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引出大案
聽著劉義的講述,張軍看著眼前的女性用品,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給我盯緊邱文良,有情況隨時彙報。」
張軍掛斷電話,心裡做了最壞的打算。
張軍離開房子,沿著後院的一條小路來到了不遠處的花棚。
花棚內一片狼藉,地上躺著一把沾著血跡的鐵鍬,不遠處就是金淑英破土而出留下的坑洞。
張軍靠近坑洞觀察,裡面空空如也。張軍的腦海里想象著金淑英被活埋的畫面,繼而聯想起邱文良私藏的女性用品,隨後看向坑洞旁邊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叢,玫瑰花散發出陣陣幽香,讓張軍有些眩暈。
不好的預感降臨到張軍身上,張軍跪在地上,拔出坑洞旁邊的玫瑰,瘋了一樣挖起土來。
張軍徒手挖了不到半米深,一隻女性的手露了出來。
張軍癱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繼續挖下去。緊接著,一顆披著長發的人頭露了出來,面部皮膚雖已腐敗,但仍可看出是個年輕女人。
張軍掏出電話,向支隊沉重地報告道,「喂,我是張軍,我這邊有突發情況,請立即增派人手……」
雨勢漸緩,花棚內已經聚集了大量的警務人員。
穿著防護服的警員正從挖好的坑洞內抬出一具具屍體,並將屍體裝入事先準備好的裹屍袋中。
刑偵人員正在四處拍照取證,法醫對屍體做著初步檢驗。空氣中瀰漫著腐屍的味道,不少警員頭一次遇到這種場面,忍不住跑到外面嘔吐起來。
張軍站在花棚外面,麻木地看著這一切,燃盡的煙頭燒到手指也毫無察覺。
毫無疑問,這是曼海市建市以來少見的大案。近兩年,市公安局陸續接到報案,報告有年輕女性失蹤,共達七起之多。最短的間隔不過一個月。
雖然案件引起了警方足夠的重視,並成立了以張軍為首的專案組調查失蹤事件,但始終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這些年輕女性就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就這麼不著痕迹地消失了。
年輕女性離奇失蹤帶來的恐懼,瀰漫在全市的家庭之間,人們常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身為警察的張軍對此卻束手無策,無法給那些失去家人的家庭一個滿意的交待。
法醫老梁走到張軍身邊,鬱悶地說道,「張隊,目前共發現七具屍體,均為女性,年齡跨度大致在20至22歲之間。這些屍體腐敗程度不一,但最長的不超過兩年,最近的只有一個月左右。屍體無明顯外傷,目前死因不明,但並非活埋致死。至於身份,需要回去比對DNA進一步確認。」
張軍像丟了魂一樣,機械地說道,「我已經比對過房間內的部分物證了,跟登記在案的失蹤女性的隨身物品全部吻合。」
老梁搖了搖頭,「我知道,你這兩年因為連環失蹤案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可你已經儘力了,就算這些屍體確實是那些失蹤女性,你也不必苛責自己。」
「老梁,你在警隊的時間最久,以前遇到過這樣的案子嗎?」
「說實話,我也是頭一次見,這個罪犯的心太歹毒了。」
「不到兩年,七條人命,更可惡的是一個月前還在作案。而且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我們卻毫無察覺……」張軍咬牙切齒地說道。
一個個年輕的生命慘遭蹂躪,如果不是金淑英命大,繼而引發一起交通意外,這些屍體恐怕永遠不會被發現,早就成了鮮花的肥料。
這時劉義打來電話,
語氣很複雜,「頭兒,邱文良搶救無效,死了。」
停屍房內,醫生緩緩掀開了屍體的蓋布。躺在停屍床上的邱文良皮膚黝黑,稜角分明,有著農民特有的那種粗糲感,但也透著幾分野性。可這樣一個村民口中的好孩子,怎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行徑,殘害如此多的無辜女性,張軍和劉義看著邱文良冰冷的屍體,怎麼也想不通。
兩人眼中的怒火,似乎想將眼前這個人喚醒,然後親手撕碎,再投入地獄。可屍體就是屍體,即便是個殺人魔,如今對他如何千刀萬剮,也於事無補了。
醫生為邱文良重新蒙上了白布。
「我們在死者的腦子裡發現了一個腫瘤,惡性的,即便不遭遇車禍,這個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劉義氣不過,背過身將外套狠狠砸向地面,「太便宜他了,這個混蛋應該接受法律的審判,遊街示眾后拉去刑場!」
「醫生,腫瘤長了多久了?」張軍問道。
「看大小,應該有半年左右了。」
「死者有來你們醫院就診的記錄嗎?」
「沒有,但不排除去其他醫院檢查過。這種腦子裡的腫瘤,到後期疼起來一般人是很難承受的。」
「他不是一般人,是惡魔。」張軍冷冰冰地說道。
金淑英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可張軍不顧醫生的阻攔,強行衝進了金淑英所在的病房,劉義在身後也拉不住。
張軍走近金淑英,直接拿出失蹤女性的照片放在了金淑英面前,厲聲質問道,「說!邱文良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他娶了你還不夠嗎?為什麼要殺害這些無辜的女性!」張軍情緒激動,劉義試圖拉開張軍,但張軍像一根鐵柱一樣杵在原地。
金淑英看到照片后極力躲閃,捂住耳朵不敢抬頭。
「空虛?尋求刺激?還是想單純地發泄獸慾?他的動機是什麼?如今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所以想把你也帶走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為什麼不早點報警?為什麼不阻止他!還是你也是同謀?說呀!」
張軍突然掏出槍指向金淑英,劉義見張軍有些失控,嚇得立即奪下張軍手裡的槍,生拉硬拽將張軍拖出了病房。
「頭兒,你不能這樣,她也是受害者。」劉義勸說道。
張軍狠狠捶打牆壁,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凌晨,天蒙蒙亮,張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
女兒和妻子已經睡下,客廳里一片漆黑,張軍打開餐廳的燈,看到餐桌上還放著一塊切好的蛋糕,又默默關掉了燈。
張軍進入衛生間淋浴,他感覺自己的指甲縫裡總是有泥土冒出,似乎怎麼都搓不幹凈。
換好睡衣的張軍坐到餐桌前,挖出一勺蛋糕送入口中,可嚼著嚼著,忍不住啜泣起來。
第二天一早,一宿沒睡的張軍走進警局大樓,發現到訪處聚集了很多市民,這些人情緒激動,正對著前來安撫的警員大聲叫嚷。
張軍走向正在維持秩序的劉義,問道,「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聚集這麼多人?」
「這些都是失蹤案的家屬,不知道誰手欠,把昨天的案子從網上散布出去了,這不,家屬們都吵著要認屍。」
「紙終究包不住火。」
一名中年婦女看到站在身旁的張軍,立即薅住了張軍的衣領,「你是這裡管事的對不對?你們找到我的盈盈了嗎?那些屍體里沒有她對不對?把盈盈還給我!」
中年婦女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張軍和劉義趕緊將中年婦女攙扶起來。
「阿姨,你先回家,不要輕信謠言,有任何消息警方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不,我不走,我要在這兒等,我要親眼確認,我要把盈盈帶回家……」說著中年婦女哭暈了過去,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案子過去一周。
又是一個雨夜,張軍和劉義在冷清的小飯店內喝著悶酒。一瓶白酒下肚,兩人都有了醉意。牆上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無聊的飯店老闆正饒有興緻地盯著電視屏幕。
播報員:23日下午3時,曼海市公安局召開發布會,通報了「3·16」埋屍案的最新進展。經過DNA比對,七具屍體的身份已經全部確認,均為近兩年陸續上報失蹤的年輕女性。由此,一起針對年輕女性實施綁架,繼而殺害后,通過掩埋進行毀屍滅跡的重大刑事案件宣告偵破。據警方通報,屍體發現於距市中心二十公裡外的向榮村一戶村民家的花棚內。該花棚的所有人丘某有重大作案嫌疑,發現屍體的當日,丘某因一起交通事故,意外身亡……
張軍和劉義也看向屏幕。
播報員:據了解,各級領導一直十分重視此案的偵破工作。發現屍體后,市委副書記親臨現場指導工作,要求公安機關迅速組織刑偵專家通宵開展屍檢工作,並著力安撫受害者家屬情緒。目前,警方已對對犯罪嫌疑人的房屋進行了徹底搜查,不久將公布完整的案件通報,請關注本台後續報道……
「老闆!把電視關了!」劉義不耐煩地說道。
「什麼樣的畜生會禍害這麼多女孩啊……」老闆搖著頭關掉了電視。
「頭兒,因為那個失誤就把你停職,上面也未免太不通人情了,你為了這個案子可是付出了全部啊。」
張軍苦笑,「規矩就是規矩,做錯了就要受罰,只是停職已經很不錯了。再說,這個案子是我破的嗎?是它自己冒出來的,這個結果讓我臉上哪有什麼光?這麼個破案法,我寧願自己沒參與過。」
「頭兒,屍檢報告出來了,從這些女孩的身體組織里,均發現了和金淑英體內相同的物質,是一種神經藥劑,具體名稱還無法核實,因為國內沒有這種葯的記錄,也不知道邱文良一介農民,是從哪裡搞到的。」
「金淑英沒有交代更多情況嗎?她是唯一的倖存者,也是邱文良的枕邊人,她才是揭開這起案件謎底的鑰匙。」
「這幾日我們和她談了幾次。得知邱文良已死,她倒是很快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據她講,邱文良平日靠賣花為生,會定期開車去市裡送貨。兩年前的一天,邱文良突然帶回了一個女孩的屍體,並且當著她的面埋在了花棚里,並威脅她不準對外講。她說邱文良這個人表面上人畜無害,但私底下控制欲特彆強。出於恐懼,加上舉目無親,金淑英根本不敢過問邱文良的事情,就只能眼睜睜放任邱文良不斷帶回女孩的屍體,以求自保。半年前,邱文良得知自己患癌,命不久矣,就開始變得多疑,最後萌生了加害金淑英的想法,或許是想破罐子破摔吧。」
「如此說來,關於作案過程,這個金淑英知道的也不多。」
「邱文良一直將金淑英藏在家裡養著,都沒出過村子。村主任他們也只看到了表面,沒認清邱文良的真實面孔。」
張軍喝了一口酒,說道,「這個女人命不該絕啊。」
「只是可憐了其他女孩的家屬,白髮人送黑髮人。」劉義也喝了一口。
「頭兒,說來也奇怪,沒有虐待,也沒有性侵,只是單純地綁架,並用藥物結果性命,這個邱文良的殺人動機著實令人費解。」
「也許在娶金淑英之前,作為一個大齡留守青年,長期壓抑之下,心裡早已經扭曲了,一個金淑英也救不了他這種人的貪慾。」
「這個邱文良,挑選的目標除了都是年紀相仿的年輕女性,彼此之間沒有什麼聯繫,屬於隨機殺人。而且這傢伙作案手法隱蔽,我們到現在依然搞不懂,他是如何毫無痕迹地鎖定並轉移目標的,居然沒有一個目擊者,甚至連作案地點都不知道。」
「這才是讓人窩火的地方,可邱文良死了,金淑英知道的也不多,恐怕這個秘密要被邱文良帶到墳墓里了。案子應該很快就會撤了。」
「這真是我辦過的最憋屈的案子。」劉義一邊錘著桌子,一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金淑英會被遣送回國吧?」
「頭兒,你有所不知,就在發生事故的前一周,邱文良已經給她上了戶口,人家現在不是黑戶了。民政局那邊已經承認了他們的合法夫妻身份。」
「這樣也好,所謂大難之後必有後福,希望她經歷了這個事情以後,在這邊可以開始新的生活。」說罷,張軍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準備起身離開。
「忘了跟你說了,我已經向局裡遞交辭呈了,我決定脫下這身警服。」
「什麼?頭兒,你喝多了吧?別開國際玩笑了。」
「我累了,罪犯是永遠抓不完的。我拚死去守護他人,卻要失去自己的家庭了,這個代價太大了。」
「可是頭兒,沒了你,我以後可怎麼辦啊?你知道,我才跟了你沒幾年,好多東西還沒學呢。」
「你小子悟性好,肯吃苦,我放心。但千萬別學我,照顧好家裡。」
張軍搖晃著走向門口,劉義欲言又止,只是百感交集地看著張軍寬大的背影。
張軍走出飯店,抬頭看向天空。雨水拍打在張軍的臉上,他張嘴嘗了嘗雨水的味道,是苦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