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了年,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農村裡的春插也搞完了。文哲之家的棉花播種得早,現在才剛剛過了立夏季節,他棉花地里的棉苗都差不多三、四寸深了。而棉苗蔸下的雜草也滋生了很多,文哲之急了,於是安排春水和他母親到棉花地里鋤草。文哲之的棉花地是在鎮公路邊上,這條公路是鎮里的主要公路,公路上鋪的是砂石;春水在認真鋤草,累了便拄著鋤頭柄撐著身體站著休息一會。他看了看手錶,此時是上午十點鐘。這時候,天上飄來一片浮雲,把太陽暫時遮住,地上便要陰一會。微風吹拂,湘北地區此季節還尚不冷不熱,舒適宜人。
忽然,他不經意的眼光看到,公路上有一個穿紅色衣服的少女經過,是往鎮上方向走去的。這丫頭好漂亮喲,春水驚羨的目光打量她,丫頭蓬鬆的頭髮在腦後綰個大獨辮兒,不是麻花辮;鵝蛋型的臉,白皙光潔的膚色;特別是,那彎細秀長的眉毛下,一雙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看人似乎脈脈含情。她滿面嬌羞的微笑著。苗條的身段,不急不慢輕盈優美的步態……
春水暗暗把這丫頭和倩華相比較,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倩華是端莊秀麗,這丫頭風姿綽約。
丫頭走遠了,春水還在痴痴的望著她愈走愈遠的背影。看不到影兒了,他才回過神來繼續鋤草。
第二天,天氣變了,早上陰雲密布,春水家吃了早飯後就下起雨來了。下雨天春水沒事做,就到三叔家裡去玩,和三叔一起學二胡。閑聊時候,他同三叔說了昨天棉花地里鋤草時候,看到公路上一個像仙女一樣的丫頭。三叔說:「我們鎮上,除了倩華,再沒有比她還漂亮的丫頭。」春水又說:「我昨天看到的那丫頭,不比倩華差,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那你去打聽一下,那丫頭是哪裡的?你去追求她。」三叔玩笑說。
「一個過路的丫頭,我到哪裡去打聽?」春水笑道。
一連下了三雨天,第四天,天晴了,早上,天上很少有浮雲,太陽出來了。今日又是鎮上的集日,春水吃了早飯,三叔又來邀他去趕集。叔侄倆到了場上,玩了一會。忽見供銷社牆上又貼了廣告,叔侄倆去看,廣告寫道:
「南山小鎮花鼓戲劇團回鎮演出,今晚演出傳統花鼓戲《金釵鈿》;
地點:鎮影劇院。
時間:晚上八點鐘開演。
五月十四日。」
「今天晚上有戲看。」三叔喜道。
春水說:「那我們晚上早點去看戲,我很喜歡看戲。」
忽然,秋霞姑來看廣告,秋霞姑對春水笑道:「春水,今天晚上看戲,我指給你認識一個人。」
春水笑說:「秋霞姑,你指給我認識誰呀?」
秋霞姑笑說:「春水,你還記不記得,前年中秋節過後,我準備給你說個媳婦兒的?丫頭叫沈妍雪的?」
「我記得呀,秋霞姑。」春水笑說。
「沈妍雪現在是劇團的演員哩,演花旦小姐的演員。」秋霞姑說。
「沈妍雪現在是劇團的演員?」春水心裡不禁羨慕。他又回想起去年考演員的事,劇團是他的向慕之地。
秋霞姑又說:「春水,看戲要早點去,人家說,看電影要坐後面,看戲要坐老前面。去遲了,前面的位子就坐滿了。鄉鎮戲院看戲,都不會拿戲票對號入座的。都是亂坐的,先到的就坐了前面的好位子。」
三叔也說:「是呀,是呀,看戲就要坐在最前面的位子。」
傍晚七點鐘,春水家吃了晚飯,三叔來邀春水去看戲,這時,秋霞姑也來邀春水去看戲。於是,三個人往鎮影劇院去。
到了影劇院,平台上正熱鬧著,好多人,售票窗口正在擁擠。秋霞姑吩咐三叔去買票,三叔去到窗口排隊買票去了。一會兒,三叔把戲票買好回來了,於是三個人進影劇院大門去。
果真,春水發現,以往平常看電影時候,劇院內的前面幾排位子幾乎沒人坐。而今日,前面的位子都坐了好多人,反而後面的座位沒人坐了。秋霞姑帶著春水和三叔往前面擠,從前面順數第五排的位子最好,剛好還有幾個空位子,於是,三個人去坐,春水坐中間,秋霞姑坐左邊,三叔坐右邊。
戲台上,紅色的大幕還閉著,還沒到開演時間,一會兒,台上開始敲鑼打鼓,開始響鬧台了。鬧台響了一會兒,停止了。大幕拉開了,只聽到後台敲邊鼓兒的聲音,演員上場了,戲開始了。
小姐上場的時候,秋霞姑指著說:「春水,這演小姐的就是沈妍雪呀。」
春水看那小姐,化了古裝,像是天上仙女下了凡。他忽然有些驚異,這台上小姐,她的貌相,風姿,看起來就好像是他前幾天在棉花地鋤草時候,公路上看到的那丫頭呀?愈看愈像是她,但因為演員化了妝的,還是不敢肯定。他忍不住對三叔說:「三叔,這演小姐的演員,好像就是我前幾天鋤草時候,看到公路上那過路的丫頭呀。」
「可能就是她,長得好漂亮的。」三叔說。
秋霞姑聽到春水和三叔對話,插話問:「春水,你看到過沈妍雪嗎?」
春水說:「秋霞姑,前幾天,我在公路邊上棉花地里鋤草時候,看到公路上一個過路的丫頭,長得好漂亮,好像這個沈妍雪。」
秋霞姑笑說:「那天是不是十號?是不是上午十點鐘時候?那天她上身是不是穿的紅衣服?」
「是呀,是呀,那天就是十號呀,上午十點鐘時候,她上身是穿的紅衣服呀,」春水驚異,又問:「秋霞姑,那天你也看到過那丫頭嗎?」
「她就是沈妍雪呀。」秋霞姑笑著小聲說,怕說話聲音大了影響別人看戲,她說:「那天,我也在公路邊上我的棉花地里鋤草,我的棉花地是在坡下的公路邊上。沈妍雪正好在公路上經過,她看到了我,她先喊我,秋霞姑,鋤草啊,慢些忙呃。她又站著和我說了一會話,她說,秋霞姑,過幾天鎮上逢場,接你晚上到鎮影劇院去看戲啊,我們花鼓戲劇團現在東山鄉演出,離我們鎮上好近了,團長說,過幾天搬回自己鎮影劇院演戲,鎮上逢場的那天晚上演第一場戲。她還說,她現在是劇團演花旦小姐的演員。她和我說了一會話,就走了。我當時隨便抬手看了一下手錶,是上午九點五十五分;春水,你說你也看到過她,你家的棉花地我曉得,也是在公路邊上,離我的棉花地上一個坡,再下一個緩坡就是。她走到你那裡,應該就五分鐘,所以,你看到她時候,肯定差不多是十點鐘啊。」
果然是她呀,春水心裡一絲激動。秋霞姑又說:「春水,等下散戲后,我和你到戲台上去,我指你認識沈妍雪。我想接沈妍雪到我家裡玩去。」
「好啊。」春水答,他心裡好激動。
閑話一會兒,三個人都安靜認真看戲了,一面看戲,一面春水又聽到周圍的人在小聲評論,都說,那演小姐的,和那演公子的,真的演得太好了,演得好下情。
戲演結束了,演員們都出來謝幕,台下的觀眾開始散場了。秋霞姑邀春水,「春水,走,我們到戲台上去看。」三叔說他要上廁所去了,等下來,三叔往影劇院側門出去上廁所去了。
春水隨秋霞姑先上戲台去。觀眾都走完了。春水和秋霞姑上到了戲台上,看到後台樂隊的人都在收東西,「文春水、。」有人喊他。春水看時,原來是才哥,才哥正在收電線;才哥名叫趙才,讀書時候比春水高一個年級,才哥和三叔是同班同學。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才哥雖然比春水高一個年級,但才哥下課後就喜歡和春水玩,春水在小學時候一直都喊才哥。
「是才哥呀。」春水驚喜道,於是和才哥說閑話;秋霞姑不認識才哥,隨便笑問一句,「你看到沈妍雪沒?」
才哥答:「沈妍雪啊,去廚房弄水缷妝去了,你找她啊?她等下會來的。」
一會兒后,果然沈妍雪來了,春水看到,缷了妝的沈妍雪,果然就是那天公路上看到的那過路的丫頭。春水心裡好激動,一個過路的仙女一樣的丫頭,誰想到又能在這裡見到她。沈妍雪好大方,對秋霞姑笑道:「喲,是秋霞姑呀。」
秋霞姑笑說:「妍雪,我是來接你的,接你到我家裡玩去。」
「好哇,秋霞姑,你有心來接我,那我就到你家裡去睡喲。」沈妍雪大方笑說道。她又說:「秋霞姑,等下到了大門邊,你還要等我一下,我還要到宿舍里拿小皮袋兒,我們宿舍就在大門邊,賣票房的二樓上。」
「你去拿嘛,我等你。」秋霞姑說。
沈妍雪又笑道:「我們現在先一起走,到了大門外面台階上,你等我。」
三叔上完廁所到戲台上來了,三叔和才哥說了幾句話后,於是,春水和三叔、秋霞姑、沈妍雪走下了戲台。往劇院大門口走去,到了大門邊,沈妍雪往票房旁邊,上樓梯去了。春水和三叔、秋霞姑在大門外面台階上等她。一會兒,沈妍雪來了,背了個紅色小皮袋兒,她笑盈盈的。於是,四個人往台階下走去。
在路上,春水的心情好激動,甚至感到像是在做一個美麗的夢兒一樣。邊走路,秋霞姑對沈妍雪介紹,指著春水說:「妍雪,這是春水,我侄兒。春水說,十號那天,他在公路邊棉花地里鋤草,他看到過你,你在公路上走。」
沈妍雪說:「哦,有點印象,那天上午,我和秋霞姑你說了一會兒話后,我上了坡,又下了緩坡時候,看到公路邊上棉花地里有一個男兒鋤草,還有個女的。」
「那女的,就是春水的媽媽。」秋霞姑說。
到了秋霞姑家門口,秋霞姑對春水說:「春水,要不要還坐一會兒?陪妍雪。」
春水猶豫一下,說:「少坐一會兒唄,時間太晚了,怕影響妍雪休息。」
三叔說,他要回去了,三叔走了。春水走進了秋霞姑家門。
在秋霞姑堂屋裡,電燈光下,春水陪著坐下了,秋霞姑又去倒茶來了,一人篩了一杯茶。春水看著沈妍雪美麗的臉,沈妍雪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她緋紅了臉。閑話幾句后,秋霞姑對妍雪說:「妍雪,我前年中秋節過後,有心想把你說給春水做媳婦兒的,當時我沒同你說,也沒同你爸爸媽媽說,只同你伯母說過。你伯母當時說,要得,是好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明日同我兄弟和弟媳說去,同我侄女兒說去。後來,你伯母回我的話,說討過你的口氣,你當時說,你年紀太小了,還不想談男朋友,是不是?」
妍雪羞紅了臉,笑說道:「哦,是有這回事,前年中秋節過後不久,我伯母是問過我,說要給我介紹個男朋友,我當時回伯母的話,說我太小了,還不想談男朋友。我伯母說,你都十六歲了,不小了。我對伯母說,伯母,你記錯了,我今年才十五歲啊,沒有滿十六歲。」
秋霞姑笑說:「是的,你伯母前年同我說,說你十六歲。原來你當時是十五歲啊?」
妍雪說:「是呀,我前年十五歲,今年才十七歲。我前年臘月進劇團,當時年紀小,排戲都好怕丑,排戲都是師傅逼的。」
說了一會話,妍雪看了看手錶,於是說:「秋霞姑,現在到晚上十一點鐘了,我要休息了,明天白天還要排戲。」
「哦,好,那我安排你洗手臉,然後休息。」秋霞姑說。
春水真捨不得離去,但妍雪說要休息了,他也只好告辭說回去。秋霞姑笑道:「春水,我家裡有床睡,你去和張伍叔睡去,張伍叔已經睡著了。我和妍雪睡。」
春水說:「我家才隔幾十步遠,我回家去睡,我媽媽給我留了大門的。張伍叔都睡熟了,我去驚醒他,不好。」春水說后,他站身起來要走,再看一眼沈妍雪,沈妍雪也回看了他一眼,然後,春水走了。
次日早上,文哲之吩咐春水去稻田裡撒化肥,春水去了,忙了一大早晨,化肥撒完了。他回來吃早飯,他心裡時刻牽挂著妍雪。
春水吃了早飯,想著妍雪,他馬上去到秋霞姑家裡去看,秋霞姑看到春水笑說:「春水,妍雪剛才走了,在我家吃了早飯走的。你剛早上怎麼不來?」
春水又問道:「秋霞姑,妍雪說了什麼?」
秋霞姑笑說:「昨天晚上,你走之後,我又和妍雪說了一會話,又說起你。妍雪問你,在家做什麼?我說,春水現在跟一個老師傅學打鑼打鼓響器。她說,人是要有個愛好,才活得開心。學好了,人家裡紅白喜事請他們,熱鬧熱鬧,還能撈到零花錢。」
春水說:「秋霞姑,我好喜歡妍雪,還能不能?……」
秋霞姑又笑說:「春水,我前年沒說假話是不是?妍雪好漂亮是不是?她不但人長得漂亮,為人也蠻好的,對人好熱情的。春水,你喜歡妍雪是啵?過幾天,我回娘家去,依然幫你做這個媒。她的伯母就是我的親姐姐。這個媒應該做的好的,她爸爸媽媽也蠻好的。」
春水說:「秋霞姑,那我感謝你。」
秋霞姑笑說:「嗯,春水,你等著啊。」
春水剛沒看到妍雪,怏怏的回到家裡,文哲之又安排他去稻田裡扯雜草。
下午,春水還在稻田裡扯雜草。三叔來了,三叔也是來他家責任田裡扯雜草的。三叔家的責任田,和春水家的責任田挨著的,只隔一條田埂。兩人便一面扯雜草,一面說話。春水田裡的雜草沒多少了,馬上可以扯完。他乾脆站到田埂上和三叔說話,他於是把昨晚上到秋霞姑家裡陪沈妍雪坐了一會兒的事同三叔說了。他又說:「三叔,我真希望秋霞姑能把這個媒做好,我真希望能和沈妍雪成為戀人關係。」
三叔說:「春水,對於沈妍雪,我建議你雙管齊下,一面要秋霞姑幫你做媒撮合,一面你趕忙寫情書給她。你一定要汲取倩華的教訓,對於沈妍雪,你要大膽追求。」
春水說:「三叔,沈妍雪她在劇團里,劇團是遊動的,她怎麼能收到信呢?」
三叔說:「那你就往她家裡寄信啊,她家裡的地址你曉得啵?」
「她家裡的地址我當然曉得,我二舅舅入贅招郎就和她家同一個村子,她家的組名我也曉得。」春水說。
「那你趕急行動,今晚上就寫情書。」三叔說。
「今晚上還要看戲啊,晚上看戲,沒時候寫情書啊。」春水說。
三叔又說道:「看戲回來再寫,很晚都要寫。」
片刻,春水問:「三叔,你和三嬸娘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三叔答道:「我和你三嬸娘,正月尾才媒人介紹,後來送見面禮定親,到現在,半年都不到,還沒說起結婚的事,今年不想,明年再說。」
傍晚時候,春水吃了晚飯,又去邀三叔看戲去。秋霞姑下午和張伍叔走親戚吃酒去了,沒回來。春水和三叔兩個往劇院看戲去。
春水看戲的時候,只要沈妍雪出場,他就好喜歡。沈妍雪的扮相好漂亮,春水覺得她和彩色戲曲片電影里的演員一樣漂亮。沈妍雪,總是讓他心嚮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