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上山的路並不好走,蜿蜒又崎嶇,道路兩旁是鬱鬱蔥蔥的茂林修竹,綠蔭遮蔽住烈日,倒能稍微消彌些暑熱。
玉珠只覺得像背塊巨石,吳十三太高了,兩條腿幾乎是拖在地上,而胳膊則耷拉在她的雙肩,頭無力地歪在一旁。
舉步維艱。
玉珠此時腦中只有這四個字,她的腰被壓得深深彎下,兩條腿直打顫,掛在脖子上的包袱左搖右晃,她累得大口喘氣,額上的熱汗越聚越多,流到眼睛里,刺得壓根睜不開。
「你再堅持一下。」玉珠怕他再也醒不來,不斷的與他說話,「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在哪裡見面嗎?就在廣慈寺,說來也有意思的很,頭次見你,兩兩陌生,你滿身是血,如今咱們也算相熟了,你依舊滿身是血。」
背上的男人並沒有半點回應。
玉珠越發心焦,忙停下腳步,手拍打他的腿,都急哭了:「吳十三你醒醒,別嚇我啊,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怎麼辦啊?」
「……咳咳」
男人終於有了反應,痛苦地咳嗽了兩聲。
「吳十三?」玉珠大喜,忙扭頭去瞧他,發現他這會兒雖醒了,但雙眼浮腫,暈得眯成一條縫兒,艱難地擺正頭,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口鼻呼出的氣徐徐打在她耳朵上,就像春日裡的蒲公英那樣輕柔。
玉珠要緊牙關,背著他往前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別怕,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嗯。」
吳十三神志還不太清醒,迷迷糊糊間,他發現自己竟趴在玉珠身上,胳膊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把她的衣裳弄髒了一大片,而他腳上那雙破鞋也不曉得什麼時候丟了一隻,赤腳耷拉在儘是碎石子兒的小路上,摩來擦去,又燙又疼。
見她滿頭的汗、滿臉的淚,吳十三又心疼又感動,想替她擦擦,實在是沒力氣,可又很想和她說話,虛弱地打趣:「你不是要同我保持距離么,從前不當心碰一下衣角,不是瞪眼睛罵人,就是要一頭碰死,怎地現在又主動背我?可見你口是心非。」
玉珠見他醒了,總算鬆了口氣,可就是鬆口氣的當口,一個沒站穩,頓時被壓得直挺挺單膝跪地,就在身子要歪的剎那,她雙掌趴住地,生生停穩住,隨之立馬反手攀住吳十三的腰,摸到他的腰帶,抓住,另一手撐在石台階上,憋著口氣,再次站了起來。
「你為我受了這麼重的傷,我也得報答你啊?」
玉珠笑了笑。
她沒說:你既醒了,那我攙著你走。
而是背著他,一步步往前,氣喘吁吁道:「過了前面那個彎兒,就到鳴鐘台了,肯定能碰到洒掃做功課的和尚。」
吳十三嗯了聲,頭懶懶地歪在她肩上,有氣無力地問:「我是不是像死狗一樣沉?」
玉珠很不喜歡聽見「死」字,笑道:「不像狗,像駱駝。」
「駱駝?你見過駱駝?」
「見過呀。」玉珠覺得膝蓋好像擦傷了,疼得緊,笑道:「小時候有胡人牽著駱駝來長安和江州的大都城賣藝,花十個錢就能騎一次,我哥抱著我坐上去,駱駝長得特別高,看起來凶,其實性情溫和,背上還有兩個一高一矮的小山峰哩。」
聽她這般描述,吳十三腦中頓時響起陣陣駝鈴聲,浮現家鄉那一望無際的沙漠,就像金黃的海一樣,落日像剛烙出白面大餅,圓圓的,還有股特有的胡楊樹淡淡香氣。
「玉珠,我想家了。」
吳十三忽然心裡很難受,小孩似的訴苦,「我小時候被我媽拋棄在沙漠里,你知道不,晚上的大漠是很冷很冷的,還有狼哩,是一頭老駱駝發現了我,把我護在身下,我才沒被凍死,後面宗主收留了我,讓我認他當乾爹。宗主給我教武功和殺人的技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報恩,可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也不開心。知不知道,極樂樓被戚銀環攪和得散夥后,我高興得要死,去年我收到好多封宗主催促我回西域的信,我就假裝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