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劍氣長階
過了些許時辰,石桌前方的白霧好似被人對半劈開,緩緩的向著兩旁散去。自那散開白霧的道路之中,迎面走來一位墨袍男子,其一頭秀髮堪比女子,用一根金色的絲帶扎於腦後,男子面帶笑意,在其身後還跟著一位慌慌張張的白袍少年。
坐在石桌旁的岳休見到墨袍男子后微微挑眉,晃了晃手中的酒壺。男子先是來到岳休面前,作揖道:「弟子鶴歸,在此恭迎師尊。」
東子崖如今的山主鶴歸,是一位長發飄飄的美男子劍修。
一直跟隨在鶴歸身後的那位白袍少年急忙跑了上來,深深的作揖道:「東子崖弟子米良,見過祖師爺!」
岳休笑著點了點頭,側過身子,伸出一掌朝向身後的兩位男子,說道:「山主親自迎接,看看你們二人有沒有牌面?」
李沐春率先向前一步,抱拳道:「後生李沐春,見過鶴山主,米師兄。」
宋成緊隨其後,也是打了一聲招呼。
鶴歸眯眼瞧去,見到宋成那一身不同尋常的劍意之後,不禁朝著自己師父問道:「為何會與師尊的劍意如此相似?」
岳休聳了聳肩,笑道:「像嗎?像就對了。」
鶴歸瞭然,走了過去,微笑著拍了拍宋成的肩膀,喊了一聲小師弟,這一句將宋成喊道那是一愣一愣的。
「先別高興,讓你興奮的還在後頭呢。」,岳休指了指宋成身邊的青衫男子。
鶴歸哦了一聲,轉頭看去,立即瞪大了眉頭,來到李沐春面前,身子略微前傾,朝著青衫男子問道:「你方才說你自己叫什麼?」
李沐春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仰了仰,「後生叫李沐春啊。」
鶴歸皺了皺眉頭,「你確定不叫李相卿?」
青衫男子將目光看向一旁的布衣老者,後者擺了擺手,喊了一聲鶴歸,這位東子崖山主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態,便站直了身子,抱拳道:「抱歉了,李小友。」
「無妨。」,李沐春搖頭道,「早就聽聞鶴山主對於劍道一途傾注心血,無論是門中弟子還是外人,皆不會吝嗇讚美之詞且極為上心,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鶴歸露出笑容,也是拍了拍青衫男子的肩膀。
「二位既是師尊帶來的,那麼到了東子崖就無需太過拘束,把這當成自己家就好。」
「現在就讓米良帶你們走走。」
鶴歸看向身後的白袍少年,後者便朝著李沐春二人招手,微微一笑,快步走上前來,然後帶著二人向那雲霧深處走去。
鶴歸來到自己師尊身旁,問道:「想不到師尊剛剛破關而出就火急火燎的趕往那大申京城,原來是為了這事。」
布衣老者斜眼看去,「怎麼了?你也不看看這兩人是何等貨色?免得之前要走之時你小子是萬般阻攔,現在沒話說了吧。」
鶴歸立即笑著抱拳道:「不敢不敢,與師尊相比,弟子還是太過愚鈍了,師尊高見。」
「所以,看都看過了,師尊為何還要他們走一次?」,鶴歸又問道。
岳休解釋道:「知曉是知曉了不少,但是歸根結底還看不出來到底怎麼樣,所以想要看個透徹,就必須讓他們兩人走一遭那劍氣長階。」
鶴歸哦了一聲,雙手籠袖,走在自己師尊身旁,跟在米良三人後頭。
「所以說,這就是師尊所說的。。。」,墨袍男子想了想,「賭注?」
岳休只是笑著,並未回答。
「唉,師尊這般賣關子可就沒意思了。」,鶴歸仰了仰頭。
「過會再與你細說。」,岳休笑道。
走在前頭的三人,米良、李沐春、宋成三人並肩而行,這一路走來,米良向兩位介紹了關於東子崖的種種規矩,其實也就沒啥,主要就是同門師兄弟可以切磋,但不能下死手、不能隨意出入宗門,必須得道外出許可才行、不能將外人隨意帶出宗門、來歷不明的東西需向功勛堂報備,在長老們確定無誤之後方可留存。李沐春也沒有光聽閑著,而是從腰間的「金蠶」之中掏出竹簡書遞給一旁的宋成,如果記不住,就讓其將一些重要的規矩一筆一劃記錄下來,見到兩人這般,米良便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李道友,為何你自己不用呢?」
李沐春也不遮掩,直言不諱道:「不瞞米前輩,我在這東子崖只是暫且留下一段時間,而我這位不同,是要真正進入你們山門的弟子,所以說一些個細緻的規矩,他是必須要擠下來的。」
米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方才我聽老祖與山主對李道友的評價頗高,為何李道友不留在我們東子崖呢?」,米良又問道。
李沐春笑了笑,只是微微搖頭道:「我不適合留在這裡。」
「只要是劍修,又有何不可?」,米良繼續說道。
「暫時不是,以後可能是。」,李沐春回答道。
話已至此,米良也不再多說什麼,繼續向著二人介紹著這東子崖的種種趣事。
大同聖州劍修如雲的宗門東子崖轄境一共四座山頭,仙台山、浮玉山、天虞山、舉劍峰。
仙台山,是東子崖最大的一座山頭,作為東子崖山門弟子日常活動修鍊的地方自然是要大一些,其規模是其他幾座山峰的兩倍不止。有些弟子經常事務外出,得了准許下了山門可能就是好幾十年不曾歸山門,不過有些弟子就好比米良一樣在宗門內處理一些內務,截止到今日,還是山主鶴歸帶著米良來到山門口透了口氣,米良已經有將近十多年沒有下山了。
白霧前方能見到一處雲梯延展上天,而這盡頭,便是連接著那座高聳入雲規模極大的仙台山。
雲去山如畫,用來形容仙台山絕對不過,風花一去,才能窺探到此山真容,站在雲梯前延著階梯看去,會給人一種直通青天的錯覺。
眾人站在階梯前,李沐春能夠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劍意自那一節節階梯處瀰漫而出。
岳休出現在二人中間,兩隻手各自搭在兩人一左一右肩膀上,笑問道:「準備好了沒有。」
李沐春二人一頭霧水。
鶴歸走了上來,向二人介紹道:「此處名為劍氣長階,是首次入我山門的弟子必須要經歷過的一道關卡,你們也可以看做是一場考驗,類似於入門測試,別看這些個階梯劍氣瀰漫,但是不必擔心,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的。」
「性命之憂?」,李沐春眨了眨眼。
宋成笑道:「少王爺您先請,我在後頭看看。」
李沐春置若罔聞。
宋成撓了撓頭,十分彆扭的喊了一聲沐春,一旁的青衫男子這才轉過頭來笑問道有何貴幹,之後便是二人你推我推,兩人都不想第一個嘗試,最終還是岳休一腳將宋成踢了上去,這才結束兩人的謙讓行為。
宋成迎著那迎面而來的旋風,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每踏足一處階梯,都有一陣亮光閃爍,隨後便蔓延至空中。
「什麼感覺?」,岳休問道。
宋成用腳感受了一番,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那就繼續走吧。」,岳休揮了揮袖。
宋成便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那原本還是虛無縹緲的雲梯迅速化作刻有金色紋路的石台階。
鶴歸御風而起,跟在宋成身旁,看著他一步一步向前。
「岳老前輩,我想問一下,這劍氣長階一共有多少?」,李沐春問道。
「三千多階?時間太長了,老夫也忘記了。」,岳休說道。
「三千多?」,李沐春放眼看去,在心中約莫估摸了一下,「這怎麼也得萬多吧。」
「那也應該是這麼多。」,布衣老者嘿嘿的笑道。
李沐春揉了揉臉頰,這算什麼事?
「你們在此走過多少階,在仙台山正中有一塊專門記錄的石碑上會顯現出來的,到時候可別丟了臉,這樣全山頭的人都會瞧見的。」,岳休笑了笑,見到身旁的青衫男子愁眉苦臉,又問道:「對自己沒有信心?」
「沒有。」,李沐春回答的很快,幾乎是脫口而出。
「沒志氣。」,岳休給了青衫男子後腦勺一巴掌,痛的李沐春一個勁的搓頭。
在走到近兩千階的地方,宋成便覺得開始有些乏力,每一次抬腳都十分的沉重,而且總感覺心裡頭毛毛的。
宋成抬頭看去,盡頭遙遙無期。
「那個,山主,我這還得走多長的路?」,宋成問道。
「走到你走不動為止。」,鶴歸說道。
宋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重新挺直腰桿繼續朝前走去。
在過了五千階之後,每踩一步,都會徒增異象,那蘊含在階梯之中的劍意化作一個圓弧支起,遠觀看去,就如憑空出現了一條劍氣通道。
宋成的腳步已經開始踉蹌,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畢竟眼前時常會出現幻覺,路途之中,宋成一個不注意,差點倒了下去,好在及時用前腳穩住了身形,在其起身看去,周身景象已經大變。
「這是。。。」,宋成不敢相信,環顧四周,自己正身處那伏龍城鎮南王府之中。
宋成用腳剁了幾下,自腳下傳來石板通透的聲音,即使宋成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但是眼下這等場景也有些太過真實了。
黑衫男子剛想往前走幾步,便被一隻手按住肩膀,隨之而來的便是令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傳來。
「宋成,在這站著做什麼,今天的一千次揮劍完成了?」
黑衫男子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根本不敢回頭。
劍氣長階外,眾人都看向那位站在原地淚流滿面的黑衫男子,鶴歸就這般靜靜的待在其身旁,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
「看來是到了。」,岳休說道。
「有貓膩?」,李沐春微微皺眉。
「人世間莫過於回憶最為苦痛,當事情發生之後,大哭一場,反而沒那麼傷心,但是多年後再回想起,那便是能夠喝下幾斤酒的故事了。」,布衣老者緩緩說道。
「劍,不只是劍修的飛劍、武夫的長劍,如同這般情愫,也是一把神兵利器。」
「情字最殺人,此情可不只是男女情愛。」
李沐春聽完,輕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此情非此情,不似尋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