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竹篇) 取葯、截轎
天亮了。
昨夜,丁凈帶了些酒來,尤長安喝了不少,昏睡了一夜。今早醒來,她仍覺著渾身睏乏,坐在桌邊,不覺間手撐著腦袋,又睡著了。
尤長安睡得正酣,一個竹氏弟子開了鎖,推門而進,見她睡著了,走到近旁,伸手推了推,喚道:「時公子,你可以走了!」
尤長安被喚醒,半眯著眼睛問:「走?去哪兒?」
「你與柳氏的死無關,自然不必被關在這。」
這令尤長安大為意外。她立刻來了精神,睜大眼睛,問:「找到真兇了?」
「沒有!少主只說,你不是兇手,讓我來放你走!」
尤長安滿心疑惑。可那竹氏弟子看似並不知曉其中緣故,她也就不再多問。
尤長安走出那偏院,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前一天,她明明還在為自身處境擔憂,殊不知今早就被告知沒了嫌疑,真可謂世事難料!
她正走著,迎面撞見丁凈,手裡拎著平日那個食盒。丁凈事前不知尤長安洗清嫌疑一事,照舊送飯食來。
聽尤長安說了后,丁凈連忙道喜:「恭喜時公子得證清白!」
「同喜,同喜!」
「在下何喜之有?」
「你不必天天往我屋裡送飯,豈不也是喜事一樁?」
丁凈跟著笑了笑,笑意卻不抵眼底。見他有些心不在焉,尤長安打問了一下,才知他還在為雪球生病的事煩憂。
這麼多天過去了,雪球病情仍不見好轉。丁凈本想今日下山替雪球取些葯回來,可因有要事在身,一時抽不出空閑。
丁凈左右為難,見尤長安貌似有閑暇,心中一動,躊躇片刻,才開口請求道:「不知時公子可否幫在下去取葯?」
尤長安閑來無事,便爽快答應了。她隻身下山,依照丁凈的囑咐,到一家他常去的藥鋪要了幾貼葯。
店夥計抓藥時,藥鋪掌柜從裡間出來,鬚髮黝黑,看著未到知天命的年紀。他瞥了尤長安一眼,突然目光一頓,似看到了什麼,轉身對店夥計耳語了幾句。
店夥計將抓好的葯遞過來,隨後又從別處拿了一個藥包過來。尤長安見他神情有些古怪,嗅了嗅后給的那個藥包,立馬叫住他:「你弄錯了,這不是我的!」她將藥包還給店夥計。
「掌柜的,這……」店夥計無助地看向藥鋪掌柜。
「難得公子熟識藥材。」藥鋪掌柜接過話,一臉堆笑走近尤長安,「這是我讓他給你抓的!這裡頭是些名貴藥材。」他掃了一眼周圍,稍稍壓低聲音道,「能滋補壯陽,公子儘管拿回去用。」
經過方才一嗅,尤長安自然知曉裡邊是何種藥材。然而她有些困惑,自己與掌柜根本不相識,他為何無端給她這些藥材。
「掌柜,你這是何意?」尤長安擰眉道。
「公子莫誤會!」掌柜忙擺手,諂笑著解釋,「只因曹少爺時常關照我,既然你是曹少爺的朋友,這點心意算不上什麼。」
「曹少爺?」
掌柜誤以為尤長安有意裝作不知,看了一眼她腰間系著的紅瑪瑙石,捋著鬍鬚道:「怪道前兩日曹少爺來時,不見佩戴,原來是送給公子了。想必公子和曹少爺的關係不一般吧?」他不認得尤長安,但認得此物是曹況的隨身之物。
聽罷,尤長安這才明白過來,掌柜說的「曹少爺」正是曹況。她忽然想起曹況曾提及一事,忙問:「前兩日,曹少爺可是來打聽風回竹苑後山的事?」
「不錯,還是讓我打聽的!」旁邊的店夥計得意地插嘴道,「曹少爺說,後山有他一朋友,讓我找人問問近況……」
店夥計的話與曹況說的並無二致。曹況來藥鋪當日,正是去後山找尤長安的前一天。然而,前一天不見的瑪瑙石,為何在第二天出現在後山?難不成瑪瑙石在那之前就已經遺失,而且一直在後山?
尤長安心中越發覺著此事蹊蹺。
「這些藥材還是留給曹少爺用吧,他或許比我更需要!」尤長安將藥材塞還給掌柜,付了錢,出了藥鋪門。
***
走到街邊,尤長安將腰間的瑪瑙石摘下,藏進錢袋。
曹家就在附近。眼下只有曹況能解開她心中諸多疑惑。正要往曹家去,迎面走來一頂轎子,一女子從轎子側邊的小窗戶探出頭來,臉上施了脂粉,蛾眉皓齒,很是艷麗,眉宇間嫵媚動人。
路過一男子看得眼睛發直,走不動道兒。旁邊的妻子拿眼瞪他,見他毫無反應,像是被勾去了魂,氣得直擰他的耳朵,擰得生疼。
弄雪兒坐在轎里,看到街上這一幕,嘴上禁不住掛起一抹譏笑。她已然不是頭一回遇見這等事,並不稀奇,也懶得在意,若無其事地將目光轉向前方,正巧撞見尤長安看過來。
尤長安剛要向弄雪兒招手,只見弄雪兒一慌,放下帘子,催促轎夫道:「莫停下!快些走!」
轎子徑直從尤長安身旁飄了過去。尤長安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轎子里的弄雪兒忐忑不安。良久,她才悄悄撩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瞧了一眼,見轎子已走出很遠,這才安下心來。
正當轎子繞進一條較為僻靜的巷子時,忽然風動門帘,狂風迎面撲來。轎夫舉步維艱,轎內的弄雪兒更是東倒西歪,難以坐穩。霎時,一隻手猝然伸進轎子,迅即將弄雪兒扯了出去。
弄雪兒嚇得緊閉雙眼,臉色煞白。半晌,周遭才逐漸安靜下來,只有一個刺耳的尖叫聲在回蕩著。不對,是她自己的叫聲!
「雪兒姑娘!」突然有人喚了她一聲。
弄雪兒止住聲,定了定神,緩慢睜眼,面前站著一人,面凈如月,正是尤長安。更令她驚駭的是,此時二人正身處一間年久失修的瓦房,到處殘敗不堪,滿是蛛網和灰塵。
弄雪兒萬萬沒想到,她竟被擄到這種地方,心裡陣陣發怵,急忙央求道:「時公子,你行行好,別殺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這些年,我攥了點銀錢,雖不多,但也足夠過上幾年好日子。只要你放了我,全給你。」
尤長安聽到這番話,先是一怔,接著才問道:「誰說我要殺你?」
「你殺了柳氏,肯定也會殺我。只是雪兒沒料到,你竟這麼快就尋過來了。」弄雪兒說著,嚶嚶啜泣。
原來方才她是因為這個才躲著尤長安的。
未容尤長安說話,弄雪兒用帕子輕輕拭乾眼角的淚,懊悔道:「那日曹公子來找,假若我不答應隨他去找你,你今日興許不會想起我這人,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
「什麼?是曹況找的你?」尤長安大吃一驚。據曹況所言,是弄雪兒主動找的他。兩人的說辭明顯不一致。莫非這其中有人撒謊?
「說來也怪,」弄雪兒一邊回憶,一邊嘴上念叨,「雖說曹公子知我想見時公子,但他從來都讓我莫把心思花在你身上。可那日他來找我,態度卻和以往不同,主動提及帶我去見你!」
「哦?他可交待你什麼事?」
「他讓我千萬莫要同你說,那隻船是他雇來的。」
尤長安又是一驚。她的確以為那隻船是弄雪兒雇來的,而且此事正是曹況告訴她的。
曹況究竟為何撒謊?難道僅僅只是怕我責怪他?尤長安百思不解。
「之後呢?」
弄雪兒眼裡仍噙著淚,道:「曹公子找來船后,便讓我在船上等著,還說定會把時公子請來。對了,他還給我安排了一間小客艙,囑咐我在裡頭等,莫到處走動。」
尤長安仔細聽完,愈加覺得曹況那日的舉動過於反常。這當中恐怕有不可告人之事。
弄雪兒站在一旁,細細端詳尤長安,很難將她與殺害柳氏的兇手想到一塊。見尤長安似在沉思,弄雪兒小心翼翼地問:「時公子,我告訴你這些,你應該不會再殺我吧?」
尤長安盯過來時,弄雪兒忙低頭看地板,不敢正視,生怕她一怒之下就殺了自己。
看得出弄雪兒確實害怕,尤長安問:「你為何覺得我會殺你?」
「外面的人都在傳……」弄雪兒猶豫著要不要說下去。
「他們都怎麼說我?」
經尤長安一問,弄雪兒才壯著膽往下道:「有的人說,你搶劫錢財,殺了柳氏。還有的人說……你貪圖柳氏美貌,本想與她私奔,豈料她不從,情急之下,便殺了她。」
「真是離譜!」
「莫非是其他原因?」
尤長安瞪了弄雪兒一眼,不說話。弄雪兒趕忙住口,扭著手裡的帕子,不敢作聲。
兩人沉默了一陣,弄雪兒才鼓足勇氣,戰戰兢兢地問:「時公子,究竟是不是你殺了柳氏?」對於傳聞,她多少存有懷疑。
「你猜,若是猜對了,我便不殺你!」尤長安露出一絲詭譎的笑。
弄雪兒捏著帕子,心裡沒底道:「是……」
「嗯?」
「不是!」
「對了!不過,晚了!」
說罷,尤長安猛地伸出手,往弄雪兒脖頸一劈,弄雪兒叫了一聲,隨即身子癱軟下來,整個人昏了過去。尤長安忙接住,讓她倚靠著牆壁,隨後離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