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被掩埋的故事（二）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不帶任何的情緒。

「就因為我出生在那個漫天是桃花的日子裡，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他們就說我是妖邪，要將我誅殺！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母親因為沒有醫師肯醫治而病死，也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父親被活活打死，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大火泯滅……」

「可是為什麼？！」馮蔓蔓忽地大吼，周遭泛著濃重的戾氣，「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甘心！不甘心！！」

沐靈犀能夠感受到她的絕望與憤怒，她看向前方那還在燃燒著的大火。

「你流連世間，不肯離去，是為了報仇？」

「我不該報仇么？」馮蔓蔓反問。

「該。」

沐靈犀並非是聖人，若是換成她遭遇這一切，想必也會有同樣的不甘心。

「但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該找上無辜之人。」

「無辜？」馮蔓蔓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冷笑道，「我的父母不無辜嗎？要殺我，就該沖著我來，為什麼要傷害他們，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所以，你也想讓那些人跟你的父母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受難，而無能為力，你想看他們痛苦，想看他們後悔……」

「沒錯！」

馮蔓蔓大方地承認，帶著戾氣道：「我就是要讓他們感受這樣的無能為力，就是要讓他們受我父母所受，你們不該來此！」

沐靈犀眉頭微蹙：「我師尊是被你引走了？」

「是又如何？」

「你將我帶進你的回憶幻境，給我看這些，目的為何？」沐靈犀淡淡地問，「想要讓我為你申冤？」

「不……！」

沐靈犀感覺自己的臉被微風拂過，她猜測應當是馮蔓蔓在碰她。

當即便謹慎起來。

「你不要緊張。」馮蔓蔓聲音放柔，慢悠悠地道，「我知道，你也出生於那一日，讓你看這些，是想讓你提前了解世人的險惡，真到那一日，可千萬別心軟。」

「因為心軟的結果便是，如我這般，家破人亡，不得好死。」她的語氣忽然變得狠厲。

「這麼說來，你這還是在幫我了？」沐靈犀覺得可笑，「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幫我？你又怎知我會來此？又是誰，在背後幫你布置這些？」

她記得師尊曾說起過怨靈，只有在亡故之地，怨靈才會有最強的魂力。

上清山距離此處並不算近，馮蔓蔓不可能會到那個地方，更不可能會提前知道他們會來這裡。

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也絕非是她一己之力能做到的。

在她的背後，定然還有著一人。

想必師尊就是這麼被引走的。

「那重要嗎？」馮蔓蔓輕笑，「沐靈犀，你記住了，終有一日，我曾所經歷的，便是你日後會經歷的。因為，那一日出生的人，被世人稱之為熒惑星，人人除之而後快，你不會成為那個例外的……你的師尊，也終究護不住你，有朝一日，他或許會跟那些人一起，來誅殺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最後完全消失。

沐靈犀的眼前，那被大火燃燒著的馮蔓蔓忽然變成了她的臉。

而四周的人，也變了。

有師兄，有師尊，有玉可，有洛琛，有洛雅，有沐家的人，還有很多她不認識的……

他們臉上的表情，全都是疾惡如仇，因除了妖邪而生的痛快之意。

烈火的燃燒，讓她全身都鑽心的疼，明明她人不在火中，確如感同身受。

霎時間，一股不受控的怨念自心間而生，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衝出桎梏。

沐靈犀一下子晃了神，分不清眼前是幻還是真實。

「不……不會的……師尊和師兄不會這麼對我，他們不會！」她跌跌撞撞地靠近人群，不停地告訴自己，「他們不會這麼對我，這都是假象，是假象！是假的！」

沐靈犀努力保持著一絲清明，對抗著那些負面的情緒。

「妖邪，當誅！」

「當誅！」

「當誅！」

「……」

整齊的聲音充斥在沐靈犀的腦海里，頭疼得像是要炸掉。

「啊——！」

她發出痛苦的吼聲，單膝跪在地，雙手抱著頭，口中一直默念著：「師尊不會的，師尊不會這麼做，他不會這麼做！」

沐靈犀咬牙忍受著疼，眼神冰冷地看向人群。

九霄現，琴音出，殺意涌。

這些都是假的，是幻象，只要除掉了他們，就可以出去了。

這是沐靈犀第一次對外人使用九霄，動聽的琴音當中，是濃烈的殺意。

「靈犀，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清冷的嗓音驟然出現在沐靈犀的耳中，她看過去。

在一眾倒下的人當中，僅有那一抹清冷孤傲的身影還傲然挺立。

他手持長劍，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是痛心，是失望。

是在為誰而痛，又是為誰而失望，是她嗎？

「師尊……」沐靈犀呢喃。

她的心抽疼著，像是要窒息。

「靈犀，你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別再造殺孽。」

這句話，成功將沐靈犀的怒火點燃，她憤恨地質問：「就因為生在一場桃花雨中，就是錯誤！？我做錯什麼？師尊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殺我，難道我就該放棄抵抗，認命么？我沐靈犀不信命，更不會認命！」

「既是如此，那就休怪師尊無情了。」

話語落，長劍出，金光大盛，襲向少女。

沐靈犀眸光一寒，手撫著琴弦，琴音急促高昂，帶著濃烈殺意。

兩股靈力相撞，空間發生晃動，膳食崩塌。

「靈犀，你可還記得，這琴，還是為師教你的？」

沐靈犀一個晃神，眼前浮現出昔日在桃花樹下，師尊耐心教導的畫面。

漸漸的，放棄了抵抗。

「師尊……」

下一刻，身子被劍刺穿，血花四濺。

「靈犀！」

一聲稍顯急切的呼喚，似來自遠方，沐靈犀恍然醒悟。

鳳眸之中，一片冰冷之色。

「你不是師尊！」

恍惚的心，一下子堅定了下來。

九霄浮於面前，沐靈犀用靈力操控，其威力，是方才的數倍。

對方不敵，化作一縷黑煙，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