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份之謎
雨還在下,張軍的吉普車停在應急道路上開著雙閃,前面停著薛警官的警車。薛警官正在給張軍還原事發當時的情況。
薛警官從金淑英倒地的位置一路來到張軍所站的護欄旁,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張隊,事故現場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結合女子的傷勢以及肇事司機的描述,兩人應該是從這個方向翻越護欄來到了公路上。」
張軍將頭伸出護欄看向路基,由於雨水沖刷,坡面上已經看不到任何攀爬的痕迹了。
張軍翻越護欄順著破面滑到地面,隨後打開手電筒,仔細檢查泥濘的地面。深淺不一的腳印沿著一條直線隱沒於不遠處的田壟之中。
張軍抬頭,視線接著越過稻田看向後面的村落。
「薛警官,前面那個村子叫什麼?」張軍指著村子問道。
「那個就是向榮村,附近最近的村子,那邊就是出口。」薛警官指著不遠處的的出口說道。
張軍覺得村名有些熟悉,隨即撥通了劉義的電話。
「頭兒,什麼事?」
電話那頭傳來劉義的聲音。
「向榮村有印象嗎?」
「頭兒,你忘了?三年前,為了追捕一個流竄在下面村鎮作案的強姦犯,我們到過這個村子。」
「我想起來了,村主任叫什麼名來著?」
「叫……叫王存福。」
張軍的越野車駛進向榮村,停在了一棟二層小樓的門口,村主任已經站在門口等候,張軍下車與村主任握手。
「王主任,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張警官,我接到劉警官的電話就出來迎你了,最近村子里挺消停的啊,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王主任,是這樣,你幫我認兩個人。」
張軍將薛警官提供的現場照片遞給了村主任。
「這……這不是邱文良嗎?這小子怎麼滿臉是血啊?」
張軍指向另一張照片。「這個女人認識嗎?」
「這……」
「王主任,這是案子,你要如實回答。」
「這個女人是他老婆,叫金淑英。」村主任緊張地將照片還給了張軍。
張軍察覺到不對勁,再次問道,「你確定嗎?」
「確定,這個老婆還是我給他討的呢。」
「說具體點。」
村主任試探道,「張警官,我說可以,但你可不能治我的罪啊?」
「只要沒違法,警察不會亂抓人。我實話跟你說,這個邱文良發生了車禍,目前生命垂危,而他出車禍前,很可能要加害他老婆,但意外失手了,這是嚴重的刑事案件,殺人案,懂嗎?」
「那我說,我說。邱文良是土生土長的向榮村人,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了父母,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孩子雖然沒咋讀過書,但長大后很是勤快,這不還搞了個大棚種花,也算是過上小康生活了。」
「不要避重就輕,我問的是他怎麼娶的這個金淑英。」張軍不耐煩道。
「張警官,你有所不知,這些年村裡的年輕人都往大城市跑,村裡只剩下一些留守老人了。邱文良是少數留下來繼續務農的青年。也正因如此,討老婆就成了棘手的事情。我們這裡地處邊境,時常有鄰國逃難來的姑娘,有一天村裡來了一個專門做這個的人販子,這不就給邱文良介紹了一個嘛。」村主任吞吞吐吐說出了實情。
「你是說金淑英是偷渡來的黑戶?」
村主任點頭,
「邱文良這個孩子一直都很照顧村裡的老人,逢年過節都會送米面給我們,我也是一片好心……」
「兩個人在一起后關係怎麼樣?」
「邱文良這孩子老實,雖然老婆是黑戶,但他對老婆比一般男人都好,還一直張羅著要給老婆辦個戶口。像金淑英這種外國姑娘,一旦學會了語言,大多數都會逃跑去城裡,可這個金淑英已經踏踏實實跟邱文良過了三年日子了。」
張軍有些糊塗,照村主任的說法,這對地下夫妻關係還很恩愛,邱文良不應是加害者。但從金淑英的狀態來看,她顯然遭受過非人的待遇,難道兩人的關係並非表面般和諧?
「王主任,邱文良的家在哪兒?」
村主任指向半山腰依然亮著燈的大棚,「那個亮著燈的就是他的大棚,家就在旁邊。張警官,照你的意思,邱文良害了自己老婆嗎?」
「目前僅僅是猜測,他家還有別人嗎?」
「就夫妻二人。他家住過兩代人,邱文良十來歲的時候,媽媽跟別人跑了,再也沒回來。因為這事他爸想不開,就開始天天喝酒,對孩子拳打腳踢,後來連學都不讓上了。為此村裡人怎麼勸都沒有用,直到他爸病死,這孩子才過上安穩日子。對了,他原本還有個小几歲的弟弟,也是受不了家暴,很小就離家出走了,估計是凶多吉少。這孩子命苦,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暖被窩的人,怎麼就過不上安生日子呢……張警官,你們不會把他老婆抓回去國吧?」村主任一邊嘆息,一邊說道。
「這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先這樣,以後還有要了解的情況再麻煩你。」
「哪裡哪裡,您辦案辛苦。」
張軍與村主任道別後,回到了越野車內。後座上放著準備送給女兒張婷的生日禮物,張軍看了一眼,愧疚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他再次發動汽車,朝著半山腰的那抹亮光開去。
醫院這邊,守在病房前的劉義正在過道打瞌睡,兜里的手機突然響鈴,屏幕上顯示是張隊,劉義立即打起精神接聽。
「小劉,女人醒了嗎?」
「還沒,村子那邊有進展了嗎?」
「兩人的身份已經搞清了,兩人都是向榮村村民,男的叫邱文良,女的叫金淑英,金淑英是偷渡來的黑戶,兩人是夫妻關係。」
「什麼?夫妻?那這是一起家暴案嗎?我還以為跟失蹤案會有關聯。」
「目前看來,應該是夫妻矛盾引發的案子,我現在正趕往他們的住處,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發現,你這邊繼續盯著。」
「明白!」
張軍剛掛斷電話,屏幕上就顯示女兒來點,張軍猶豫一番,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爸,你怎麼還不回家啊?」張婷的語氣里明顯透著不滿。
「爸爸臨時有事,恐怕要晚些才能回了。」面對女兒,張軍明顯底氣不足。
「爸,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平日你忙,紀念日你也忙嗎?你還記得上次陪我度過一個完整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嗎?爸,我一年都見不到你幾次面,不是在辦案,就是在辦案的路上,你出差去睡旅店,恐怕都比在家更踏實吧?」
「婷婷,你聽我解釋……」
「我已經聽夠你的解釋了,不要和我講職責所在,為民除暴之類的話,我只知道你不是一個好爸爸,更不是一個好丈夫!」女兒憤而掛斷了電話。
張軍懊悔地捶打方向盤,發泄著內心的鬱悶。這樣拚命有意義嗎?無數個日夜,張軍都曾這樣懷疑過自己,可內心就是無法控制抓捕罪犯的衝動,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可拿失去家庭作為代價,真的值得嗎?然而,這樣的自責也不過幾秒的功夫,他更想得到案件的答案。
張軍狠踩油門,車子衝上了山坡。
頭戴生日帽的張婷失望地掛斷了電話,媽媽試圖安慰強忍淚水的女兒。
「婷婷,別傷心了,也許爸爸他……」
張婷強顏歡笑道,「媽,關燈吧,我要許願了。」
房間的燈光暗了下來,張婷閉上眼睛準備許願,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張軍將車開到村主任所指的房子前停了下來。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所以很好辨認,而且旁邊的花棚也格外扎眼。
張軍將車子停好後走到鐵門前向院子里張望。房子是那種農村的傳統磚瓦房,北側進門有個大院,院子西側圈養著雞鴨等禽類,東側有個小平房,不像能住人,應該是儲存農具或糧食之類使用。
院子南側是正房屋,從門口兩側分佈的窗戶來看,貌似只有兩間房,其中一間還亮著燈,房子外牆粉刷一新,看來邱文良是個勤快人。
張軍試著推了一下鐵門,並未上鎖。他警惕地進入了院子,掃視一圈,突然一隻狗從角落裡衝出來朝著張軍狂吠,但狗沒跑幾步就被鐵鏈勒住了脖子,虛驚一場。張軍並未理會這隻看門狗,而是直接走向正房屋。
正房屋的入戶門也是虛掩著,張軍推門進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一間大廚房,兩側各自分佈著一個灶台。兩個灶台除了煮飯,還分管著兩側卧室的供暖,還沒入冬,所以沒有一直生火。
灶台中間挨著南牆的位置還有個門,張軍判斷裡面應該還有空間,或者可以通往後院。
張軍首先選擇查看身旁兩側的卧室。他進入那間亮著燈的屋子,屋內無人,但收拾整潔。
炕上放著一桌家常菜,還有一瓶白酒。白酒已經喝下去一大半,張軍注意看了一下筷子的數量,一共兩副,難道案發前兩人還在一起吃飯?張軍頗為疑惑地去往另一間屋。
這間屋子沒有開燈,張軍摸索一陣找到了開關。燈亮,屋子一看就許久沒有人住了,炕上蒙著一層灰塵,牆上掛著一張黑白照,看樣子應該是邱文良死去的父親。
暫無所獲的張軍離開屋子,來到了廚房盡頭的那個門。這個門上了鎖,張軍從窗台上找到一塊磚頭,破鎖後進入了房間。
張軍摸索半天並未找到燈的開關,只能打開手機電筒查看屋內的情況。
然而,眼前的景象著實嚇了張軍一跳。屋子不大,牆上都是置物架,看來是一個儲物間。燈光所照之處,映入眼帘的並非是些生活用品,而是一些女性隨身用品,包括衣物,首飾,箱包、鞋子等。張軍拿起幾件衣物查看,發現尺碼並不完全相同,包括鞋子也都有不同的尺碼。
很顯然,這些不可能都是金淑英的私人物品。難道是撿來的廢品?可看新舊程度並不像是垃圾堆里的東西,而且在一個人煙稀少的農村,去哪搞來這些東西?
就在張軍一頭霧水之時,劉義打來了電話。
醫院這邊,醫生將金淑英蘇醒的消息告知了守在病房門口的劉義。
「醫生,我能同患者聊兩句嗎?」
醫生有些為難,「患者剛醒,藥物還在影響著她的大腦。加上患者受到了驚嚇,目前情緒不是很穩定,恐怕……」
「醫生,我知道患者現在還很虛弱。可你也看到了,這個女人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的受害者,我需要第一時間查明真相,我只佔用一點時間,還望通融一下。」
見劉義態度誠懇,醫生鬆了口,「那好吧,切記不能刺激患者情緒,儘快問完。」
醫生為劉義開門,劉義進入病房。
身著病號服的金淑英蜷縮在病床上,見有生面孔進入,立即用被子蒙住了頭。
劉義並未走得太近,而是隔著一段距離,盡量溫和地問道,「姑娘,你別怕,我是警察。我知道你遭遇了可怕的事情,但你現在安全了,現在沒人能傷害你了。」
躲在被子里的金淑英一動不動。
「你能跟我講講究竟發生了什麼嗎?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公路上?是為了躲避你丈夫嗎?」
聽到「丈夫」兩個字,金淑英突然激動起來,躲在被子里顫抖著說道,「我沒做錯什麼,我沒做錯什麼……」
「你會說中文?很好,是他要害你對不對?」
「他死了嗎?」
劉義沒想到金淑英會問這麼一句,「你丈夫受了很重的傷,目前正在搶救。」
金淑英掀開被子,已經淚流滿面。
劉義繼續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他要帶著我離開。」
「離開哪裡?」
「離開這個世界。」
「為什麼?」
「這樣就能將他的秘密永遠帶走了。」
「秘密?什麼秘密?我聽不懂你的話。為了一個秘密,就要把你活埋嗎?」
恐懼感正在侵襲金淑英,金淑英抱著頭,身體開始抽搐,劉義趕緊喊來了醫生。
「警察同志,你先出去吧,不能再問了。」
醫生將劉義強行推出了病房。
就這樣,來到走廊的劉義立即撥通了張軍的電話。
「頭兒,金淑英醒了,邱文良就是施暴者。可這個金淑英似乎話裡有話,她說邱文良身上有什麼秘密,邱文良之所以要害死老婆,也是因為這個秘密,但具體我沒有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