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舊事

第六章 舊事

段遙站在草廬門前望著,直到鍾歸的背影模糊成一個黑點,才轉身進了草廬。

草廬內嬤嬤正等著段遙:「阿遙,事情可成了?」

「嬤嬤,千機閣已經應下此事,老闆娘說三日之後自有交代。」段遙垂首回道。

「那便好,那便好。」嬤嬤連聲應好。

「可是嬤嬤,我並不曾奉上玉牌與印章,老闆娘便已經知道我所求為何,還說是上頭早已吩咐下來的。嬤嬤,」段遙一臉嚴肅地看著嬤嬤,「我有事想問嬤嬤,是關於將軍府的舊事。」

「嬤嬤是清楚的,從前將軍府舊人死的死,傷的傷,到如今剩下的大概也就只我和嬤嬤了。嬤嬤將我帶大,受了多少冷眼與奚落,段遙心中是清楚的。那黃四娘說我是個有機緣的,可我如今不過一介孤女,怎就入了千機閣的法眼?

父親出事之時,我不過才五歲,尚是垂髫之齡。且如今年歲久遠,當年種種早已記不清了。但我心中清楚,當年之事,是多方博弈的後果。背後之人既能叫父親甘願赴死,就也能讓我們悄無聲息的沒了。我知嬤嬤這二十年來不同我提起當年,不是貪生怕死,是不想叫我一頭陷進去。我亦牢記著父親生前囑託,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我與嬤嬤能安然度過這二十年,是父親用他的命換來的,段遙不敢辜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千機閣既肯賣我一個這麼大的好處,必是我身上有什麼是他們想要的。請嬤嬤教我。」談及陳年舊事,段遙仍免不了心中大慟,哪怕已經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

嬤嬤已經料到會有這麼一遭,要段遙坐下來慢慢說。

「頭一樁便是千機閣。千機閣聲名鵲起是二十年前,做的是黑白兩道的生意。傳言只要出的起價碼,就沒有千機閣辦不成的事情。嬤嬤同我說過,當時戰事膠著,父親腹背受敵,處境艱難。可父親用兵如神,城中兵力、軍火、糧儲尚可,當時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父親束手就擒,於兩軍陣前洗頸就戮,必然有他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又或者說父親用他的性命與千機閣交換了那個願望,這才得來那枚千機閣閣主親手所刻的印章,對嗎?」

「其二,了心樓在城中經營多年,但我與黃四娘不過今日初見,何以對我如此關照?若說是父親遺願,卻也不對。那老闆娘是十年前進的了心樓,彼時父親已去世十年。若是府中舊人,嬤嬤怎會從不提起?非上上智,無了了心,那店小二是聽了這句話才引我去見老闆娘。嬤嬤,你與了心樓是何聯繫?」

「其三,前日我與徐叔外出,遇到一青衫客,名叫鍾歸。自稱二十年前受父親恩惠,此時來報恩。我前往了心樓時,他也在場。我觀他與那黃四娘,交情匪淺。嬤嬤可識得此人?」

「阿遙,從前許多事,是算計也好,是命也罷,總之糾纏至今,若要論個是非曲直實在太難。」嬤嬤嘆了口氣,面容惆悵。

「我初見你父親時,他還是個半大小子。那時年頭不好,發了很大一場洪水,妻離子散,遍地飢殍是常有的事。你父親奉師命,接應難民上山安置,嬤嬤就是在那時與你父親相識。嬤嬤還記得那年,你父親神采飛揚的模樣,心裡想什麼從面上全能看出來。在山上跟著師傅學了幾年武,整日里嚷嚷著要下山行俠仗義,快意江湖。山上的武師傅被他吵得沒法子,將他轟下了山。可少年人憑著一腔意氣行事,難免不會行差踏錯。從前一往無前的少年,再見面時竟也曉得愁滋味了。下山那幾年,將軍吃了很多虧,做了很多事,由平民布衣一躍而成皇帝新寵,錦衣而歸。

嬤嬤從前跟在將軍身後,見過千機閣閣主幾面。後來因著將軍的請求,照顧過閣主一段時間。只聽將軍提過幾次,說她也只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將軍困守城中時,千機閣閣主與你父親促膝長談過一場,只是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印章便是那時留下的。

嬤嬤只是個普通人,並不能左右大人物的想法。可嬤嬤也知道,你父親錚錚鐵骨,能叫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任人宰割,這必然是他自己選的路。

嬤嬤與那黃四娘確是舊識,我與她之間的恩仇過往實在不值一提,阿遙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是個生意人,看得到好處的事她才肯下血本。嬤嬤不知你如何入了千機閣的眼,但有玉牌與印章在,便沒有人敢動你。

至於你說的鐘歸,嬤嬤實在沒什麼印象。從前府中舊人雖多,也不乏受過將軍恩惠留在府中聽憑差遣的。聽你所言,此人現今三十多歲,二十年前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娃娃,當時府中俱是青壯力士,嬤嬤不曾見過這麼一號人物。」

「阿遙,昨日種種已不可追,嬤嬤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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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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