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常紛至擾人心
周岩急著逃出大殿，從左邊出門時忘了從左邊出門則先邁左腳的規矩，慌慌張張顧不得許多直接先邁出了右腳，真是狼狽不堪。剛出了殿門，就見一個老師父走上來，送給周岩一顆大棗，笑著說，供養您一顆大棗。周岩當時就有些慒了：難道不應該是居士供養師父嗎？我今天連一分錢都沒能供養這裡的師父，師父反而還要「供養」給我一顆棗？周岩本想拒絕，又覺得師父誠意殷殷，不接受又恐不妥，也不能讓老師父久等自己，於是便接過棗，謝過了師父，帶著慌亂的情緒逃回了車裡。周岩一邊走一邊想，以後還要再來一次獅子窩，欠下的供養一定要還上……
結束完一天朝禮五台的行程，大家順利回到台懷鎮普化寺。吃過晚飯，大家交流次日的行程安排，周岩因為想要回老家探親，便不打算再去游山，而是早上直接去趕火車。同行道友看了看發車時間，告訴周岩說一早游完佛母洞再趕火車不遲，周岩想了想便同意了。去佛母洞的路上，因為時間尚早，周岩隨大家先去新建的金壁輝煌的大寶寺遊覽了一下，然後直接去佛母洞觀光。運氣不錯，佛母洞外洞開放了，遊人也不多，不用排隊就可以直接進去感受了一下。周岩手扶著光滑清涼的洞壁，順時針轉了一圈，一邊用溫潤的手撫摸額頭。據說摸過佛母洞洞壁的手撫摸身體的哪一部分，哪一部分的病就會變好。周岩心想，既然我這麼愚痴，那就摸摸腦袋吧。
從佛母洞出來，大家又要去佛光寺。在路上司機幫周岩截下一輛開往太原的大巴，周岩就此和同行的道友們作別，回家鄉探親去了。誰知朝山的時候一切順利，回家旅途卻平地起了波瀾。趕往太原的路上，不知什麼原因堵車問題嚴重，周岩心裡著急，他知道按這樣的堵法，怕是趕不上火車了。就算是佛法，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呀。周岩在心裡默念文殊心咒，想開一開智慧，找找對策。過了一會兒，周岩心想，趕不上正點的火車就改簽下一趟火車吧，無非是在車站多呆幾個小時。想到此處，也就漸漸不再焦躁了。趕到車站，火車正點早過了。周岩進站看見火車晚點了半個多小時，心想可能還趕得上，急忙跑向侯車大廳，這時火車剛剛駛離車站。周岩嘆口氣，只好去售票處排隊改簽下一班次的火車。折騰到晚上9點多，周岩終於躺在了回家的卧鋪車廂里。
周岩到家先補了一大覺，到了中午才醒過來去見母親。母親知道周岩回來是要換一下最新的身份證，便讓周岩先去辦正事。周岩辦好新的身份證，回家跟母親聊天。母親問起工作的事，周岩說不太順心。母親勸他不要過於理想化，要和同事搞好關係，然後又問起新領導宋原的事。周岩說，他已經走人了。母親驚訝地問，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周岩說，沒本事就混不下去了，就走了。母親問，這個副總一點水平也沒有嗎？周岩說，不光沒水平，還會壞事。他做不來業績，跟家長瞎許諾優惠，老闆生氣了，他自己就走了。母親說，給家長點優惠也不至於走人吧？周岩說，他給的優惠太大，家長都不好意思了。人家家長都知道他肯定會被開除。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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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課，他多贈了半年。母親說，是有點嚇人。怎麼會這樣？周岩說，他一直完不成業績，也拉不來客戶。家長來試聽，他為了讓家報班，就給了好大的折扣。家長是報班的，但一算成本，老闆還虧錢呢。老闆又去跟家長做工作，說這個合同公司認了，但是家長不能再跟別人去說這事了。這是個嚴重失誤。家長撿了大便宜，也就同意了。母親說，你現在知道做生意不容易了吧，你就好好上班吧。周岩說，知道了。
知道周岩回家的消息，高天喊周岩去踢球。在家鄉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周岩再次感受到了陌生。足球這個小圈子和其他圈子一樣，同樣潛藏著鄙視鏈。周岩無權無勢，身邊的球友則非富即貴。人和人的差別是很大的。周岩覺得他退出家鄉的足球圈是一種正確的選擇。中國社會是一個很勢利的環境，什麼叫世態炎涼，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清楚。周岩不願意跟那些不是一路人的貨色周旋，他出走外鄉，也有此意。家鄉註定是一個封閉的小地方啊。踢完球后，高天做東，又邀了幾個看得上周岩的球友一起作陪，為周岩接風洗塵，晚飯的氛圍和諧融洽，周岩似乎找到了一些和佛友聚會時的感覺，但又不是同一種感覺。是什麼樣的感覺呢？被認同的感覺嗎？同類共鳴的感覺嗎？周岩說不上來，也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三天很快過去，周岩要回公司了，哥哥開車送他去車站。本來5分鐘的路程，再次因為意外的堵車而拖延了好久。趕了20分鐘，終於到了車站，周岩去自動取票機前取車票。誰知機器出了故障，已經停用，只能去售票窗口人工取票。周岩想著火車可能趕不上了，著急也沒用，便做好了晚一天走的準備。取票時，工作人員說火車晚點了，還有15分鐘時間。周岩頓時感到人生無常的戲劇性。取完票上了車，周岩找到自己的卧鋪躺下，剛才的一場虛驚已經過去，他的內心卻依然沒有平靜。這幾天兩次趕車遇到的無常事件，給周岩的內心留下了強烈的印象。無常迅速，凡事宜早做打算。生死大事，也不得不早做安排呀。幸虧周岩沒有什麼財產，哪怕一朝身亡，也不用擔心財富問題。
以前在公司和許開明、方艾聊天，兩個人問周岩都學些什麼。周岩告訴他們學一些人生是苦啊，人生是空啊，人生無常啊這些道理。許開明笑著說，人生無常何必專門去學，誰不知道這個道理？
周岩說，聽說過一個道理和知道一個道理是兩碼事。誰都聽說過人生無常，但是大家其實並不知道無常。
許開明說，這不是玩文字遊戲嗎？世界上無常的事情多了，我們誰沒見過？誰沒經歷過？
周岩說，如果我們知道人生是無常的，那我們就不會因為無常而生氣了。事實上，沒幾個能淡然面對無常。你不是很喜歡玩遊戲嗎？如果有一天，你正玩得高興，家裡突然停電了。你能不惱火嗎？
許開明說，遇到無常，惱火不正常嗎？
周岩說，如果一個人認可人生的本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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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的，他就不會因為各種無常事件而動心了。正因為我們沒有認可人生無常，我們內心還是認為人生是恆常的、安穩的。所以無常來的時候，我們就會很排斥它呀。如果我們懂得人生無常的道理，我們一定會因為人生無常，而提前做好各種應對準備。這才是認可人生無常的表現。一個人信什麼，都可以從他的表現當中看出來。這個是騙不了人的。你信一個理論，但你的行動卻沒有體現出你的這種相信，那你肯定就不是相信你嘴上說的這些東西。許開明聽完周岩的話，也就不和周岩爭辯了。
剛回到公司，房東高寒突然告訴周岩讓他準備換房。周岩又一次感受到無常！近來連番的波折讓周岩有些應接不暇，心裡難免有些堵得慌。哪怕像周岩這樣把人生無常奉為真理的人也難免定力不深，更不要說那些浮誇的學佛人了。這次突然要求換房的原因，據高寒說是因為房東要收回這套房子。周岩有點懵了，高寒不是房東嗎？難道她只是個二房東？但周岩沒空多想這個問題，他得趕緊解決住房問題。周岩平時並不租房，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平台找房最合適，便隨手下載了幾個有租房業務的app查看房源。周岩在58同城app上看到公司附近有一個房源，一個男生在找合租人。周岩便去看了看，兩個人都沒有問題，便去找新房東簽了合同。新房東也是一個二房東，他跟房東簽了10年的租約，然後把閑置的一間大卧室用來轉租。周岩覺得這個地方離公司更近了，早上來開門更省時間，而且房租也從2500降到了1500，周岩對此十分滿意。這個小小的無常給周岩的生活減了壓。可見，人們討厭的只是帶給人們痛苦的無常，對於那些帶給人們歡樂的無常，人們是舉雙手歡迎的。
忙完了搬家事宜，周岩終於能鬆口氣了。晚上同事們都下班后，周岩一個人在公司寫五台山遊記文章，然後又寫了幾首小詩：
心應無所住，願亦復何求。
登台拜文殊，知在第幾樓？
一入清涼地，應生菩提心。
自言求般若，不及行路人。
佛子忙何事？碌碌求福田。
一旦無常到，福田不值錢。
一下五台山，撲面是違緣。
安養有清涼，不歸待何年？
完成了自己的個人創作，周岩內心充滿了愉悅感。就像他喜歡的詩人杜甫，自己雖然過得很糟，卻沒有把痛苦的情緒變成利刃刺向別人，而是選擇把這種痛苦升華為文學創作的動力。周岩的水平自然是遠不及大家名手，但這種靠文學創作來釋放壓力的選擇卻是和古人有共通之處。周岩自覺與有榮焉。當然，周岩作為現代社會的人，他不能只靠寫作來排解憂愁。他更需要的是適應社會的能力與經驗。否則，他將繼續在非著名失意詩人的深淵裡繼續下探水深。杜甫雖苦，尚有故人供?米，而周岩不好好上班掙錢，就只能回家啃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