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A 暗流涌動
埋屍案過去一年，曼海市很快找回了平靜。隨著時間推移，案子帶來的恐懼被人們漸漸遺忘了。畢竟受到此案波及的人只是少數，大多數的人還要繼續生活，城市還要發展。
國際會展中心位於曼海市東海岸新區，是一座嶄新的恢弘建築，是近些年曼海市經濟飛速發展的一個縮影。
會展中心一號廳內，正在舉辦「眾享醫療2022年新品發布會」。
眾享醫療集團是曼海市近些年大力吸引外資的重要成果之一。這家醫療企業的創始人蘇宇，是美國著名的華裔企業家。他在國外奮鬥期間供職的TX醫療集團，是佔據全美市場份額前三的行業巨頭。而蘇宇作為這家企業第一位華裔副總裁，在負責開拓南美市場時立下了汗馬功勞，其能力得到了行業的一致認可，而他今年不過三十齣頭而已。
這樣一位明星企業家，之所以能夠迅速獲此成就，除了得益於其出色的管理能力，還在於他身上獨特的華裔標籤。這個身份讓他在美國華裔圈聚集了相當的人氣，由此結識了一批赴美學成的優秀華人專家，這些人都是行業精英，掌握著眾多領先世界的醫療專利。
都說人脈就是最好的創業資本，當國內各個省份的招商部門得知蘇宇有意回國創業時，自然紛紛拋出了橄欖枝，推出了很多誘人的扶持政策。
可誰也沒有料到，就在蘇宇對落腳的城市猶豫不決時，曼海市也盯上了這支「潛力股」。在東部沿海城市中，曼海市發力稍晚，自身優勢也並不突出。但曼海市卻笑到了最後，從一眾城市中脫穎而出，雙方成功牽手，創建了眾享醫療，填補了曼海市在醫療產業上的短板。
蘇宇不負眾望，短短三年便將眾享醫療這塊金字招牌立了起來，成為國內冉冉升起的實力醫療企業。
但蘇宇這個人行事卻十分低調，不僅吃住在公司，還一直單身，身上也沒有什麼負面新聞，在別人眼中是不擇不扣的工作狂。
此刻，會場內座無虛席，站在講台上的蘇宇身著寬鬆的格子襯衫，梳著幹練的短髮，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正富有激情的介紹著產品。
他時而看向身後的巨幕，時而望向台下的觀眾，灼灼的目光透著執著，彷彿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內心。這種魅力，普通人很難招架。
「機器人科技+醫療，將為我們帶來那些顛覆性的認知？」
蘇宇用豐富的肢體動作，充分調動著聽眾的情緒。
「一年前，當我的團隊推出領先世界的膠囊機器人，實現無痛、無插管、無麻醉完成胃鏡檢查時，人們曾驚呼『哇哦，這真酷！』。連國外的醫院現在都在排隊購買我們的產品。今天，眾享醫療將為大家帶來更具革命性的產品——真正可投入應用的外科手術機器人！」
蘇宇看著身後的巨幕，輕點遙控筆，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外科手術的直播畫面，然而主刀的卻是一隻機械手臂。
「大家沒有看錯，這是眾享醫學中心手術室現場傳來的直播畫面。此刻，我們的醫療團隊正為一名患者實施腫瘤切除手術。大家應該注意到了，主刀人並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腦醫學專家陳炳瑞院長，而是我們全新推出的手術機器人阿爾法-1號。通過精確的方案設計，機器人可以高精準度的完成外科手術，而陳院長需要做的只是設計手術方案，並且將方案轉化為指令輸入電腦。」
觀眾席一片驚呼，人們議論紛紛，但這反而使得蘇宇更加自信，
他提高了音量。
「當然，很多朋友會關注一個問題，沒錯，就是安全性。我們知道，腦腫瘤切除手術難度高，稍有不慎就會對腦神經造成附帶傷害。但手術機器人的『手』高度靈活，機械臂有7個自由度，關節可以270度旋轉，能在人手不能觸及的狹小空間內進行精細的操作，根本不存在『手抖』的問題。」
觀眾席發出笑聲，蘇宇繼續道，「這將真正解放我們的雙手，出血少，耗時短，安全性反而強於人為操作，而且醫生可以通過探頭監督機器人的工作，隨時調整手術方案。」
觀眾們認真聽著蘇宇的介紹，現場安靜下來。
蘇宇提高音量，說道，「我宣布，為回饋曼海市對眾享醫療的關懷，踐行回饋社會的企業責任，眾享醫療將首批五台手術機器人免費贈予曼海市各大公立醫院及科研機構，希望此舉可以造福社會，進一步提升曼海市的醫療水平。」
觀眾席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但蘇宇卻十分平靜地看著台下的觀眾，他試著擠出一點微笑，但抽搐的肌肉似乎有點忘記了表達情感的記憶。
發布會結束，蘇宇在退場通道內被等候的記者圍得水泄不通。安保人員在儘力為他開出一條路，記者們長槍短炮，搶著向離場的蘇宇提問。
「蘇先生，目前對於機器人科技在醫療領域的應用仍然存在較大爭議，特別是外科手術，畢竟醫生的經驗積累也是一筆財富，您是否認為機器人代替雙手會嚴重退化醫師的經驗？」一名記者率先提出了問題。
蘇宇幾乎不加思索便給出了答案，「恰恰相反，機器人手術是在醫療團隊的嚴格監控下開展，我剛才已經講過，手術方案和操作邏輯都是醫生輸入計算機，機器人只是執行者，醫生的經驗依然起主導作用，而且我們對人工智慧的邊界有著嚴格的控制，手術是絕對安全的。」
話音剛落，又有問題拋來，「蘇先生，曼海市在醫療科技領域並非強市，但您作為來到曼海市創業的海外精英，孵化出了像眾享醫療這樣優秀的醫療科技企業，有沒有特殊的經驗可以分享？」
蘇宇看向這名記者，他似乎更願聽到這種問題，「剛剛在發布會上，我也對這座城市表達了感謝。曼海市為像我這樣的創業人員提供一個可以施展能力的廣闊平台，這是成功的前提。至於個人經驗，我覺得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專註精神，不要懼怕失敗。另外，不同於其他產業，從事醫療產業也要有足夠的奉獻精神，這樣才能把企業長久做下去。」
「這也是您這些年一直堅持在我市的公益事業上持續投入的動力嗎？」記者繼續追問。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是企業家的良知，醫療最本質的初衷還是救死扶傷，造福蒼生。因此，讓資本體現出更多的人性關懷，這也是一個企業家回饋社會的最好方式。所以今年集團仍將加大力度投入公益事業。」
記者們還想繼續「圍攻」蘇宇，但他身旁的貼身秘書王陽站出來擋在了蘇宇和記者之間。王秘書五十齣頭，有些發福和謝頂，但辦事乾脆利落，跟那些毛毛躁躁的年輕秘書完全不同。
「各位記者朋友，今天日程太緊，蘇先生還有其他活動，麻煩大家暫且放他走，如有採訪需求可直接聯繫公司宣發中心。下次一定為大家安排充足的採訪時間，麻煩大家讓一讓，謝謝！」
王秘書示意安保人員為蘇宇開出一條路，蘇宇在王秘書的護送下向記者們致意后迅速離開。
與剛才熱鬧的產品發布會現場形成鮮明反差，東海岸新區圖書大廈負一層的簽售區，此刻卻冷冷清清。
張軍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空無一人的聽眾席發獃。張軍身穿一身皺皺巴巴的西裝，鬍子拉碴，整個人早已褪去了當年的銳氣。活動助理在一旁連連打哈欠，一對情侶路過時注意到了張軍身旁的海報，土裡土氣的設計，卻引起了情侶的好奇。
兩人走到張軍面前，同行的男子拿起桌子上的書隨便翻了幾下，看到封底的售價后又不屑地放了回去，隨口蹦出一句「這麼貴！」，女子拉了拉男伴的衣角，示意作者就在眼前。
「嫌貴？嫌貴你可以不買，不要碰髒了我的書。」張軍將書重新擺好。
「嘿，你這個人，一個二流作家，牛氣什麼？」男子情緒激動。
「你少說兩句吧。」女子試圖拉走男伴，反而激起了男伴的好鬥心。
「看介紹，你就是去年破獲那起埋屍案的警察對不對？我在網上看到過報道，那個案子你為啥不寫進書里啊？連環殺人，聽起來就刺激，這些陳年舊案有啥意思……」
張軍面露不悅，回懟道，「刺激？一個專挑軟柿子捏的廢物，這種罪犯根本不配寫進書里。因為我一旦寫了，只會滿足你這種只知道獵奇，毫無責任感的讀者！」
面對張軍的諷刺，男子其氣急敗壞道，「你說誰沒有責任感？你還以為自己是警察啊？省省你那些虛偽吧，我看你就是個跟不上時代的老古董！」女伴見事不妙，強行拉著不依不饒的男伴離開了。
張軍也一臉不悅地起身背上挎包離開了簽售區，只留下活動助理呆立原地。
眾享醫學中心坐落於東海岸新區風景優美的濱海公園南側，是一座現代化的綜合醫學研究機構，由蘇宇的眾享醫療集團全資興建。
中心院長便是發布會上提到的腦醫學專家陳炳瑞，蘇宇擔任理事長。陳炳瑞先前是在一家公立醫院任職，後來組建醫學中心時，受蘇宇邀請，加入了團隊。
參加完發布會的蘇宇又馬不停蹄趕到中心參加一場公益活動。活動的主題是為醫學中心的兒童患者舉辦集體生日會。這些小患者都是眾享慈善基金的救助對象，均罹患罕見病，家境困難無錢醫治，蘇宇的基金會為這些小患者重新點燃了生的希望。
中心食堂內，十幾名小患者圍著一個大蛋糕坐在一起。蘇宇、陳院長以及來訪的家長和醫護人員正一起為小壽星們唱生日歌。一曲終了，孩子們集體吹滅蛋糕上的蠟燭，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全程記錄著這溫馨的場面。隨後，蘇宇給孩子們分蛋糕，發禮物，忙得不亦樂乎。
活動接近尾聲，陳院長發表講話。
「孩子們，今天你們開心嗎？」
孩子們齊聲高喊，「開心！」
「生病對你們來說是不幸的，但同時你們又是幸運的，因為蘇宇叔叔的基金會，你們可以在這裡得到很好的救治，接下來讓我們用歌聲，再次感謝百忙之中來看望你們的蘇宇叔叔好不好？」
看著孩子們精心準備的節目，蘇宇試圖擠出一點笑容，但依舊徒勞。好在歡快的氛圍中，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活動結束，蘇宇與陳院長在辦公室單獨交談。
院長辦公室位於醫學中心的頂層，可以俯瞰整個園區。蘇宇坐在院長椅上，背對著站在辦公桌前的陳院長，欣賞著遠處美麗的海灣。陳院長看起來十分忐忑，他一邊仔細查看手中的大腦核磁共振結果，一邊不斷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就像一個隨時等待挨批的學生。
蘇宇的臉上則看不出任何錶情，他注意到中心入口處聚集著一群示威者。
「蘇總，從片子上看，術后大腦恢復的還不錯，基本抑制了目標迴路的活動，臨近迴路的活動也未受到明顯影響。您現在感覺如何？」陳院長放下片子，看著蘇宇的反應。
「很好。我已經停葯了，沒有戒斷反應。」
然而，就在蘇宇身邊，在我們看不見的空間里，站著一個小男孩。男孩十來歲的樣子，有著和蘇宇一樣俊秀的面龐，只不過眼中燒著一團火，可以吞噬一切的火。
男孩冷笑道，「不要自欺欺人了，其實你感覺並不好。」
陳院長聽不到男孩說話，就連我們也聽不到，只有蘇宇才能和這個男孩溝通，但他並未理會男孩的嘲諷，而是繼續聽陳院長彙報。
「蘇總，雖然從目前的結果上看一切正常，但這項手術畢竟沒有先例，還需謹慎觀察。」
陳院長的每句話都是仔細斟酌后才說出口，他深知不能讓蘇宇找到任何破綻，否則蘇宇狼一般的嗅覺可以找到任何細微的「傷口」，繼而展開攻擊。
樓下的示威者拉出了橫幅，保安上前組織，雙方似乎產生了肢體摩擦，場面有些混亂，這些都被蘇宇盡收眼底。
「樓下是些什麼人？」
陳院長上前觀看，「這些人都是應試者家屬，已經來這裡鬧了幾天了，我現在馬上下去處理。」
但蘇宇示意不要走，繼續問道，「因為什麼事情？」
陳院長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這些前期的應試者都不同程度出現了後遺症。因為對賠償方案不滿意，就組團鬧上了。」
「應試者不都簽過協議嗎？」蘇宇繼續發問。
「可家屬們不滿意，他們想借題發揮，造謠醫學中心在搞黑幕，白紙黑字的協議也不好約束他們，說白了還是想要更多賠償。」
蘇宇將王秘書叫了進來，「王秘書，你來報警，就說有人干擾中心的正常運營，把人都給我清走。」
「是，我馬上去辦。」
王秘書走後，蘇宇轉身目光尖銳地盯著陳院長，陳院長有些脊背發涼。
「陳院長，是我親手讓你當上了醫學中心的一把手。在這裡，你的名和利一樣都不少，可別讓我失望。」
陳院長趕緊表忠心，「我明白，蘇總的知遇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蘇宇站到陳院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