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一分鐘

暑假不過三天，爸爸就擅自給我找了三位補課老師，分別是他高中結義的大哥周全，二哥劉輝和四弟盧明程，各自對應物理、化學和數學三大天坑，輪流上門補習。其中，后兩者正是本班的科任老師。當晚聽到消息后，我像一隻在黑暗中束手無策的孤狼，連連哀嚎。

為了迎接明日的嚴刑，我掙脫了平時規律作息的鏈條，使勁渾身解數放縱了一晚，不過，我有個凡事都會為自己找一個好聽正經理由的習慣，於是乎，我以戒掉日漫為名義，附調32x快進，活生生地看完了騰訊視頻里所有的日漫，終於在凌晨四點半，把自己熬暈了。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一點。

聽奶奶說，周老師早上九點就到了，坐在客廳里，吃了碗牛肉粉，喝了杯龍井，順道解決了中飯，然後接下來敲響了我的房門：

「小葉，小葉，起床了，補習了！」

我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叫我，以為是奶奶，便回了一聲：「幫我拿下褲子！」

「褲子在哪？」

「在客廳里的衣櫥里。」

隨後，一件黑色的長褲從虛掩的門縫中扔出，以拋物線落下，穩穩地蓋在了我的臉中央。

我穿好了衣服，撒著拖鞋，頭沒梳口沒淑，鬆鬆垮垮地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睡眠質量挺好的嘛。」他沒把我當外人似的，點燃了一支煙，悶一口，直接朝我腦門上吹。

「啊……哈哈，還可以。」我忍著不適，尷尬自覺地翻開了物理課本。

「這次考試，在班上排多少名？」周老師眯起眼真是深入人心的諷刺啊。

「第十吧。」

「嘖嘖，我們班上前三才有勇氣睡到下午。」銜在嘴角的煙隨著聲動一翹一下，他含笑的唇間露出了一排緊密健康的牙齒。

我在心裡不屑，完全沒有可比性，誰不知道我們班是妥妥的火箭班，當然，除了八班。

「周老師教的是哪班吶？」我聲音嗲嗲的，無辜地問道。

「哦，你不知道嗎？」

廢話，我怎麼會知道，我從來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連本班的同學都沒認全呢！

我繼續微笑著無辜地搖搖頭。

「八班。」他輕輕地朝我臉上吐了一圈煙霧。

聞訊，我的臉突然僵住了，立即知趣地低下頭，端正身子，顫顫巍巍地握住筆，將注意力放在密密麻麻的題目上。

花費了一個鐘頭，總算全部解決了。

「嗯……這題你都做出來了，果然有睡覺的資本，楊笙都沒做出來呢。」周老師自語道。

「哈？周老師，您說誰沒做出來？」我的耳朵突然像兔子一樣豎得賊高。

「楊笙啊，你又沒聽過？」

「哦……」我怎麼可能沒聽過！不過我像怕他看出什麼端倪似的，連連搖頭，假裝無所謂：「沒有。」

「我們班物理課代表，挺聰明的。」

「有多聰明？」

「我教的課沒低過九十五分。」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眼酸，故意把九十五念得很重。

「哎喲。」我淡淡地拖長了音量，內心卻無比激動。

「別羨慕了，你也不賴，好好做題，說不準下個學期就超過他呢？」

「嗯……周老師，我有個急事想徵求您的同意。」

「什麼事？」

「上廁所。」其實我撒了個謊，我太激動了，憋不住，但不能讓他看見。

「……快去快去，多大個事兒呢！」

「謝謝謝謝！」

我迅速跑進了廁所，將門反鎖，雙手撐在洗漱台上，不停地喘氣，緩和之後，慢慢抬起頭，鏡子里的我，臉頰泛起了顯眼的紅暈，用手摸一下，還有點兒燙，我允許自己花痴一分鐘，到點時便擰開水龍頭，就著冷水，掩飾了少女的秘密。

情緒調節好后，我注意到馬桶旁邊的支架上擱著一本書，走近一看，是《中華上下五千年》，我尋思除了我，家裡還有誰有上廁所看書的習慣，爺爺奶奶排除，爸爸通常會看手機，我順手翻開了封頁，大跌眼鏡，我的書竟然被撕掉了一疊！我下意識朝紙箱望去，空空如也，視線再次回到封頁，我突然明白了什麼，有人用我的書代替了廁紙！

啊！陪了我十六年的寶貝啊！是誰幹的缺德事！

我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奶奶被關門的聲響嚇了一跳。

「丫頭，幹嘛呢？」她從廚房探出頭來。

「奶奶！」我趕緊走到她身邊，一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壓低嗓音，急促促地告狀：「奶奶，我的書被撕掉了！」

「被誰撕掉了？」奶奶也是個心疼書的人，她不停地整理撕破成捲曲狀的邊角。

「周老師！廁紙用完了，他就直接把我的書撕了！」

一聽是周老師，奶奶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簡直比川劇的變臉還快：「哎呦，別生氣了，剛剛周老師等了你一上午，我半天叫不醒你，怕老師被你得罪，還買了一份牛肉粉，泡了幾壺龍井招待呢。這小事你就別計較了，乖乖上課去！你看周老師對你多好啊，還上門，有幾個老師能……」

不等奶奶說完，我便連連附和跑開了，她老人家簡直比唐僧還唐僧。雖說如此，我胸中的怒火還未消散，回到座位后，我全程埋頭做題，與他慪氣，愣是一句話也沒說。

只是周老師渾然不覺，雲煙霧繞，穩如泰山。

一天結束后，我和爸爸照例如兩根萎靡的油條躺在沙發上，掏出手機，第一件事就是給楊笙發消息。

開啟話題之前，我在想是先說周老師表揚他的事呢還是周老師用我的書擦屁股這件事：「在不？」

「嗯。」

「你認識周全老師嗎？」

「我是他課代表。」

「哦，這樣啊。」我竊竊一笑：「今天他給我補課了，你猜他對我說什麼了？」

「什麼？」

「他說你很厲害。」

「哦？真稀奇，他的名言是他不擅長表達，只擅長批評。」

「哈哈哈，他說你物理從來沒低過九十五，是真的嗎？」我在問句后附帶了一張崇拜的表情。

「嗯……可能吧。」

不爭氣的紅暈又在我臉上現形，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傾訴更多，好像有一輩子都講不完話：「你真厲害，哎哎，我還告訴你一件特別搞笑的事兒，周老師今天把我的書撕了當廁紙！」

「！哈哈哈……」楊笙連擲了幾排哈哈哈。

「哈哈哈，好好笑吧。」

「你怎麼這麼倒霉……」

「誰知道呢……」見到你開心，倒霉也就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