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赫特福德的戰況很不樂觀,和大多數戰場一樣,這裡的食物、衣服、醫療器械統統不夠,總部派來的補給遲遲不到,受傷的士兵不但得不到治療,甚至連最基本的溫飽和住宿問題都無法解決。
村民們源源不斷地把自己的倉庫貢獻出來,但是眼下正值冬末春初,大家的庫存都被冬天消耗的差不多了。
達西一個月以前去了前線,而賓利先生則負責軍需補給的相關事宜。據說他們都拿出了自己兩年的收入,無償捐給了皇家士兵和軍隊。
經過一番商議過後,班納特先生終於決定將整座班納特莊園貢獻出來,作為士兵們的臨時居所和醫院。而他們一家則搬到莊園背後的兩間木頭小屋中。班納特家的人沒有誰表示反對,大家都積極地將那些不必要的、佔地方的裝飾品收了起來,包括那張包裹著鹿皮的太陽王時期的豪華單人沙發,都被送入了地下室,潦草地堆在一起。但凡是空餘的地方都被擺上了行軍床和各種裝著紗布和藥品的瓶瓶罐罐。
自然而然的,瑪麗成為了這裡的護士。這次班納特太太沒有反對,她只是十分憂心地嘆了口氣,對瑪麗道:「我相信你的選擇。」
瑪麗護理病人的經驗算不上很多,但也絕對算不上少,然而卻是第一次面對戰場的傷兵。在瑪麗的認知里,她所見過的最「殘暴」的傷口是隔壁村子那場火災中的一個年輕男人的胳膊。那個男人的胳膊基本已經被烤焦了,瑪麗替他換藥的時候甚至可以聞到人肉被燒糊的味道。但是戰爭帶來的傷害卻遠比那場火災嚴重許多。
班納特莊園成為「皇家士兵第四部隊臨時旅店」的第一天,這裡一共駐入了80名士兵,55人都受了傷,其中重傷16人。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就從80人變成了71人。因為當天早上,就有一支敵人的軍隊偷襲了這裡,剩下的那25名手腳健全的士兵即刻衝上了戰場,但是只有16人活著回來,剩下九人全部為國捐軀。他們躺在擔架上被戰友抬回來,也有的壓根找不見屍體。而回來的人也都受了很嚴重的傷。
「止血鉗,該死,快給我止血鉗。」隨軍醫生站在手術室里大吼,這裡以前是班納特夫婦的卧室。床上的士兵痛苦地哀嚎著,他的大腿被一枚子彈貫穿了,彈片卡在肌肉里。
「該死,這不是止血鉗,你來這裡之前難道沒有上過培訓課嗎?」隨軍醫生對著他的助手吼道,「難道就不能給我派一個長腦子的助手嗎?」
那個助手年輕的很,是伯明翰醫科大學的新生,還沒有來得及上幾堂課,就被拉來了戰場。而躺在病床上的士兵則更是年輕的不像話,眉眼間全是孩子氣,最多不超過十六歲。他的軍裝領子上綉著父母和姐妹的名字,可以看得出來,在上戰場之前,他是家中的寵兒。
「醫生,醫生。」瑪麗把袖子卷到手肘處,手裡拿著一大瓶酒精在傷患之間穿梭著,「大廳里有一個士兵需要立刻手術,麻煩您去看看。」
「該死,我當然知道那個士兵需要手術。但是誰能告訴我,我走了,這個士兵怎麼辦。」隨軍醫生自己從柜子里拿出止血鉗,夾住血管,又用鑷子開始清理組織中的彈片,士兵哀嚎的更大聲了。
「我來。」瑪麗說,「您把彈片取出來,剩下的請交給我,我可以處理。」
「你?」隨軍醫生不信任地看了瑪麗一眼,忽然覺得她有點眼熟,但是緊迫的時間和傷兵們起此彼伏的呼叫聲讓他來不及回憶太多。「我不會把我的病人隨便交給陌生人,但是如果你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留下來幫助我。」
病床上士兵的情況很不樂觀,他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口中不斷呢喃著「媽媽」。由於補給的藥品還沒有送到,麻藥只被允許用於那些需要截肢的士兵身上,大多數手術中都沒有麻藥,只能依靠士兵的毅力忍過去。
隨軍醫生每取出一塊彈片,那個年輕的士兵就會抖動一下身子,瑪麗力氣不夠按不住他,只能用碎布條把他綁在床上,以防他亂動影響手術效率,同時也是避免他扯開已經被縫合好的傷口。
「媽媽。」床上的士兵小聲叫著。
瑪麗有些不忍。
「如果你要在這裡待下去,就必須習慣這些。」隨軍醫生說,他終於縫好傷口,臉上濺滿了血,讓人看不清表情。
接下來的那場手術要更糟,那個士兵的傷口感染了破傷風,醫生不得不用烙鐵給他燙傷口,以防身體的其他部位也被感染。這項工作十分血腥和殘忍,空氣里滿是人肉燒糊的味道,這讓瑪麗回憶起火災中那個胳膊被燒焦的男人。
令人遺憾的是,當天晚上,這個士兵還是停止了呼吸。
瑪麗剛替他蓋上白色的被單,就有兩個人把他抬了出去,緊接著又有一個新的傷兵被送來。瑪麗替他擦臉和手臂、蒙上被單的時候,另一個士兵就拄著拐杖站在旁邊,安靜等待著他的戰友被抬走,然後睡在他的床上。
「你叫什麼名字。」隨軍醫生終於完成了今天的最後一台手術,他脫下了做手術的血衣,臉上的血污被擦去,露出白皙的面孔。他的眼睛是深藍色,眼角有一道細紋,應該是最近新長出來的。他十分年輕,最多不超過三十歲。
「瑪麗班納特,您可以叫我瑪麗」瑪麗替一個截肢的士兵掖好被子,抬起頭回答,然後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