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春水對倩華的相思之情依舊很深,但終於有一天,他敏感的發現,倩華看他的眼光有些變異了,似有幽怨之色,但春水只感到迷惘,不知端倪。

這天,又是鎮上的集日,春水和三叔又去趕集,讓春水很失望,竟然沒看到倩華在集場上。下午,春水和三叔回家的路上,三叔說:「春水,我前天聽別人說,現在好多人都在追求倩華。你應該要主動點,還等什麼?」

春水說:「三叔,其實,我可能只是一廂情願,自做多情想她而已,她家那麼高的門等,她未必瞧得起我,我怎麼主動呢?」

三叔說:「你真痴,她哪裡瞧不起你?她對你有意思呢。」

「三叔,你怎麼知道她對我有意思?」

「我就說你痴嘛,你應該看到,她的眼睛會說話啊。」

「那我怎麼主動啊?」

「你不託媒人,也可以寫情書啊。」

「寫情書?……三叔,我從來沒寫過情書,我不會寫情書啊?」

「你不會寫情書?我們組裡的年輕人算你的文化最高,讀過高中,你不會寫情書,誰會寫情書?」

「那我試試。」春水說道。

當天晚上,春水在昏黃的燈光下,鋪紙執筆開始寫情書了,思考了一下,開始寫道:

「倩華:

你好!

我不知對你說什麼好,請原諒我冒昧?給你寫這封信。我們曾經是同學,後來,我們又各自去了不同的學校。而現在,我們又都步入青年,告別了童年的幼稚,開始走向成熟,在這充滿浪漫的花季年代,我們都愛做五彩繽紛的夢。當青年男女到一起時,有一種感覺會悄悄走來,正如古人講:哪個男兒不鍾情,哪個女兒不懷春。倩華,我不知該不該對你說這些?還是老實說吧,自從我們一起讀書,後來分別,有五年沒看到你,今年五月份又看到你,我們都是青年人了,我的心中就莫明產生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就是對你的愛慕。而且,對你的愛慕之情愈來愈強烈,幾個月來,我愈來愈盼望每天都能見到你,倩華,我好想你!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近半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朝朝暮暮都在苦苦思念,我真想有一天我會當面對你說,倩華,我愛你!你端莊秀麗,嫻雅又樸素大方;你有古典大家閨秀的風範,有現代知識青年的氣質。倩華,我愛你之情,一直都在自我折磨,我每天都在痛苦的思念里度過。我多麼希望鎮上的場期快來,我好看到你。我多麼盼望鎮上有電影,我好看到你。我多麼期盼著村團支部多開會議,我好看到你。而且,每當看到你,倘若你也回看我一眼,我的心中會得到莫大的安慰。當分別又要來臨時,我的心中又升起了無比的哀愁和傷感。

倩華,我這種痛苦與日俱增,我真想天天都逢場,天天都有電影,天天都開團員會,我好天天看到你。

我一氣寫了這麼多,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這些話,我只是想,如果我的生命里有了你,我會很愛你!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不知不覺,我思念的淚水又流了出來。好吧,就此擱筆,才疏學淺,寫得不好。其實,大海當墨,藍天當紙也寫不盡我心中對你的一片思念之情。

你的同學:文春水。

於十一月六日。」

信寫好了,春水又看了一遍,改了一下,又認真地謄寫一遍。折騰到了大半夜方才上床睡去。

第二天,春水到鎮上將信投遞出去,心中才稍許安慰,於是期盼回信。

兩天過去了,這天又是場期,春水照例去場上玩。這一次,他又很失望,又沒看到倩華在場上,他的心裡感到悵惘,失落。

晚上仍然有電影,影片是黃梅戲劇片《牛郎織女》,因三叔走親戚去了,這天沒回家,春水便獨自去看電影。終於,在電影院大門口平台上又看到了倩華。春水立刻在想,他給她寫情書的事,在他腦海里閃現一連串的問號:倩華收到信了嗎?按道理,同一個村子,這麼近,她應該收到信了啊?她看了嗎?她在怎樣想?……她會回信嗎?……

倩華回眼看他了,那眼神仍然有幽怨之色,讓春水猜不透。

春水被影片《牛郎織女》那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所感動,他悄悄地落淚了。

電影結束了,春水總覺得事情好像在變異,讓他感到惑然而不安,有些凄然。電影院里人在起身散場,春水刻意的搜尋著,可是,真讓他大失所望,總是沒看到倩華的身影。他隨人群擠出到大門外,看著人們一群一群的在往台階下走去,甚至看到倩華組裡的人,但始終沒看到倩華,也沒看到平時和倩華在一起的她組裡的幾個丫頭。想必她比春水先出了大門,多時走了。春水失望的淚水悄悄如泉水般涌流。

過去了兩天,這天晚上,春水做了個夢:他夢見倩華身穿婚紗,胸前佩戴紅花,他自己也胸佩紅花,雙雙在拜堂成親……

天亮了,春水醒來,想起昨晚的夢景,他感到心情非常暢快,有說不出的幸福感。但願美夢成真,他想。

這天的中午,村裡的郵遞員騎著單車來到了春水家,給春水一封信,春水立刻心兒在突突地跳動,對郵遞員說了聲「謝謝!」郵遞員去了。春水將信帶到房裡去看,只見信封上雋秀的字體,像是女人的字跡,他開始興奮了。信封上只有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寄信處是簡寫的只有「內詳」兩個字。春水小心地撕開信封,抽出信件,看時,只見寫道:

「春水:

你好!

收到了你的來信,非常理解你對我的這份感情。當我讀了你的信,我感動得淌下了淚水。我真的好感激你對我的這份情意。其實,我哪裡能配得上你對我這樣?你長得一表人才,又很有才氣。

春水,我要說你了,你別怪我,你既然對我真有這個心,那你一個月前為什麼不請一個媒人到我家裡來呢?免得今日遺憾。或者,一個月前接到你的這封信也好。

春水,我是一個自卑感很重的女孩,儘管,我感覺到你眼睛看我的時候有些不同,我也眼睛回看你。但是,我一直覺得你可能看不起我,不然,你早就應該請媒人來提親了,可是,你沒有,一直沒有,叫我怎麼辦呢?我一個丫頭,不好意思主動先找你呀?

一個月前,我父母做主,親戚保媒給我定了一門親事,開始我不同意的,後來,我這位對象一直對我很好,對我家裡人都很尊重,我們一大家人都很喜歡他。現在,雖然我一直還是沒有明確表態說同意他,但我都不忍心了。

春水,我也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好?你是個很不錯的男兒,也許,你今後會遇見比我更好的。我應該比你大,如果你願意,就認我做姐姐好嗎?

我不會寫信,請原諒!我寫得不好。祝你開心!

祝倩華

十一月十日晚」

春水讀著這封信,早已淚眼模糊,淚水一滴一滴的滴到了信紙上,浸濕了一片紙,模糊了一片字跡。他咽塞喉堵,心裡在痛楚。

春水傷心著,懊悔著,暗恨自己真沒勇氣!真沒用!

他傷神一會,母親在喊吃中飯,他收好信,擦乾眼淚,盡量裝著若無其事,免得等下父母猜疑。

這天晚上,三叔過來了,笑問春水道:「春水,我今天中午在路上遇見郵遞員,問是給誰送信?郵遞員說是給你送信。是不是倩華給你的回信?」

春水於是將信給三叔看,三叔看了信后,臉色暗了下來,說道:「春水,不是我說你啵?你看,遲了。」

這以後,春水的情緒一落千丈,甚至開始神情恍惚,痴痴獃呆,茶飯不思,白天愁眉苦臉,打不起精神。晚上失眠多夢,甚至整夜都在淚水裡度過。

他的眼眶落陷得不像個人樣,父母心疼,又不知何故?問起時,春水還在隱瞞,說自己沒事,不用擔心。小梅又問:「兒子,你是不是生病了?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醫生?」春水總說自己沒生病,也沒哪裡不舒服。文哲之長嘆一息,想到,自己這個兒子有時候是痴痴獃呆的,一直這樣。也就隨他去。

一連兩個場期,春水再也不去鎮上趕集場,晚上也不去看電影了。他生怕看到倩華,免得自己更加心裡難受。他只成天里默默地發著痴獃,顧影自憐。鎮日里悶悶不樂。

這天,村裡廣播站又下通知:「下午招開青年團員會議。」

中午,春水稍微吃了點中飯,三叔來了,邀他一同去開會。他倆去了。

團員會上,春水又看到了倩華,她依然那麼楚楚動人,讓春水心酸欲淚。但他再也不敢多看倩華了,只低著臉,任其痛苦狀。倒是倩華偶爾側眼看他,她的眼神充滿憐憫。

李團支書在會上講了關於團員生活問題,他說:「我們共產主義青年團,永遠是時代的先鋒組織,是獻身社會的中堅力量,我們要培養優良的做人品質,為人正派,要帶頭永遠以雷鋒為榜樣,多做好人好事。青年人要朝氣蓬勃,樂觀向上。互相幫助,互相關心,團員之間要像兄弟姐妹一樣,知己知心,有什麼話要相互談心。……」

李團支書最後說:「下面我們一起來唱兩首歌,先唱《學習雷鋒好榜樣》;然後唱《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他又喊春水,「春水,你用口琴伴奏,你的口琴吹得好。」

「我口琴沒帶來。」春水說。

「嗚!」忽然一聲口琴聲在春水身後響起,春水知道是三叔,這是三叔最近買的新口琴,李團支書笑對三叔說:「文毅,你把口琴借給春水。」三叔於是把口琴給春水,李團支書發了歌后,大家唱,春水開始伴奏:

「學習雷鋒好榜樣,艱苦樸素永不忘……」

唱完又唱《年輕的朋友來相會》……

散會了,春水也沒看倩華一眼,他和三叔回去。走到鎮上,他仍然心思重重不發一言,忽聽背後有人喊他,「春水,我們一路走。」是李團支書的聲音。春水回頭看到,只見李團支書笑著趕上來了,李團支書又說:「我正要去你們居民小組,找張書記有點事。」張書記是村裡的黨支部書記,家住在春水一個組裡。於是,三個人一路走,邊走邊聊,但春水始終不說多話,而且,臉色沉鬱。李團支書看春水這樣,輕聲問道:「春水,你好像不快樂?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啊。」春水勉強笑道。

回到組裡,李團支書找張書記去了,春水和三叔各自回家去。

傍晚時候,一整天都是陰天多雲的天氣終於下起雨來了。時季已立冬,下雨的傍晚好冷了,文哲之穿一件舊棉衣在弄柴準備燒火坑。

忽然,李團支書來到了春水家門前,他打著雨傘,後面還跟著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他索性轉身對妻子說:「你先到姨媽家裡去,我等下來。」李團支書的姨媽也是和春水同一個組裡的,在居民點第四棟居住。他妻子打著綠花雨傘先去了。小梅笑迎出來了,她招呼道:「是小李喲,到屋裡坐。」李團支書問:「春水呢。」

小梅笑答:「春水在屋裡啊。」

文哲之招呼道:「小李,天冷了,到屋裡烘火,我燒好火坑了。」

李團支書進了屋裡,春水從房裡走出來了,他問道:「李支書,找張書記辦完事了?」

「辦完了。春水,剛在家做什麼?」李團支書問。

「沒做什麼,剛才在房裡看下書。」春水一面回答,一面招呼李團支書到火坑屋裡去坐。二人在火坑屋裡坐下了。小梅又篩了一杯熱茶過來了,李團支書接了熱茶。文哲之給李團支書遞煙,李團支書笑著擺手道:「文會計,我不抽煙的。」文哲之說:「小李,你先坐,這下雨了,我要去看我前天在山邊燒的一堆火土灰,看燒好沒有,我等著火土灰拌了大糞,要栽油菜的。」

「你先去忙,文會計,我和春水說會話。」李團支書說。

文哲之走了,李團支書問春水,「春水,你剛看什麼書?」

「《紅樓夢》。」春水答。

「噢,那是部好書。」李團支書說。

閑聊幾句,李團支書關切地說:「春水,我剛找張書記談完事,專程到你家來想找你談下話的。我看你今日總是悶悶不樂,沉默寡言,陰鬱著臉,而且,你比以前明顯瘦了很多,眼眶也落陷了,你好像有什麼心事是嗎?」

春水的臉更沉鬱了,他微微垂下頭,看眼前地下,默不作聲。

李團支書輕言細語說:「春水,你有什麼心事是否可以同我講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的忙呢?別老悶在心裡,對身體不好。」

沉默一會,春水輕輕嘆了一息,才說道:「其實,李支書,也沒什麼?都怪我自己。」

「怪你自己怎麼了?」

「老實對你說吧,李支書,我看你人好,就當你是我親哥哥一樣,我就同你說了吧,我……一直喜歡一個女青年。」春水的眼淚都似乎噙到了眼邊。

「你喜歡那個?」李團支書問。

「我們團員里的祝倩華。」春水說。

「哦,祝倩華啊?好哇,你們倆真的蠻般配啊,是好事啊,那我給你們倆個撮合,不就好了嗎?」李團支書說道。

「可是,……遲了,李支書。」

「遲了?怎麼遲了?」

春水於是把倩華的回信給李團支書看,李團支書看了信后,也說:「春水,你沒把握好,也許,你真該大膽一點,你若早點大膽追求她,你們應該成的。可是,看了她的信,你可能真的遲了。」

默然片刻,李團支書又說:「春水,你也別太難過,從她的信里看,我認為她的心裡還是有你,而且,我斷定她的心還沒穩定下來。要不,我明天去她家一趟,了解一下情況看,看你們到底還有沒有可能。」

小梅來喊吃飯了,正這時候,李團支書的妻子也來喊他說去姨媽家吃晚飯。小梅客套說:「小李,你們夫妻倆就在我家裡吃飯,我剛沒菜,就塌了兩個草皮雞蛋。」

李團支書的妻子笑說:「嬸娘,謝謝你!。我姨媽真的等著我們吃飯,我們要去了。」

「那你姨媽的生活好些啊,其實我煮很多飯哩,是準備你們夫妻倆在我家吃晚飯的。」小梅仍笑說道。

李團支書又對春水說了好些安慰的話,並說明天去倩華家裡了解情況。回頭再說。然後,他夫妻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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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悠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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