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十二歲的路明非

凌晨四點，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路明非躺在下鋪上，緩緩睜開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坐起身子，想了想之後拿出日記本和鉛筆，在上面寫著什麼。

片刻之後，寫完東西的路明非又從床底下拿出背包，裡面有一個很薄的小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手牽手走在花園裡，皆帶著笑容，彷佛一對天造地設的愛人。

路明非左手將日記本抱在懷裡，雙腿蜷縮，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壁，就這麼躲在黑暗裡，盯著右手上的那張照片，一動也不動。

七年以前。

中午，十二歲的路明非睡在公園的長椅上，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伸手晃醒了路明非。

「路明非是吧？」中年男人說，「你爸爸媽媽呢？」

男孩坐了起來，下意識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張信封從他懷中滑落到膝蓋上。

路明非呆了呆，打開信封，上面是媽媽的字跡。

「明非對不起，爸爸媽媽騙了你，這次你其實不是去叔叔嬸嬸家做客的。」

「爸爸媽媽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做研究，那個地方不能帶你一起去，所以就只能把你寄養在叔叔嬸嬸家了。」

「別難過，爸爸媽媽不是不喜歡明非了，真的真的是沒有辦法才選擇這樣做的。」

「信封里的那張銀行卡要記得交給叔叔，那裡面每個月都會有一筆錢打進去，那是你的生活費。」

「如果來找你的那個叔叔，有一枚銀色半朽大樹徽章，那就跟他一起走吧，他會送你去叔叔嬸嬸家。」

「不要哭，此時此刻爸爸媽媽正在某個角落偷偷看著你，只是為了防止你不願意放手，所以才選擇在你睡著的時候藏起來。」

「就當你是在和爸爸媽媽玩一次持續時間很久的捉迷藏，等我們的明非能找到我們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再也不用去做什麼研究了。」

「明非你記住，爸爸媽媽真的很愛你……所以才會騙你。」

十二歲的路明非看了看那個中年男人，有些茫然地開口道：「你……有銀色的半朽大樹徽章嗎？」

「大樹徽章？」那個男人愣了一下，「哦，世界樹徽章是吧？」

「我有。」中年男人掏出一塊精緻的銀色徽章，上面是半朽的世界樹。

路明非隨便看了一眼，沒有太在意，更沒有對這個圖桉留下清晰印象。

「那……我們走吧，爸爸媽媽說你會送我去叔叔嬸嬸家。」

說完以後，瘦弱的男孩抱起自己的小書包，死死地咬著嘴唇。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伸出手牽住路明非，帶著他準備離開。

在即將遠離長椅的時候，路明非還是沒忍住，他環顧四周看向周圍的各個角落，可無論他怎麼踮腳尋找，都沒有看見爸爸媽媽的熟悉身影。

於是男孩眼神難過，嘴唇微微顫抖，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沒事沒事……別哭啊。」沒有孩子的中年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路明非一邊流淚，一邊聽話地點點頭，他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哭。

可是沒有用。

於是最後十二歲的路明非站在那裡，抱著自己的小書包嚎啕大哭，卻等不來媽媽那溫暖的擁抱……

2010年，12月24號，早上九點多。

時間緩緩流逝，窗外的小雨停下了，明亮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房間。

廢材師兄打了個哈欠，穿著睡衣翻身從上鋪爬了下來……然後就看見了坐在下鋪角落裡，面無表情的路明非。

「師弟……你怎麼了？」芬格爾愣了一下。

「沒事。」路明非說。

芬格爾眨了眨眼，「今天是平安夜，大家在守夜人論壇上決定要好好過這個聖誕節，你前幾天應該也看到了吧？學院里已經有了一些裝飾，今天還有一部分東西要布置……咱倆要不要去幫忙？」

「反正校長批准了，今天和明天不上課。」

「你之前不是買了聖誕風格的服裝嗎？應該挺感興趣的吧？」廢材師兄說，「而且這些東西早點布置好，也可以讓你的告白更有氛圍啊……你不是要聖誕節告白嗎？」

「我真沒事，師兄你自己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路明非語氣沒有任何起伏，眼神幽暗如一口古井，依舊保持著之前那個姿勢，盯著手裡的照片。

芬格爾心說你現在這種樣子，鬼才會相信你沒事嘞！

要不要找零師妹來看一看？

「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零。」路明非冷不丁開口，臉上面無表情，「就說我在宿舍打遊戲。」

但他在吐出零這個名字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將另一個名字咽了回去。

芬格爾沉默了一會，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知道了……要我帶飯回來嗎？」

「不用。」

廢材師兄點點頭，轉身拿著衣服走進了廁所。

直到他搞定一切后離開宿舍，芬格爾都沒有問路明非到底怎麼了，也沒有嘗試去窺探路明非手裡那張大概是照片的東西上面具體是什麼。

宿舍房門被離開的廢材師兄關上，房間內重新歸於寂靜。

路明非拿著照片的右手無力地垂落在床上，他轉過頭看向窗戶。

澹澹的陽光灑在路明非那清秀的臉龐上，看起來氣氛似乎非常溫暖，可他眼底的神色卻晦澀難懂，使得整幅畫面在表面上看著溫暖，底下卻透出幾分神秘與憂鬱。

如果有人將此刻路明非的側臉拍下，併發布到網上，那就會成為迷倒萬千少女的一張照片。

不過那種東西不在路明非的思考範圍內，以往總是喜歡胡思亂想，神遊天外的他，此刻腦子裡卻是……空，或者說虛無。

簡單來說，路明非現在什麼事情都沒有想，該想的不該想的，在之前的幾個小時里都已經想完了。

此刻他就只是這麼看著窗外……僅此而已。

現在是十二月二十四號九點三十六分，距離零點還有九百二十四分鐘。

還有時間，讓自己再單獨待一會。

這就是路明非此刻腦中唯一閃過的想法，並且很快這個想法也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