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談話

兩人從講堂出來便徑直向餐廳走去。四月的陽光已經稱得上毒辣了，走進林蔭道才感到一絲清涼，迎面吹拂的春風挾著畫眉悠揚的啁啾，緊繃的神經在這兒得到舒緩。不少男男女女在路上散步，皮靴踏在青色方磚上發出橐橐的聲響，很從容，很自在，沒有人行色匆匆、火急火燎。

「校長會找你幹什麼呢？上課睡覺並不是很嚴重的事吧？」羅茜的眉毛擰成一團。

「管她呢，先去吃飯。我都已經聞到煎鹿肉的香味了！」

「我覺得是豬肉，」看見塔達禰滿不在乎的樣子，羅茜反倒有些著急，「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就因為安東尼是校長侄子？放心吧，校長不是那種人，公私她還是有分寸的，況且我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安了安了。」

塔達禰已經邁步走進餐廳，向他常坐的臨窗的位置過去。餐廳很大，一層樓足夠容納幾百人，現在只有很少的幾人在用餐，距離飯點還有不短的一段時間，只是塔達禰習慣早些吃而已。

剛入座，一旁的侍女就端著水盆過來，一邊介紹今天的主菜。塔達禰把手清洗後接過毛巾擦拭，「看吧，我說是鹿肉。」塔達禰得意地對羅茜笑道。羅茜捧著書在塔達禰的對面坐下，苦笑著說，「好吧，你鼻子真靈，要喝點什麼嗎？甜藥酒還是麥酒？」

「不了，我還是喜歡開水。」

羅茜把書放在一旁，開始洗手。

「你總是帶著這些書，裡面寫些什麼？」

塔達禰隨口問一句，並不是很好奇，他只是不想這樣沉默著。

「關於達尼亞語的書籍。」

「達尼亞語？那群靈方士的語言？」

「是的，那群靈方士的語言。」羅茜抬起頭來，「這是一門很古老的語言，很多字元的意義都丟失了，整段文字有大半要猜測，讀起來也是拗口得很，學起來——很噁心。」說完羅茜吐了吐舌頭。

「你為什麼要學達尼亞語？你對靈方術很感興趣嗎？

「當然感興趣了，你知道在那些歷史書上人類被稱為什麼嗎？棄靈！我們用不了靈力學不了法術，但是那些神奇的達尼亞符文可以讓我們擁有和那些靈一樣的力量！」羅茜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帝國是禁止我們學習方術的。」塔達禰淡淡的說道，他捏起擺在餐桌上的鬱金香，把鼻子湊上去嗅了嗅。

「是的，我在圖書館里找到的資料都是最基礎的介紹，但凡是有真材實料的文獻全都被帝國管控起來了。在帝國想要學到真正的方術，要嘛成為研究所的成員，要嘛成為邊防軍的高層。但是帝國對方術的研究定是不如達尼亞的，總有一天我會到達尼亞學習真正的靈方術。」

羅茜的語調漸漸冷靜。這時正菜已經陸續送來。兩盤香煎鹿肉，兩個卡仕達蛋撻，一盤雞肉，一瓶紅葡萄酒，一碟杏仁醬……塔達禰用刀叉切下一塊蛋撻然後配上一大塊鹿肉送入口中，「聽說那群靈方士全身都刻滿了符文，你也樂意那樣嗎？」

「誰告訴你所有靈方士都全身刻滿符文的，只有體式的方士才會在身上刺上符文。」羅茜用叉起已經分割好的雞肉在杏仁醬里蘸了一下，「我一直覺得你吃飯的樣子和那些靈應該很像，雖然我不知道靈是怎樣進食的——你太野蠻了。」

「嘿嘿，靈可不會用刀叉……」塔達禰咽下口中的肉，沖羅茜笑了笑，他不否認也不改正，臉頰上還沾著些褐色的醬汁，

笑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見塔達禰笑羅茜也跟著笑起來，他們身旁的彩繪玻璃窗反射著陽光，看起來是那樣的鮮艷明亮。

…………

塔達禰在虛掩的木門上敲了敲，門內馬上傳來聲音。

「請進。」

塔達禰推門進去。入眼是一排高大的書架，擺滿了精緻古樸的圖書，書脊上的燙金花紋有些黯淡，似乎存放了不少年頭。一股書籍特有的陳舊的霉味撲鼻，古板又無趣。長久地呆在這裡或許會讓人變得和這些書一樣，慢慢被人遺忘那個。

書架旁坐著一位金髮女子，她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溫和地望著塔達禰。

「校長，您找我有事？」

「當然，沒事找你幹什麼？快過來坐。」校長把身的一把藤椅往前推了推。

塔達禰把椅子擺好，在校長對面坐下。銀質燭台上那株碩大的蠟燭安靜地燃燒著，和塔達禰一起乖巧地等待校長開口。

「塔達禰，恭喜你！下個月你就將作為備用弓手加入第一調查小隊了。」

「第一調查小隊？」塔達禰重複一遍，語氣中更多的不是激動而是困惑。

「這是十分珍貴的名額，你明白嗎？」校長繼續說道。

塔達禰當然知道這背後的意義，他毫不懷疑自己會成為調查小隊的一員，但他不知道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您說我將『成為』第一調查小隊的備用弓手，下個月？可是徵募不是要到十月嗎？為什麼是下個月？況且成為第一調查小隊的成員，必須擁有自己的締約靈，下個月，我從哪裡去找締約靈啊？」

「放心，在五月的三十日，第一調查小隊的隊長會親自帶你挑選締約靈。至於為什麼這麼著急招新……發生了一些事情，等你成為正式成員就知道了。不會太久的……」

塔達禰看著校長，面色有些凝重，從校長的話聽來，這次的提前徵募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

「只有我一人嗎？」

「我們學院只有你一人，但是別的區還有。這是機遇，也是榮譽，但……這背後的危險，你清楚嗎？第一調查小隊是需要深入萬生林去直面那些危險的凶靈的，你真的作好心理準備了嗎？」校長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嚴肅，一邊說一邊把身體前傾，難言的壓迫感讓塔達禰有些緊張。

他收起一貫的漫不經心，很認真地回答，「我不知道。」

校長愣了一下，但馬上她的臉上又便會一開始的溫和，她笑道，「沒關係，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可以好好準備。你是一個優秀的戰士，強壯、迅猛、聰明，但還缺少一點沉穩。不過年輕人，狂一點才好嘛！」她拍了拍塔達禰的肩膀，「還有，多看些書，很多知識只有在用到的時候才會知道有多重要。」

塔達禰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小安東尼和你有些矛盾？他就是太自傲了，他其實是個挺好的孩子。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

這裡是你母親寄給你的信，又到了月底呢。」校長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塔達禰。

「就這樣吧，祝你好運，小傢伙。」說完校長在塔達禰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白色的蠟油順著蠟燭往下流，沒觸到燭台便已經凝固在半路。一封被拆開的信件安靜地躺在燭台旁胡亂攤著的書本中間。

塔達禰對校長行完禮便離開了校長室，他一出門便匆匆地跑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