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一個月前,王承柔母親過世,她回家奔喪再回宮后,冼塵殿有了些許不同。她回宮的當日,就有侍衛圍在距冼塵殿以外幾十米處,不許人靠近。皇上給出的理由是,宮中有人手腳不幹凈,要肅清一波。
但這個理由根本說不通,為什麼侍衛圍攔的範圍里,只有一個冼塵殿在其中,說是巧合不得不讓人多想。
事關冼塵殿,事關王承柔,對這個敵人皇后自然要多經心些,她當即派了心腹去暗中調查,這個心腹自然是開雲。
當時開雲查探一番回了話,竟是什麼都探不出,她埋在宮中的幾條線,全都打聽不出來冼塵殿是個什麼情況,這本身就很反常,皇后聽后心裡反而更加不踏實,不能及時掌握冼塵殿的動向,讓她頗不得安寧。
剛才王承柔的種種表現,都與她出宮奔喪前大相徑庭,她變了,變得皇后對這個老對手感到陌生。
於是皇后又想到了冼塵殿月前的不尋常來,再次對開雲進行詢問,皇后一直沒有放棄打聽此事,只不過開雲一直沒有確切的消息可說。
待聽到皇后又在問起此事,開雲有些猶豫,若說沒有消息倒也不是,只不過都是些小道消息,她無法證明消息的真偽。可看皇后對此事在意的程度,開雲還是說了:「娘娘,是聽到一些傳言,但不知真假。」
皇后立馬:「快說。」
開云:「據與冼塵殿奴婢交好的別宮婢子說,自侍衛撤了后,她再也沒見過她這位小友,不止,她之前通過這位朋友結識了其他幾位冼塵殿的,這些人,她都沒有再見過。」
皇后默了一下,問:「這是什麼意思?人都哪裡去了,被禁足了嗎?」
開雲面露懼色,聲音更低地道:「也可能是人都沒了。」
「什麼?!」
開云:「這婢子住的地方離冼塵殿最近,說是那幾日,有風吹過來的時候,總能聞到腥味,不似魚蝦那種,更像是血腥味。」
皇后這回徹底沉默了,過了會兒她道:「不對啊,若是一整個冼塵殿的奴婢都被……那她怎麼沒事?」
什麼事情會令皇上獨對冼塵殿奴婢下死手,而不罰一殿之主呢?皇后一時想不通。
她慢慢站起來,開雲扶住娘娘,聽她低語道:「她跟以前很不一樣,這讓我感到心慌,不知這是不是她的什麼陰謀。表面上看王承柔沒了攻擊性,人也平和了許多,今日袁妃拿那個羞辱的稱號喚她,她一句話都沒說。還有,我之前特意提到清明回家的獎賞,她也只是看了我一眼,對著我笑。那笑容太正常了,正常到我懷疑自己眼花,是不是看錯了。」
「不對,」皇後娘娘改扶為抓,猛地抓緊了開雲的手,「她不是最近才這樣的,細細想起來,得有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她都不再與我起爭鬥,哪怕是我先挑起事端,她也都忍了。王承柔,那個囂張跋扈的二娘娘,她真的變了嗎?」
開雲覺得娘娘說得對,冼塵殿那位宿敵,確實好像很久沒有與她們娘娘起衝突了,明的暗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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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出了元尊殿,一路向北,那裡不是回冼塵殿的方向。身後跟著她的含喜,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娘娘,咱們這是要去哪?」
王承柔沒理她,繼續向前走。含喜語氣裡帶著些急迫:「娘娘,還是早些回冼塵殿吧。」
王承柔其實還是不想理她,但想到她是因為什麼被派了過來,她才停下道:「不用怕,我能做什麼,總不能從這高牆上跳出去,放心,冼塵殿以後不會再死人了。」
被主子明晃晃地把她的顧慮點出來,又聽到貴妃娘娘語氣幽幽地說出冼塵殿死不死人的言語,聽得含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立馬噤聲,默默地跟在後面。
王承柔在宮中最北邊的一個偏僻院子前停下,含喜見門口破舊的匾上刻著三個字,潛心殿。啊,這是前朝唯一活命的那位小皇子住的地方。
這位前朝皇子因母親身份低下,不受寵不說又因小時候不愛說話,存在感極低,誰能想到,正是這份什麼都沒有的存在感,才讓他在朝代交替中存活了下來。
含喜看著娘娘抬步要進去,她提醒了一句:「娘娘,潛心殿里這位,雖沒被禁足,但身份還是過於敏感,您真的要過去嗎?」
王承柔回頭:「哦,忘了你是新來的,這裡我常來,不礙事的。你在這裡等著,不用跟著了。」
含喜怎麼敢拋下主子,讓她一個人脫離視線,柯嬤嬤說了,是看她老實本分,不多言一根筋才派她過來冼塵殿侍候的,若是讓柯嬤嬤知道她沒跟在主子身邊,肯定不會饒她。
雖然含喜不知道之前冼塵殿發生了什麼,但從殿中每一個侍候的人都是生面孔,加上皇上派了他自己用得最得力的柯嬤嬤在此統管全殿,含喜再遲鈍,也能感受到這裡面的不同尋常。她唯有小心再小心地侍候著。
可惜,一向隨和的貴妃卻強硬了起來,待含喜手足無措時,見到從殿中走出來一個人,竟是清香姐姐。
貴妃也看見了清香,對她道:「有清香跟我在裡面,這下你可以安心在這裡守著,不再管我了吧。」
含喜馬上跪下:「主子言重,奴婢不敢。」
「好了,起來吧,站那裡等著。」貴妃說完越過清香,沒入了院中。
拐過彎去,王承柔問清香:「東西都帶來了嗎?」
清香:「都按您說的帶了。」
王承柔點頭:「好。」
兩人進到主院,就見一位青松一般筆直站著了少年,王承柔走向他,少年也走向她。
「貴妃娘娘。」少年行禮。
「阿彥不用多禮。」說完她看了一眼清香,清香隨即把身後的包裹拿到身前,王承柔接過。
「這些是給你的,拿著。」
趙涌彥接過打開一看,他楞了一下,裡面都是銀錢,一部分銀票,剩下大半都是銀子,以碎銀為主。
趙涌彥作為前朝皇子,能留住性命就不錯了,日子過得還不如宮裡的奴婢。這些碎銀,每一塊都不會太大也不會太碎,正合適他打點那些奴才,這樣冬日的衣、柴就有了著落,至少不用受凍,日子雖艱至少還能過下去。
在這宮裡,以趙涌彥的身份,這些錢可以說是救命錢。
王承柔看著少年,當年的小蘿蔔頭長大了,越來越像他姐姐了。趙涌彥的姐姐,前朝的公主,也是王承柔唯一的朋友。只可惜與五皇子一奶同胞的公主,自然同樣不受寵,從小就身子弱,在前朝覆滅前人就生病故去了。
這也是王承柔一直看顧趙涌彥的原因,照拂唯一朋友的親弟弟,加之他又被新帝李肅留了一條命,王承柔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世事未測,如今,她卻成了活不好的那個,人生沒意思透了,終於在一切束縛她的人與情都消散后,王承柔要去走極端之路了。
在走上這條路前,她還剩兩件事擔在心裡,一是清香,明日她披紅妝去往邊關,這樁事也就了了。再有就是眼前的前朝五皇子,他是一輩子不可能離開皇宮的,一生囚於此才能保住活路,唯儘可能把自己不再需要的錢財多給他一些,希望他以後的日子可以好過些。
她看著少年一臉的驚楞,想著還有些話要囑咐他:「這些錢應該可以管很多很多年,不要露白,找地方藏好。該忍忍,但性子也不要太軟,仔細有些刁奴被喂大了胃口,反過來欺你。以後我可能不能常來,你照顧好自己,勿念。」
趙涌彥道:「都給了我,貴妃可還有花度的?」
她馬上就可以再也不需要這些黃白之物,自是都留給了他與清香,嘴上只道:「不用操心這個,我是貴妃啊,我王家又富庶,哪裡能短了我的銀錢。」
趙涌彥不再推託,收了這包裹。只是少年眼圈有些紅,忍了忍,啞著嗓子說:「貴妃娘娘,一定要保重。」
保重是保重不了了,但她馬上就能得到心之安寧,於是道:「我會的。」
五皇子越來越大了,王承柔不便久呆,她是可以什麼都不怕了,但少年還要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東西即已送到,她也該回了。
人剛走到院門口,身後忽然被人擁住,王承柔身子一僵,只聽少年道:「可以最後再叫您一聲姐姐嗎,姐姐,一路順風,得償所願。」
王承柔身子更僵了,她回過身來望著他。他真是長大了,個頭比她還要猛一些,如今再像前幾年那樣親近是不行了,她拉開他。
「你,」算了,還是不說了,這孩子的成長經歷難免會心思重,只不過他猜錯了,她不是要逃走,而是要結束生命。又想想覺得他還是聰明,也不算全然猜錯,她是真的逃了一次,只不過失敗了,一個月前她自認為的成功逃脫,不過是被李肅玩弄於掌中罷了,戲耍夠了最終還是被他親自抓了回來。
少年終究是沒忍住,眼眶紅的更厲害了,有淚流了下來。王承柔能感受到他的真心與不舍,就讓他這樣以為吧,以為自己如願逃了出去,過上了想過的日子,省得他再經歷一次姐姐離世的苦楚。
她道:「姐姐收到了,謝謝涌彥的祝福。」
與清香出了殿門,瞧見含喜聽話地站在她指定的位置上,王承柔一樂:「走吧,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