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錯誤
沒有重力!沒有引力!
成功了?成功了!
我緊張地睜開眼睛,那片刺眼的白光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奇異的場景。
這片「空間」沒有方向的概念,我很難辨別出具體的方位,我甚至很難感受出來我究竟是在以怎樣的形態站立,這和太空中的無重力還不太相同,這種感覺更虛幻或者不真實,放佛猶在天堂或者夢境之中。周圍五光十色的流彩不再是虛無的光線,而是變成了有實質的液體,它們從我的身體內流淌過去。我很難辨別出這條「光河」的邊界,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它確實存在。我的眼睛里不時被各種顏色的流彩穿過,有些目眩,我是在這片空間的「河底」,還是漂浮在它之上?我百分之百肯定它們是有方向的,就是從我的身前流向身後。按照我那個年代科學家們對相對論的進一步研究,這是宇宙中的「時間長河」,是時間的時間。它在流淌的,也是計算時間流逝的另一個標度。我抬起我被緊密的防護服包裹著的雙手,看著它們從這些造物主神造的物品從我的手掌穿過,儘管無聲無影,但一想到這是宇宙最神秘的基點,一種油然而生的激動和好奇便直衝上我的心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猛地從那種沉醉似的感覺中掙脫出來。
哦,我還有任務。失落的感覺很快被衝散,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享受現在,事實上,這種享受本身就屬於計劃之外。
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時空傳送,真是充滿了未知的變數,假如後來者也有能來到這個地方的人,恐怕也會像我一樣流連。
指引我方向的「路標」已經在我的防護罩上以數碼的形式浮現在了我的眼前,那不是什麼投射技術,而是通過「加工」我的視覺神經而產生的一種神經衝動,導致我的大腦皮層能夠產生對應的影像。
這套防護服非常不方便,憑我的力氣並不能隨心所欲地支配我身體的行動。
沒辦法,儘管科技已經相當發達,但是人類的身體素質始終是人類無法繞過的門檻。即使科技再發展一萬年,人類本身的體質卻仍然停留在原始人階段,即使根據進化論可能會有進化,但也不是科學家們希望的身體肌肉密度或者肺部的呼吸量再或者抗輻射程度。
但是現在防護服的沉重卻方便了我的穿越進程,我需要控制我移動的距離,以便能夠在這條永不停息的河流里尋找到一個時間節點進行穿越。
這個節點已經被科學家們通過相關的公式計算出來了,我只需要往前稍微走幾步,到達預定的距離,然後再次啟動身上的二次回縮裝置,就能在目標的時間坐標上離開。
我小心翼翼地邁開腿,心中卻如同潮水般澎湃。
這是我的一小步,卻是人類歷史的一大步。這句話不單單是指科技本身的進步,在這樣一條代表著時間流淌的河流之中,它的字面意思可能更加準確。
我的每一步,都是人類的歷史。
第一步,2043年,第一個能夠自主判斷,自主學習,擁有自我意識的超級人工智慧Davieson在HSRC誕生,但是這件事迅速導致世界各地爆發了大規模的群眾遊行示威,要求抹除人工智慧,最後HSRC不了了之,人工智慧構建成為人類禁令。
第二步,2036年,全世界467名科學家聯合發表聲明《科學家和科學均無國界》,要求世界主要資本集團提供科研領地,獨立開展研究工作,
人類科學研究中心(HSRC)隨即在太平洋某島嶼成立,人類的科學研究進入集團化發展時代。
第三步,2030年,某著名互聯網公司要求漂亮國及其經貿合作夥伴徹底放開網路邊境,雙方交涉無果后,政府一方被迫妥協,跨國公司類型的超級資本主義逐漸超越了政府的形式。該互聯網公司在之後迅速開啟了「元宇宙」全球互聯化的進程。
我的頭腦在這些過往的記憶里不斷狂奔,我竟然有些熱淚盈眶——我正在我們種族的歷史中不斷前行。
終於,我輕輕地按照我眼前的方法移了一小步,眼前浮現出正確的綠色標示,這代表著我可以離開這裡,去到2022年的時空之中了。
我還會回到這裡的,我這麼安慰我自己,隨即開啟了腰間的二次回縮裝置。
又是一片白光閃過,我有了一次經驗,這次自然地閉上眼睛,等待著白光的消散。
……
可惡,回縮裝置出了錯誤!
本來原計劃是傳送到牡丹城的大片平原上,然後尋找機會展開實驗的,但是沒想到莫名其妙之中就被送到了鳶都。實驗開始之前,HSRC在祖國境內挑選了諸多平原城市,最終決定在牡丹城展開實驗,就是為了防止裝置在時空傳送時出現環境讀取錯誤的狀況,沒想到到底還是出現了錯誤。
我需要一個安穩的地方供我實驗,同時又能趁機找到我老爸,完成我和他之間的約定。
等等,老爸的高中不就是在鳶都嗎?運氣真好,省的我去找他了。那個高中叫什麼名字來著?亭什麼中學來著?糟了,不記得了。
我身上的防護服和準備好的衣服都儲存在一張納米科技的「儲蓄卡」里,收起來或者釋放很方便。幸好我是黎明時分被送到鳶都的街上的,不至於被人看見。有點冷,幸好我還帶了點厚衣服。
但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天氣,在鳶都的街道上仍然有人早起去晨跑。那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我也裝作跑步的樣子,輕悄悄地跟在他旁邊,大爺果然瞧了我一眼,問道:「亭翰的學生?」
這兩個字一下子就喚醒了我的記憶,亭翰?對,亭翰中學,我想起來了,老爸就是在這裡上的高中。
「對,我是。」我點點頭。
「哦,現在的小年輕很少跑步了。」大爺有些欣慰地看著我。
「鍛煉鍛煉嘛。」我低頭看著路,生怕被什麼東西給拌到,在2048年,馬路上已經很少有這種凹凸磚縫樣的了。
大爺更開心了,點點頭道:「跑跑步奇好呢。」
什麼?奇?奇好?什麼意思?那些奇怪的語調我勉強還能聽得懂,這種古怪的方言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在很久之後,方言幾乎都成為了博物館里的數據,沒有人不說標準的普通話。
他繼續問道:「你這話不像鳶都人。」
「我是外地人。」糟糕,我的漢語太標準了,被發現了。
「哦哦,外地的孩子們到這裡來上學的剛多啊。」
啊?很多?是這意思吧,表示程度副詞修飾後面的形容詞,應該是這樣。我認真揣摩著鳶都的方言。
「亭翰中學在哪裡啊,大爺?」我友善地問道。
大爺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
「我考考您老的記憶力嘛。」我訕訕一笑,老爸教過我怎麼說謊,但是我不是很熟練,也沒有天分。我不由自主地右手拇指扣在食指的肚窩裡婆娑,這個小細節也是跟我爸學的臭毛病,一說慌就會犯。
「你後面不就是。」大爺似乎有些累了,指了指自己的後面,當然也就是我的後面。
我回頭看,一條街直通著通過一道石頭砌成的巨大的表門,再往上順著山坡的升勢有一片修飾精美的廣場,然後再往後是一處遮擋視線的古建築,再往後由於遮擋,就只能看見最東方的大片樹林,以及那輪冒出一半的熊熊火球,張揚地把無數的光線投在大地上來。
不論在哪個時空,日出時分總是讓人精神抖擻。
既然已經確定了這裡就是我的目的地,那就好辦了。對於一個26年後的訪客來說,黑進這個學校的教育系統,添加一個人的身份進去還是小菜一碟的。我從右邊口袋裡取出一個微縮型的計算機,有條不紊地黑進亭翰中學的教育資料網,順便把鳶都的教育系統也更改了一下。
一個因病在家修養兩年半的成學,總算大病初癒,回到學校體驗下高三生活,真是個好身份,對吧?
做完這一切,太陽才剛剛冒出大半,這才14日的早上,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去周圍逛逛,順便看看哪裡有亭翰中學的校服賣,後來的科技可不允許憑空變新衣服出來。
身上的任務並不著急,反正根據HSRC的理論,我現在在這裡待多久對後世都只是一瞬間,不必急於求成。
明天就去亭翰中學,先認識認識周圍的同學們,等著老爸坐那種古樸的四輪汽車來到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