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將軍廟
要是以前有人和李久安說，人死了之後還能動，甚至還能跑，他大概會道一句國粹。
但是現在，這個活蹦亂跳的屍體出現在他的眼前，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這個男人是村裡僅有的三位採藥人之一，看起來像是從高處跌落摔死的，渾身衣服碎成條狀，身上的擦傷也已腐爛，全憑一縷執念從山裡走回村子。
現在即使被眾人用繩索套住，喉嚨里也依然發出嘶吼，掙扎著想要擺脫。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張老道看著男人，眼裡透露著同情，語速加快。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死者也不再掙扎，逐漸平靜下來，不甘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安息。
用力拉著繩索的村民終於放下心來，其中一個女人抱著孩子衝到死者身邊，趴在死者身上就嚎啕大哭起來。
「他已經安息了，節哀吧。」
李久安嘆了口氣輕聲安慰，這一路走來他已經看過太多悲劇，便是全家死絕的也不在少數。
這時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走了過來，奉上一個布袋。
「多謝道長出手相助，村裡沒什麼好東西，這些盤纏給道長路上吃。」
那日壽宴之後，張老道與李久安就離開了祁縣。
他們兩人一個要去點蒼山，一個要回自己門派，一合計，前半程正好順路，都要去四方集，於是就結伴而行，已有半月有餘。
這一路上起初還好，越往北走，遇到的難民越多，村落也越破敗，各種妖魔鬼怪也層出不窮，李久安跟著張老道這個老江湖，倒也不用擔心安全，還長了不少見識。
這一日兩人經過這村子，想要補充點食物，正巧遇上了這死人詐屍。
「多謝老丈。」
張老道透過布袋的口子，看到裡面的盤纏，有撕了一半的煎餅，發硬了的饅頭，便知這是村裡人湊出來。
當下略一沉思，又塞了幾塊銀子給對方，見老人不肯收，還怒道。
「你這是看不上貧道這幾兩碎銀？」
李久安看在眼裡，怪不得你窮呢，遇到個苦命人就發善心塞錢，趙員外給的錢這半月下來已經散去大半。
不過這一路走來，李久安也十分理解。
這世道，苦啊。
......
日暮西山。
兩人出了村子后又一路向前。
按照老道之前的說法，出了村子后沿著大路走最多七天就能到四方集了，到了之後就可以尋一隻商隊一起出發，到時候會好走很多。
地勢越來越高，漸入密林，李久安看著周圍環境，終於反應過來。
「這怎麼上山了？」
這山路並不好走，張老道騎在黑驢上，身子一顛一顛的，眼神不斷打量著兩側的密林，漫不經心的回道。
「奧，大概是這蠢驢，走岔了吧。」
黑驢恰巧打了個響鼻，蹬了一下腿，惹的老道一陣怒罵。
李久安看著心裡好笑，這老道士八成是故意的，當下也不揭穿他。
「那估計要在這山上過夜了，我聽村民說山上有個將軍廟，快走幾步，趕在太陽下山前，應該還能到。」
山中多雨，特別是七月份，前一秒還晴空萬里，下一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狂風裹著暴雨席捲而來，整個天地都黑了下來。
忽的。
「轟隆」
一道閃電照亮了山頭，一座將軍廟孤零零的位於其中，
廟前的小路上依稀可見兩個人騎著驢子趕路。
暴雨中斷斷續續的傳來幾聲呼喊。
「都怪...看風景...下雨了...」
「放...老道我...找...」
......
「彭。」
將軍廟的門被人用力推開，風雨倒灌，泥土的氣息，雨水的味道，隨著開門的狂風席捲了整個廟宇。
「可有人在，山中大雨借宿一晚。」
等了一會並沒有人回答，李久安還想再問一遍，卻被身後的黑驢給撞了進去。
「這人都吃不飽，哪還有空的來祭拜，進去吧。」
老道士撞開李久安后急忙進屋檢查起自身攜帶的符籙，行走在外，這可都是保命的傢伙，萬一被淋濕失去功效，那就麻煩了。
李久安也不惱，將兩匹驢子安頓下來，便打量起這小小的將軍廟。
這廟不大，進了門是塊空地，有個半人高的香爐，繞過再往裡便是大殿。
大殿中祭拜的是兩百年前的一位將軍，身披鎧甲，腰間橫跨一柄長刀，威風凜凜，可惜長時間無人打理，泥塑神像已是殘破不堪，就連頭都掉了下來，摔在地上裂成好幾塊。
整個屋子雖說四處漏風，屋頂也有幾處漏雨，但這種時候能有個躲雨的地已是萬幸，也不好奢求更多。
「還好，還好。」
張老道小心的從襠下掏出一個牛皮袋，仔細的查看著裡面的符籙，總算是藏的嚴實，沒有被淋濕。
「噫。」
「你也不嫌硌得慌。」
李久安發出嫌棄的聲音。
「你懂什麼，這行走在外，哪有什麼舒服不舒服的，能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張老道得意的向李久安甩著那疊符籙，從中抽出一部分放在外面，又拿出一張貼在門口，剩下的繼續放回去。
「得嘞，你年紀大，你說得對。」
李久安捂著鼻子嫌棄的走開，在大殿中搜集了一些乾燥的木板，點燃了火堆。
七月的夜晚還不算冷，點燃了火堆之後，更是把涼氣徹底驅散開來。
老道貼著火堆睡下，也不怕一個翻身滾到火里去，沒一會就傳來了鼾聲。
勞累了一天，李久安在往火堆里加了把柴火后也扛不住了。
終於，抱著長劍，倚靠著祭台睡了過去，只是擔心這深山老林會出意外，睡的也不踏實。
夜宿破廟，狂風驟雨。
跳動的火光映在牆壁上，好似妖魔的影子，擇人而噬。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雨停歇，木頭也已燃盡，大殿中沒了火光，頓時暗了下來，只有幾縷月光從屋頂的破洞中照進來。
其中最大的一縷正好照在泥塑神像上，依舊是那個不知名的將軍，腰胯長刀，身披鎧甲，面上發青，雙眼緊閉，嘴角微微有個弧度，似笑非笑。
等等。
這神像的頭不是在地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