尼爾注意到葛蕾絲醒來，向她說：「接下來就辛苦你了……」

葛蕾絲立刻用另一隻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依薇爾特靠著那隻手依然保持不動。羅德尼爾會意後點點頭，然後拿著劍走到一個地鋪旁，躺下就睡了。

葛蕾絲以儘可能小的動作抽出身，然後輕輕將依薇爾特抱起，走向一個高等布料製成的睡毯。她將依薇爾特輕輕放下，並蓋好被子。做完這些后，葛蕾絲走向珀里。奇怪的是，珀里一直看著月亮，像是沒注意到她在靠近。

葛蕾絲走到樹下，敲了幾下樹。

「沒事，我不累。今天我也沒幹什麼，只是坐在馬背上休息而已。」珀里回頭說，「相比之下，倒是葛蕾絲小姐，一路上遭遇魔獸都有你出手。你才是更需要休息的人。」

葛蕾絲說：「只是一些容易對付的魔獸罷了，要是碰上之前那種實力或者更強的魔獸，只能由閣下來解決了。如果我們出手，很可能會拖累到閣下，所以閣下現如今需要充分的休息來保持狀態。」

兩人陷入了沉默。

突然，草叢裡有動靜。葛蕾絲立馬拔出劍，眼睛看著草叢，神經立馬也緊繃起來。草叢被撥開，一隻兔子跳了出來，並且在看到葛蕾絲后立馬逃竄了。

葛蕾絲鬆了一口氣，將劍放下。她注意到珀里依然是剛才的姿勢坐在樹上，於是她依靠著樹坐下了。

珀里開口問道：「襲擊你們的那隻魔獸，你們見過嗎？」

珀里越想越覺得奇怪，因為今天趕了一天的路，遇到的魔獸完全可以由葛蕾絲她們解決掉。居然這種區域還會存在差點讓他們全滅的魔獸嗎？即便存在，她們應該也是知道的，但從交談內容來看的話，他們好像並不了解那隻魔獸。

「從未見過，或許是從森林深處來的吧。不過，雖然以前也出現過未知魔獸，但出現的位置都在森林深處附近，從未像這次跑這麼遠的。」葛蕾絲輕輕擦拭著劍，「我不知道森林發生了什麼。我們現在所在的區域，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探明了的，但我以前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那種魔獸。」

「這片森林有會突然產生魔獸的現象嗎？」珀里問道。

葛蕾絲思考了下，回答說：「也許有這個可能，不過那也只能發生在森林深處。森林中只有那一片區域幾乎沒有人去過。在以前，只是聽年長的人說不要進入森林深處，說那是個詭異的地方，說是會迷失其中。幾年前大霧中出現『黑毛怪』和『白狼人』后，大家更加害怕森林，並且相信它們是因為霧太大，沒分清領地界限才會從深處跑出來。」

葛蕾絲把劍收起來，說：「在我看來，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

珀里從樹上跳下，坐在一旁，說：「我這裡有個關於『白狼人』的情報，但我不確定其真實性，要聽聽嗎？」

葛蕾絲面無表情地看著珀里，點點頭。於是珀里就將昨天早上那位老哥講的故事說給葛蕾絲聽。

「從沒聽過的故事呢。」葛蕾絲說。

「應該城內有一部分是知道這個故事的，但是願意相信的人並不多。」珀里說。

「『白狼人』也只是幾年前才開始流傳的，之前並沒有這方面消息。不過，從它擊殺了『黑毛怪』后就再無消息來看，認為它是來守護森林也是能說通的。」葛蕾絲想到什麼，聲音有些放低地說，「就這樣默默守護……」

「當然這個情報也可能是他人編造的看似合理的故事。」珀里補充道。

葛蕾絲輕嗯一聲，兩人就又陷入了沉默。

「珀里閣下，我有個問題。」葛蕾絲開口說。

「請講。」

「閣下這樣優秀的人，既可以像戰士一樣戰鬥，又能使用高階魔法，甚至是更高階的魔法。想必很多勢力都會很想拉攏閣下，那閣下為什麼想做冒險者呢？」葛蕾絲問道。

「呵呵……」珀里笑了。他不是聽到讚美之詞而高興，而是想到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自己也算是同行里的翹楚之流，平時拚命為人工作，結果到頭來身陷一無所獲的可笑處境。不過他現在離開了那個地方，他不用再為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拚命了。想到這，珀里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珀里反問道：「葛蕾絲小姐，假如你突然來到一個有窗戶有門的房間。前方有五扇門，你被告知有一扇門的後方放有『不確定數量』的財寶，而其他門后則是會立刻奪走性命的陷阱，你會怎麼選呢？」

「我……」葛蕾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覺得很奇怪是吧？為什麼一定要選呢？我可以站在窗戶旁看外面的風景，甚至能從窗戶翻出去，逃離這個房間。」珀里說道。

「我明白了。」葛蕾絲點點頭說。

「對了，依薇爾特小姐對魔法的運用十分嫻熟啊，平時她也會參加戰鬥訓練之類的嗎？」珀里問道。

葛蕾絲輕搖頭說：「其實小姐在平時幾乎不使用魔法，也沒有任何的訓練。不過小姐喜歡看書，關於魔法和戰鬥技巧的書她也讀過。」

「小姐很有天賦，她總能快速分析當前情況，並使用出最有效的魔法或策略。」葛蕾絲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能從語氣中感受到她的開心。

「不過……」葛蕾絲有點失落地說，「小姐她還是有點不自信。」

「嗯？不自信？為什麼？」珀里略有驚訝地看著葛蕾絲，又看向不遠處睡夢中的依薇爾特。從遇到依薇爾特以來，珀里認為她的行為舉止十分得體，進行決策時果斷犀利，與人交談時有條不紊且從容，完全就是一位有著高修養且聰慧的大小姐。他並未覺得依薇爾特有表現出不自信的行為，甚至根本無法將「不自信」與她聯繫起來。

「不是與人交往這一方面，而是與戰鬥有關的。」葛蕾絲回答道，「小姐雖然能根據戰況做出優良的決策，但小姐不能加入正面戰場。」

「無法對魔獸造成太大的傷害嗎？」珀里說。他仔細一想，確實依薇爾特目前使用過的魔法對魔獸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發揮出的作用就只是讓葛蕾絲她們能更快更輕鬆地解決魔獸。

葛蕾絲點頭，說：「可是在很久以前，也沒有人教小姐魔法，但那時候小姐就和同齡人一樣，是能直接對抗或者討伐一些低等魔獸的，甚至能討伐更強的魔獸。不過現在，小姐已經無法像同齡人一樣對抗更高級的魔獸了，就好像小姐的魔法停滯了。」

「難道是達到極限了嗎？」珀里問道。

「不可能！我見過不少魔法師以及魔法學徒，我敢斷言在魔法這一方面，小姐絕對是有極高天賦的！」葛蕾絲激動地說。但在看到珀里有點不知所措后，她立馬調整了語氣：「嗯……我堅信這不是小姐的極限。可能是因為小姐她遭遇過一些事情吧。雖然現在的小姐能熟練運用魔法，但是只論魔法效果的話，似乎越來越弱了。希望只是我的錯覺吧。」

葛蕾絲輕嘆一口氣，看著依薇爾特，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能從眼中看出她的擔憂。

「珀里閣下，能答應我一件事嗎？」葛蕾絲態度認真起來。

「啊？」珀里有些詫異。

「雖然我不能確定閣下的身份，但我認為閣下不會是那些小人一方的。這樣說來有些無理，我希望閣下能保證，要是我們遭遇到連閣下都難以解決的魔獸，請閣下務必保護好小姐，將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葛蕾絲嚴肅地看著珀里，眼神堅定，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看著做好覺悟的葛蕾絲，珀里想到當時救葛蕾絲時依薇爾特行為和神情。他笑了。

「真是一對好姐妹呢。」珀里不由自主地說。

「啊……不是不是！」聽到珀里的話，葛蕾絲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后，她情緒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甚至激動地有些不知所措，臉上還泛起了紅暈，「我……我只是做好自己的職責而已！誓死保證小姐安全，這……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能和小姐有姐妹之稱呢！我……」

「好的，我保證。」珀里答應下來。

「呃……」葛蕾絲嘗試控制情緒。

「我一定會將依薇爾特小姐護送到安全的地方。」珀里認真地說道。葛蕾絲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似乎是沒意料到珀里會認真地答應下來。此時微紅的臉頰，不知所措的眼神讓她看起來有些呆萌。

珀里站了起來，轉身走向篝火處，「那我就去睡覺了，放哨就交給你了。」

「呃……呼……」葛蕾絲深呼吸一次，看著珀里的背影，支支吾吾地說：「謝……謝謝。」

珀里揮了揮手。

葛蕾絲長舒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即便月光皎潔，空中仍有兩顆星星在閃閃發光。

「哦對了。」珀里轉過頭說，「小姐她可不希望再也見不到你哦。」

微風拂過，樹葉青草微微擺動。

葛蕾絲看著珀里，欲言又止。珀里微笑著轉回頭，繼續走向篝火。

收回視線，內心五味雜陳。葛蕾絲低頭看著劍，右手不自主地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