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賭約
聽見熟悉的嗓音,手臂猛然脫力,緊繃的心弦松下,放心睡去。來蒙州前,幾位師兄師姐好言相勸未果,連衍止也說,一旦完成就去接他回來,上神更是許諾他歸來能上三樓取得一寶物,惹得師兄姐們很是眼紅。
醒來見的第一個人是緒陸,來安撫自己,「蒙州城時疫和蠱毒都盡數清余,劉老先生已入土為安,好好休息,改天再來看你。」
前腳走,後腳朱陰站在床榻前,用略微生硬的口吻說:「抱歉,之前對你有偏見。」
青梵純亦紹余帶著夏簌簌來,以往活潑的夏簌簌安分許多,憂心說:「你原來是師妹啊,前日衍止上仙抱著一身嫁衣的你回來,可嚇我一跳,還以為他下凡。」去搶親。
純亦不著痕迹地推了下,轉開話題道:「你好好養病,我們可等著見識見識上神的藏劍閣。」他在桌上放了一個魚缸說:「你無聊可以瞧著玩打發時間。」
隨後進來的衍止依舊一襲白衣,看見精緻的魚缸,能看見裡邊接天連碧的荷塘,荷葉下幾隻水龜乘涼,蓮花開得清爽怡人;轉眼又變了場景,是斑斕的海魚和巨型海龜在海水中搖曳;這是通碧鏡,可攬盡世間江河湖海。
「養傷不影響修行,不過剩下的餘毒要儘快清除。」獨獨他不近人情。
眾師兄姐不敢多言,夏簌簌臨走前一副疼惜的模樣。拜了個厲害的師父卻是個不通情的,還有個麻煩師姐,都這個樣子了還能受得了靈鸞公主磋磨嗎?
抬眼皮看了眼衍止,沈厭只微微點頭傾身以示行禮。
見徒弟沒有往日的張揚和活力,衍止有些不適又無措,站會便走了。
「姓沈的,你給我說清楚!」未見人先聞其聲,是靈鸞公主來了。
靈鸞叉腰站在床頭,趾高氣揚地說:「怎麼樣你才肯離開衍止上仙?」沈厭無心與其爭吵,只默默攏被子。
「本公主的師父是常霄上神,我讓師父收你做挂名弟子,你看如何?」
常霄上神?好像再哪聽過?真有這一上神?改天同元沉打聽。
「喂,問你話呢。你真是個啞巴啊。小啞巴你識相點,否則。」開始盤算怎麼才能讓沈厭自動離開。
「否則什麼?」門口站一人。
玉樹臨風的少年身著紫色銀紋服,逆光中看不清來人的表情,靈鸞一時啞口,瞪了沈厭,跺腳跑開。
他進來關門,自行在桌邊坐下,頗有興緻地看著魚缸,「那天我沒認出你來,更沒想到在魔界天不怕地不怕的你這麼落魄。」元逸戲謔道。
沈厭沒有答。
「我是收到父親來信說你離開魔淵才反應過來,原來你成了衍止上仙的徒弟,可要回魔淵養傷,你自幼在那長大,有助傷勢恢復。」沈厭沒有點頭,元逸轉眼想到,「罷了,滿身傷的你更不會回去。」
這個表妹看著瘦弱,心裡有股誰也不服的傲氣。
過去鮮少與元逸往來,能如此關心他,頓時眉笑嫣然。說了好一通話,見他終於笑了,元逸放下心來。
沈厭想起了靈鸞的一番話,想同他確認是否真有常霄上神此人。讓元逸扶自己下床,指蘸茶水在桌上寫上神二字。
元逸以為他問的天墟樓的上神,向沈厭解釋說:「你想打聽這位上神,我只知道這位是上古神尊的後代,原身是白澤名喚凌然。至於其餘的就不清楚了。」
意料之外,這不是他想問的,知道得多沒有壞處,又繼續寫,幾位。
上神,幾位。
幼時的元逸也曾問過父親,向來不羈的魔帝嚴肅回答:「儘管神界消失,世間上神還有幾位無人知曉,但人界的的確確有位青龍上神。」
「二樓有神界留下的書籍,你興許在那能找到。」元逸提議道。
出門前特意看了眼沈厭,覺得元逸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此前靈鸞公主的那一幕他並不操心,師父是上仙,可也是護短的。由他吧,姑姑上面還有個上神呢。
自打能下床沈厭天天往二樓跑,一是想知道常霄上神,二是躲靈鸞。他是天族公主,但天墟樓不缺所謂的公主,朱陰是朱雀上神之後,在魔族與元逸平起平坐;夏簌簌原身是梧桐樹,據說是與鳳族一脈相承。
也知曉為何純亦師兄黑眼圈的由來,只因他是食鐵獸。緒陸是原身是鼎,修得靈識成仙,現是凌然上神的親傳弟子。紹余師兄就有趣了,他機緣巧合下煉出妖丹,巧合下被上神帶回天墟樓,多種巧合下成了如今的紹余。這些都是在二樓看到的。
翻看了四五天沒找關於任何上神的書,垂頭想要放棄時,注意到一排舊書里夾了份手札。泛黃的紙面上潦潦畫就的陣法,和繁雜的字跡,沈厭看的一頭霧水,這或許是上神無意留下的。小心地撫開打折的角,想要對摺放回原處。
右上角是副小像,畫者雖是草草幾筆,看出眉宇間與衍止相似的神韻,細看卻又不同。誰會在這裡留下畫作?
「他們說你成天往這裡跑,多看些書不是壞事,但不要落下修行。」衍止的聲音響起,抬眼滿滿當當的書,這張紙沒有地方塞,順手摺回放袖子里。
拜師一個月了,除了初見時近距離看了臉,沈厭頭一次直視衍止,如繁星熠熠的眸,臉龐和畫像上如出一轍。
迎上他探究的神情,衍止以為他有不解,問道:「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
沈厭臉上沒由地一紅,眼神躲開搖頭。
「你這幾日好好修鍊,三日後登樓。閣里的劍不乏仙品神品,皆講究機緣,切不可強取,否則會被劍靈反噬。」衍止破天荒地耐心叮囑道。
低著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衍止注視著他頭頂漩渦。清了嗓子繼續道:「你若修行到元君的階品,咒法自行解去。」
仙從散仙開始,上去是仙君再是元君,之後就是真君,然後是上仙,上仙再上就是上神階品。沈厭驚訝瞪眼,對他期望這麼高嗎?他覺得修得仙君屬實不易,就已經謝天謝地。元君階品怕是望塵莫及。
一個沒留神就趴在書桌上睡著了,伸腰時披風掉落,眯眼著昏沉沉地起身,兩眼發黑,不緊不慢地舒展經骨,趴了整夜腰酸手麻。
搖頭晃腦的沈厭準備回去再睡一覺,下樓時看見議事廳人不少,下邊的人看著他,沈厭只專心看自己腳下的樓梯,突然眼前一黑,腳步停下,反覆眨眼才恢復清明。
夏簌簌過來問他:「怎麼了,不舒服嗎?」看他下著下不走了。
沈厭定眼,抿嘴搖頭。
靈鸞嗤笑說:「養十幾天了,還沒好,真沒用。」元逸默數,被衍止上仙帶回來,算上昏迷兩天,不過七天;被這個驕橫的公主一說就是十幾天?
「看來天族的公主記性不好,連算術也不行啊。」青梵搖扇說道。仙族和妖族向來不和,青梵總喜歡和靈鸞反著來,平日算他們倆鬥嘴吵架最多。
兩族不合也與鳳族有關,昔日鳳神鳳幽是妖神,隕落後鳳族內部產生分歧,赤鳳領鸞鳥叛出妖界入仙界,是以鳳族一分為二。靈鸞母親是只鳳鸞,是天君最寵的青妃。
靈鸞沒心思理會他,攔住沈厭的去路道:「這樣和你打個賭,我們打一場,你輸了就離開。」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繼續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心裡正得意這一主意時,聽見一女聲道。
「不賭。」更加安靜,眾人皆看向沈厭,門外的白衣意外地挑眉頭。
「你」剛開口就沈厭一個眼神掃來,冰冷且不耐煩。
「我離開公主接下來是拜師還是宣告三界你心儀上仙?」率先問出,又不等靈鸞答話繼續問:「亦或許你不敢說出來。」
沈厭不屑看他笑道:「天天想法逼走我,用你師父的名頭警告,竟不敢表明你的心意。」
靈鸞語塞紅著臉不知作何回答。
紹余無聲咆哮,他就知道這人沒這麼好拿捏。
朱陰翻了個白眼,元逸臉上笑意更甚,夏簌簌抿嘴,緒陸皺眉,純亦則是撓頭,青梵不語。沈厭只覺得犯困,抬腳要回自己院子。靈鸞硬頭皮說:「敢不敢賭,你是怕輸了走人。」
真幽默,就篤定他輸,合著他沒有贏的可能。
元逸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沈厭靈光一閃,皮笑肉不笑說:「打起來免不了見紅,屆時仙族問罪我可擔不起。」門口白色衣角一閃而過,上仙也有聽牆角的習慣。
「聽聞仙族禁地—九宸島是上古遺留之地,更是凶獸遍地。」
「我去九宸島,你去魔淵,看誰待得久。誰輸誰走。」
「你想好給我答覆。」
夏簌簌跟在沈厭後頭離開,直到遠離了天墟樓憤憤道:「以前看著平易近人,也是在上仙面前裝的啊,也難為他裝了這麼久。」
「他有的是護身靈器仙寶,提出要和你打,臉也夠厚的。」不吐不快。
看見師妹藏不住的困意,心不甘地嘀咕一聲:「我看好師妹,就該殺殺他那公主的銳氣。」
沈厭沉沉睡去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