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二天上午,仍然是下雨天,李團支書打著雨傘去了祝家塆。

到了祝倩華的家裡,因下雨天不方便干農活,她一家人都在家裡。湘北農村,初冬天氣,下雨天也很冷了,有老人的家庭都燒了火坑。李團支書走進她家火坑屋裡,倩華看到后驚喜說道:「喲,李團支書,真是稀客來了。快來坐著烘火。外面很冷吧?」

她母親笑著吩咐,「倩華,你趕快去給李團支書倒杯熱茶來呀。」

倩華去倒茶去了,她父親給李團支書客套遞煙,李團支書笑著說:「祝叔叔,謝謝你!我不抽煙的。」

倩華倒熱茶來了。李團支書已經坐下了,他接過了熱茶,喝了一口,說:「這茶葉好香哦,很好喝。」

「這是我家屋旁邊菜園邊的幾株茶葉樹,我爸栽的。清明時候,我媽釆的嫩茶葉,然後是我媽自己揉的茶。」倩華笑說。

「那你跟你媽學著揉茶嘛。」李團支書玩笑說。

「這揉茶又不難,我也會揉茶啊。」倩華笑說。

閑話一會,李團支書又喝了一口茶,開始說來意,他說道:「倩華,我今日來,是有話要同你說的。」

「你說,什麼話?」倩華笑說。

「我們團員里有個青年對你非常愛慕。」李團支書說。

倩華臉紅了,微笑說道:「是春水吧?」

「是的,就是春水。你都知道。」李團支書笑說。

倩華母親插話了,笑著說:「剛才我們正在談到春水,他確實是個好男兒。他的父母也都是很好的人,都是誠實可靠的人。但是,他遲了一步啊。」

稍片刻,倩華母親又說:「在上個月,倩華她表姨做的介紹,那男兒也跟春水一樣很好的,現在已經初步定下來了。雖然倩華一直還沒明確表態,但那男兒很活泛的,對我們都很好,很尊重。我們一大家人都很喜歡他。他對倩華也很好。前天倩華表姨又在催,說一定要這幾天把見面禮送來,意思是,送了見面禮,這親事就算定下來了。倩華又不在乎那些,倩華只在乎人好。現在她表姨又是親戚裡頭,又不好說什麼。那男兒本來也不差。可是呢,倩華前天又說接到了春水的信,她現在心裡也正在為難。她說,春水有這個心,為什麼不早點寫這個信來?不然,她不會為難,就會直接答應春水。說實在的,我和她爸爸都是老共產黨員,不可能去包辦她的婚事,她的事,還是她自己考慮決定,我們只做參考。」

倩華父親也說:「做人要行得穩,走得正,千萬不能腳踩兩隻船,害了人家。我剛才說了,限倩華自己考慮三天,要麼同意她表姨介紹的那個男兒,要麼同意春水。三天後回復別人。」

倩華父親又對她母親說:「你給她表姨說,三天後回復她,現在這幾天不要送什麼見面禮來。三天後,倩華若考慮同意他再說,何況我也不在乎什麼見面禮那一套。」

倩華又在沉默,李團支書非常贊同倩華父母的話,說:「叔叔和嬸娘都說的非常有理,不愧是共產黨員,我要向你們學習。」

待了一會,倩華說:「李支書,說真的,若是春水早一個月向我表示,我真的就不那麼為難了。我會毫不猶豫同意他的。可是呢,……」

李團支書說:「這我理解,我知道,其實,你和春水是很般配的,人品都很好,你們都是優秀的共青團員。」

最後,李團支書說要走了,倩華父母留他吃中午飯,但李團支書說還有急事要去辦,說也還沒有到吃中飯的時候,看錶才上午十點半鐘。於是,李團支書拿了雨傘出門去了,倩華送出到大門外。倩華最後說一句,「李支書,你轉達春水,就說我考慮三天之後回復他話。」

「好的。」李團支書撐開雨傘去了。

下午,李團支書又到春水家,同春水說了去祝倩華家的情形,並轉達了倩華最後說的考慮三天的話。春水聽后心情十分激動,他覺得自己和倩華還有希望。

近兩天的春水吃飯也香了,睡覺也穩了,他滿懷期望在等候佳音。

第三天,李團支書果然來回話,說:「春水,明天是鎮上的場期,晚上又有電影,倩華約你在電影院會面,她說在靠左側邊上的座位處,她說有話同你說。」春水真是喜出望外,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好的,李支書,謝謝你了,我明天會準時去赴約。」春水說。

這晚上,春水興奮的久久不能入睡,滿腦子裡充滿幻想,幻想和倩華將約會的情形,那真是幸福醉人的時刻呀。幻想和倩華將來會結婚,一定恩恩愛愛白頭到老。他要一生一世好好愛倩華。

第二天,是場期,春水照例去趕場,他又見到了倩華,倩華竟然與往日不同,很大方的向他點頭微笑,春水心裡如吃了蜜似的甜潤舒暢。

天黑了,三叔這天又去走親戚去了。春水早早吃了晚飯,獨自往電影院去。到了電影院,他買好了票,進了電影院大門。他來得早,此時才傍晚七點過二十分鐘,離開演時間還有四十分鐘,電影院內現在人還不多,燈光明亮。他按李團支書說的約會位置走去,到了左側邊處,正要尋合適位置坐下來等候。忽聽有人喊他,「春水,到這邊坐嘛。」春水聽到是倩華的聲音,他十分激動,尋聲過去,只見倩華坐在靠左側邊走廊邊的座位。倩華見春水來,忙指身邊空座位,說:「春水,到這裡來坐。」春水心情激動,大膽地坐下去,挨著倩華坐了。禮貌地說一句:「倩華,你早來了?」

「我也剛到,比你早幾分鐘。」倩華答道。

春水當初和倩華是同學,因他性格偏內向,同學多年,在學校也沒同倩華說過幾句話。後來他只是暗戀倩華,也沒同她說過話。今日算是第一次近距離挨著,互相對話。春水心裡特別激動,他感到失真似的,莫非此時自己正在夢兒里?他故意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皮肉,覺得疼,心裡才踏實,知道這不是在做夢。挨在倩華身邊,倩華特有的少女的香芬迷醉著春水的嗅覺,何況是自己愛慕心儀已久的心上人。這兩天晴天了,初冬晴天的晚上,也不是很冷。倩華今日上穿一件紅色的小西裝,內穿粉色秋衫,還有橙色的新毛線衣。在微弱的燈光下,她如滿月的臉分外白皙光潔;她的頭髮依然在腦後紮成一條黑粗的大獨辮兒。

電影院內,觀眾們還在陸續入場,熱熱鬧鬧。只聽倩華又柔聲問道:「春水,今晚天氣還是有些冷,你衣穿少了吧?」

「我不覺得冷啊,倩華,你呢?」春水說。

「我衣穿得多,我又不冷。春水,我是看你衣穿的有點少。」倩華說。

「我衣也穿得不少了,我裡面還穿了一件毛線背心呢。」春水說。

春水今日穿的仍然是一套灰色咔嘰布小西裝,內穿白色襯衣,套一件灰白色毛線背心。倩華又說:「春水,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讀書時候的事?」

「記得一些。」春水說。

「你還記得,我們讀小學三年級時候,老師還把我和你安排在一個位子上坐?你還記得不?」倩華輕聲笑說。

「怎麼不記得?那天放學后,我三叔知道我和你坐了一位,我三叔還笑話我說,你是我媳婦兒。」春水說。

少待一會,倩華說:「春水,聽說你的詩寫得蠻好,你的二胡也拉得蠻好?」

「哪裡,都是好玩,有時候解悶兒。我愛好多,但都不出色,沒有一樣學得很好。」春水說。

倩華又說:「那天,六月份晚上那次看電影,你那摺扇上的詩寫得蠻好啊。」

「寫的不好,哪裡像詩?寫著玩的,當然也是觸景生情寫的。倩華,你也看得出,我是寫你的。」春水坦誠說。

「我曉得啊,我當時也猜你好像是寫的我。」倩華笑說。

片刻,倩華又說:「春水,我應該比你大吧?」於是,互報出生年月,竟是同年,倩華才大半個月,倩華說:「大一天也是大呀,正好我當你姐姐呀。」

春水沉默,倩華終於說:「春水,說實話,我也是愛你的,但是,也許我們沒緣分。」

春水聽到這,先前熾熱的一顆心一下降溫了。倩華又說:「春水,我真對不起你!我考慮過了,我目前還真沒理由拒絕我表姨介紹的那男兒。他也對我太好了,也畢竟他先了一步。我也承諾過他。上次他到我家裡來,那天我突然生病,胃疼得很,是他把我送到醫院,還住了三天院,他都在醫院照顧我。我當時很感激他。在醫院,他向我提出,什麼時候跟他定親?我當時想,春水到底對我有沒有這個心?春水怎麼就一直沒有請個媒人來說我呢?那天正好我表姨也來醫院看我,我表姨給我買了好多水果。我表姨也早就知道我的心思,表姨看我不作聲,看我沒回答男兒的話,表姨就說,倩華,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要等那個文春水了,文春水多時講媳婦兒了,文春水講的媳婦兒,叫沈妍雪,聽說也是蠻漂亮的。……」

倩華說到這裡,又突然輕笑問道:「春水,我問你,到底有沒這事?你到底有沒說過一個媳婦兒,叫沈妍雪的?」

春水嘆了一息,輕聲說:「是有這事,還是去年中秋節過後的一天,我組裡的秋霞姑說給我介紹一個媳婦兒,丫頭叫沈妍雪,說長得很漂亮。而我當時考慮,我年紀才十七歲,又剛剛讀書回來,不想談媳婦兒。就沒答應這事。何況,我根本不認識那丫頭。我怎麼答應?」

「不認識,交往之後就認識了啊?春水,也許,你真錯過了好姻緣啰?」倩華笑說道。她接著又說:「當時我表姨說你定親這個沈妍雪了,我信以為真。我就答應那男兒說,等我出院了就跟他定親。這樣,算是承諾了他。第二天,我就出院了,他送我回家后,他又回家去了。沒想到,當天下午,就接到了你的信,春水,接到你的信后,我心裡好複雜,沒了主意。只好告訴了我父母,我爸爸當時就說,要我好好考慮。後來,李團支書到我家來說你的情況,我爸爸又說,還要我好好考慮三天。昨天,男兒又到我家來,他聽說我要考慮三天,他想不通,他說,我承諾過他,我答應他出院后定親的,意思就是送見面禮給我。他說,如果我反悔,他就不活在這世上了。我還真怕他想不通,做傻事。」

看春水沉鬱著臉色不作聲,倩華便問:「春水,你的意見呢?」

春水眼裡噙了淚水,說:「我能有什麼意見呢?事到如今,也都怪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勇氣早點追求你。我現在也不能那麼自私啊。我……」

默然片刻,春水仍眼含淚說:「姐,我現在就認你做姐姐,我最親最好的姐姐,你就安心和這個未來的姐夫談,我沒意見。」春水忽然撲簌簌的淚水滾落出來了。

倩華柔聲說:「春水,別這樣,看你這樣,我心裡好難受。」

電影早開始了,春水和倩華在小聲說話,他們也注意了的,說話聲音好小,應該沒影響別人看電影。何況,他們坐的是靠走廊最邊上的位子,周圍好多空位都沒坐人,隔幾個空位才有人坐那看電影,他們說話聲音小,而電影聲音大,別人也許根本聽不到他們說什麼。

春水心裡形成反差,先是滿懷希望而來,而現在……,他心裡發著悲戚,電影還沒結束,他突然說:「姐,我今天要早點回去有事,我先走了哦。」說完,他果然起身先走了。倩華對著他的背影輕聲喊道:「春水,春水,你……」

春水沒回頭,只顧走路,他出了大門外,走過平台,下了台階,忽聽背後平台上又是倩華在喊他:「春水,你……」

春水這才回頭,電影還沒結束,平台上只有倩華一個人,他看著倩華,他心裡頭好疼好酸,強忍著,說:「姐,我沒事的,你放心。」倩華憐憫歉意的眼光看著春水,片刻,春水終於轉身向黑暗的夜裡走去。

春水在暗夜裡走著,天忽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了,他來時候天本來就變陰沉了,他也帶了雨傘。而此時,他故意讓雨淋自己的頭,淋他的全身。他很痛苦。雨雖不大,淋了一會,他頭髮濕了,外衣也濕了,覺得身上很寒冷了。

回到了家,母親仍然將門給他留著,用一把椅子將大門靠著的。他推開大門,拿開椅子又閂好門。這時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屋頂瓦上噼里啪啦的一片響。

春水心裡悲酸,洗臉洗腳後進了房裡,拉開電燈,坐在床沿上發獃,想著想著,眼淚又如泉般涌;他脫了衣服躺到床上,閉上眼睛,眼前仍浮現出倩華的影子,更讓他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片刻浸濕了一片被子。

次日天明,春水病了,只覺得額頭燃滾發燒,頭上昏暈,渾身發軟,胸口發悶;心裡發酸,總想哭泣,情不自禁,淚水又流了出來。本因昨晚看電影回來又淋了冷雨,加上心裡還捨不得倩華,他情迷心竅,滿心裡仍還在痴痴戀著倩華。因此,他卧病不起。

小梅看兒子大早上還沒起床,於是來叫他,春水有氣無力,紅彤彤的臉色,對母親說:「媽,我生病了,遍身酸疼,頭疼得厲害。」

小梅心疼地過來在兒子額頭上摸了摸,說道:「這麼滾熱發燒?一定要去看醫生。」

文哲之剛早上在地里種了蘿蔔回來,聽說春水病了,也過來觸摸了一下春水的前額,說道:「這麼高燒得厲害?不得了,我得趕忙去叫赤腳醫生來看一下。」

春水說道:「爸,不用叫醫生,我上次還有沒吃完的感冒丸,我剛吃了兩片,睡會兒就會好的。」

文哲之對小梅說:「那就先讓春水睡會兒,中午再看是不是需要看醫生。」

小梅又對春水說:「那我端飯來你吃點飯。」

「我不想飯,媽。」春水說。

「那我打碗荷包蛋來你吃。」小梅到廚房去了,一會兒,小梅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荷包蛋來了,放了紅糖。春水只好抬頭坐起,接了母親的荷包蛋,喝了兩口甜蛋湯,又不想吃了,把碗推給母親,只覺得頭疼難受,於是又躺下了。小梅嘆道:「什麼都不吃?」春水說:「媽,你先放寫字檯上,我等下再吃。」小梅只好把蛋碗放寫字檯上,又說:「那你等下吃哦,別太涼了。」說后,小梅去了。

快中午時候,春水還躺在床上,又從枕頭下翻出倩華的信看,看著看著,又隱隱啜泣起來,淚眼模糊。忽然,二嬸娘來看春水了,見到春水看信啜泣,於是說:「春水,你這病一半是思想病吧?!你怎麼這麼痴呢?好丫頭多的是。我就曉得你會犯心病的,你的情況你不說我也曉得一點,你一直戀著那個叫祝倩華的丫頭,那丫頭雖然是好,但我聽說她定對象了啊。你昨天晚上看電影時候的事我都聽說了,是秋霞姑告訴我的,說你和那丫頭坐在電影院最邊上說話,說你突然電影沒看完就走了,那丫頭跟你趕出去了。估計你們談得不開心。」

「二嬸娘,別說了。」春水揩了一把淚說。

這時,忽然李團支書來了,李團支書是受了倩華之託而來。李團支書見春水病在床上,又目含淚痕,又看到床邊被子上的信,知道是為倩華,於是勸道:「春水,好丫頭多的是,你也別怪倩華,剛才是她托我來的,她怕你想不開,叫我來勸你。她本是好意,說實話,我也看得出,倩華心裡還是蠻有你的。她說了,她真的為難,她要你理解她。」

「我知道了,李支書,轉達倩華,我理解她,我只是昨晚傷了風寒,沒事的。」春水說。

文哲之回來了,聽出了兒子是為了倩華,於是嘆道:「真是個痴獃兒,怎麼得了?」

文哲之又對李團支書說道:「這事也怪我,我哪曉得他們兩個好?不然,我早些托媒人去說,說不定也成了。」

春水一連病了五天,文哲之每天請赤腳醫生來給吃藥打針,二叔二嬸還有三叔每天來給春水開導,漸漸地春水的病才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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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悠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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