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當四個人闖進歇客台時，陸清風和不持正在吃碳烤栗子，兩人心裡暗道滾禿子，搶吃的來！
果不其然，不持的茶還沒逐個斟完，籽亦就伸手順走了五個剛煨熟的栗子，那是不持從石英砂堆挑出來，打算斟完茶就拿回去十三閣慢慢吃，結果籽亦問都不問就拿，他趿著木屐在回十三閣途中，越想越氣，不由下了定論：少君果真不會教小孩！
竹池初坐定，也下了個定論給陸清風：「潤清啊，今年的苗子不咋的。」
自家仙君直男直得直白，險些讓阿蒟丟了手裡的茶碗，轉念又想方才哪裡看到新生了？
濛晝？王箬？司恩？回回來都是看的這幾張臉。
「這話聽得好耳熟，怎麼我記著上一屆你來看熱鬧也是這麼說的。」陸清風對竹池的千層套路早已了如指掌。
阿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竹池為了陸清風的話，大瞎話還真是張嘴就來。
一旁的椰甦不參與，目光始終是落在籽亦身上，幫忙剝栗子之餘，還問她好不好吃，得到肯定答覆后，他才心滿意足地端起茶杯，默默地品著茶，竹池今日就算前面的由頭說得再漂亮，也抵消不了他剛才說的這句話。
上一次泓崖擇師，因藺凰收徒而驚到眾仙，前仆後繼趕來就為看上黃扶幼一眼，這次是因為伽藍小和尚，伽藍很少會主動薦弟子，偏偏今年就薦了，許多仙都等著看是否能圓千年遇一佛的神緣。
這裡的千年用得是很微妙的，上個千年，沒有佛沒遇上，世道也亂得很，按照上界自圓其說的慣例，神仙們表面上互相安慰：一千年也是千年，兩千年也是千年，九千年就是千年，大不了就是等唄。
這些年來天下還算太平，仙們閑來無事，背地裡摸排了好幾遍敦煌的伽藍，姑蘇的浮光，長安的青龍三大冠宇，愣是沒發現有生籍異常的，要不是伽藍送來落拾方，各方仙兒都打算去扒尼姑庵了。
竹池間陸清風明白他的來意，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私一瞧吧，這伽藍送來的也不過籍籍無名的小孩，手無縛雞之力的，還不如我們家阿蒟又能耐呢。」
陸清風聞言，看了看雖是小孩模樣，舉止倒是十分穩重的阿蒟，小孩過於四平八穩，就顯得老成，比起阿蒟，傻乎乎小輩更討陸清風的歡心，由此籽亦也就更入得了他的眼，於是他一把拉下了阿蒟和籽亦：「阿蒟啊，多吃了兩年的飯怎麼還是矮小，別老是跟著你們仙君吃素，吃得太素是長不大的，你看看我們小籽亦似乎比去年長了些身量，出落得也越髮漂亮了，看來還是阿君會養人啊。」
「切，女孩子一般是比男孩子長的快的，到後來矮的還是她們。」
有人欺負阿蒟，竹池第一反應就是要幫忙懟回去，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十分不開心了，別人說阿蒟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說阿蒟矮，三界人誰人不知太老君仙涯最痛有二：
一是帶觀滄回古茗老屋，養出感情后又逐她去人間受盡委屈，也不讓她訴盡情意。
二是繼觀滄后，又養了一個長不大的阿蒟，雖是聰慧，卻因著身形矮小，又是受盡不少欺辱。
籽亦瞪著大大的眼睛，等著椰甦接話，畢竟竹池輩分高，她不能還嘴，想著椰甦應當會幫她擋上兩刀。
實則每每陸清風和竹池講這些捧高踩低的話時，椰甦就會後悔來泓崖墟，偏生自己又犯賤，次次都主動送上門，給他們機會聽講這些有的沒的。
「潤清，籽亦的身量還是與前年一樣，不多不少正好三尺，說起相貌，籽亦自從被我撿回來混到現在，能得一句好看已經不易，如今你說她漂亮，不知道是你眼花還是他們眼花，還有這些年被我嬌縱壞了，性情頑劣，四處惹下不少禍事等我去幫她擦屁股。」
椰甦三連否認，籽亦是矮，樣貌在上界是不出挑，淘氣也是淘氣，但你以為他是單純說這些嗎？絕對不是，他轉頭又誇獎阿蒟：「我瞧著阿蒟就很不錯，懂事明禮，聽聞你還寫得一手好字，記性也好，觀察司收錄一職一直缺著，你要不要來試試？一天一個仙幣或三兩仙氣作酬。」
「好呀好呀，如果阿蒟能去當收錄，那穠穠就不會那麼忙了，也能多陪我玩了。」
收錄空缺，禮穠既要顧梭羅相，又要顧記錄三界要事，處處需引經據典，加以修飾，方能整理成冊，常是忙得沒空同籽亦說上話，讓籽亦憋了一肚子的話無處宣洩，苦哈哈地悶在肚子里自我消化。
竹池沒想到椰甦備著這麼一招，瞬間火氣更大了，憤然拍起桌子，連陸清風用了三百年的冰裂紋茶碗從桌上跳了兩下，竹池懟道：「煩不煩吶！整天寫寫畫畫，屈身在一匣小屋內，也不嫌憋屈，搞了那麼多年，也不見你們觀察司搞出一朵花來，現在又是幾個意思，打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陸清風生怕在兩位主在他的歇客台打起來，忙道：「這不是開句玩笑話嘛，少君也是看重阿蒟才這麼一說，觀察司多難進啊，阿蒟免試就能入內，當師父的，應該高興才對啊，何必發那麼大火。」
進觀察司任職是很不易的，針對觀察司歷年的招聘情況，鶴杉作為泓崖墟的職業生涯規劃導師，做了市場調查，用大數據總結出，目前觀察司招人要求跟泓崖墟一樣很任性，收人越來越年幼化，像籽亦還是顆蛋的時候，就被椰甦撿走了。
禮穠還是粒蓮子的時候就被棲枝從蓮蓬上摳下來，帶回去青蓮塢，種在了青蓮池中，再看看泓崖墟收的弟子，王箬的乖張，汪眉奉淘氣，黃扶幼的幼稚，總結下來就是太優秀的不要，太好看的不要，太中規中矩的更加不要。
隨著時代的變遷，鶴杉放眼望去，不禁感嘆：大江東去，任浪滔滔，想不到上界人給自己解悶的法子竟都是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