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北風吹起的時候,報時的號角響起,蜂球追逐戰即將結束。
藺凰提早收拾好藥箱打算離場,濛晝坐在裁判椅上等著,順勢嚼起了地瓜干,都散散漫漫地等著遊戲的結束。
在開滿五顏六色仙花的芳華庭,寒珏拖著一隻受傷的鴻鵠踩過嬌嫩的龍芻花田,步履疾疾要往梅舍邊的水渠去,芳華庭六圃花田,寒珏本著人過必有痕的原則,沒有放過任何沒有一圃,鮮妍細嫩的仙花被這沒有公德的仙兒踩踏得不成樣子,更別說那半路被他用仙法打下的鴻鵠朝宴,那平日里只會嬉水送信的呆鵝的胸口兩道傷口血流如注,染紅了自個胸前的白羽,有些還灑在仙花上,寒珏正要把報信鵝拖去烤了吃。
芳華庭的仙花為了解救朝宴,不顧已有傷損的原軀,女蘿率先伸出自己的藤蔓,束縛在寒珏的腳上,沒等她纏上寒珏的手腕,就他用仙法震了個粉碎,雍芳是陸清風培了五百年的牡丹花種,她方用聚馨之法凝聚起牡丹花瓣,將寒珏團團困住,龍芻趁機撐開自己的大花苞,準備把寒珏一舉含下,未曾想寒珏稍稍舉手一揮,四道寒光把雍芳和龍芻連根拔起,殺成碎片。
紫陽花絨音和君子蘭沁必尚未出手,已成了滿地的碎片片,眨眼間,小風風的芳華庭的春色滿堂被秒成凄慘一地。
與鵝有不解之緣的王箬,本是在風月小居偷懶休息,偶然間聽見朝宴的哀鳴,扶欄往花圃一望,方才還挺立花骨朵的龍芻、雍芳、絨音、沁必、女蘿已是被人為地大片碾倒,滿地殘花間突兀地站著一搖著雪白色狼尾的狼人,正對著他們的報信鵝下狠手,他暴露出惡狼本性,蹲在靠近梅舍平日用於灌溉的水渠旁拔著呆鵝身上的毛。
自家大鵝被欺負,王箬說什麼也要上,他抽出雙刃,幾個輕巧無聲的飛跳便到了水渠旁,寒珏耳力超群,王箬掠過花枝的聲音在他聽來是驚雷驟響,所以在王箬在他身後出刃的那一刻,他扯起疼到脫力的朝宴猛然轉身,王箬用盡全力將手中的一刃直擊朝宴的胸膛,直接給大鵝開了膛……
鈍肉之痛,朝宴不能忍,最後一聲的哀鳴,響徹整個泓崖墟,在校場上的濛晝和藺凰聞聲趕來到時,王箬和寒珏在水渠旁打得難捨難分,在堆砌成堆的碎花瓣里躺著身插利刃的朝宴,平日里順亮的白羽此刻已所剩無幾,渾身都是傷,且還道道見骨,加之王箬凝神聚魄的致命一擊,形容已是倦倦,呈將往之勢。
見這場面,濛晝「嘖」了一聲,藺凰「唉」了一聲,夷則前些天給他們普及過寒珏的相貌,說是長得很年輕,不出一千歲,銀白及腰長發,紅眼尾,死白膚色,跟個鬼一樣,善鬼符,仙器是懸於腰間的狼月彎刀,想來眼前飄著的就是了。
濛晝從不與上界人打架,所以寒珏來泓崖墟挑架,是不能指望上她去勸的,她沒過多地理會挨了寒珏大招,邊吐血邊反擊的王箬,反是跑向胸還插著利刃的朝宴,這體無完膚的身子,她是不敢碰的,要是在她手上散架了,她可是第三個兇手,於是她回頭問正在查看雍芳和龍芻的傷勢的藺凰:「阿朝這樣,有救嗎?」
藺凰沒好氣地回她一句:「你叫叫他,看他應不應。」
濛晝依言,很是認真地叫了幾聲,半天沒反應,心中已然明白朝宴八成要死了。
芳華庭的花花草草也沒能倖免,雍芳和龍芻是藺凰從蓬萊帶過來贈予陸清風的,雖不是什麼大神大仙,卻也安安靜靜地修鍊了幾百年,今日被寒珏震散了凝聚百年的靈力,傷及根本,難以救活。
趕過來的小風風,見他心愛的小花園被人糟蹋成這樣,很是不敢相信地「哎呀呀」了好幾聲,什麼仇什麼怨,需拿這些小東西撒氣?他生氣抖著衣袖,對著濛晝和藺凰大聲問道:「誰幹的?誰!」
濛晝雞賊地指向不遠處還殺的熱烈的王箬和寒珏。
小風風分清誰是誰后,痛心疾首道:「連狼妖都干不過,怎麼可能打得過仙君呢?你們愣著幹嘛?拉架呀!」
濛晝先是一愣,望著空中不時放出的巨大寒氣,和早已遍體鱗傷,嘴邊不斷冒出新血的王箬,她心中一慫,又反問小風風:「我拉誰比較合適呢?要是我上去了,會不會被誤傷?」
藺凰當然不用猶豫思考會不會被誤傷的問題,他對寒珏這種小人出手從來就不知道輕重,又往往是傷人於無形之中,從現在的局面來看,要是他出手了,接下來不單要醫一個王箬,還要多一個寒珏,生生浪費自己的藥材,大可不必。
陸清風見不得濛晝此時的畏畏縮縮,又使喚不懂藺凰,只得自己上,隔著老遠便喊道:「仙君,莫再傷我門弟子。」接著用仙御阻擋了寒珏對王箬的攻擊。
仙御是盾甲,擋在王箬跟前,原以為可以護他無傷,結果寒珏抽出腰間的狼月彎刀,猛然往仙御一劈,青銅質地的仙御成了兩半,王箬再一次暴露在寒珏跟前,寒珏攜刀沖向王箬,行為舉止兇狠,彷彿跟王箬有潑天大仇般,嘶,其實也有,應該自信一點,把彷彿二字去掉。
見著刀要朝王箬的頭劈下去了,陸清風也使出自己的青狄劍擋在王箬前頭,寒珏下刀的那一刻,陸清風將青狄劍橫斜,青龍出鞘,龍狼交鋒,雙神混戰,芳華庭內唯見青白二色光,腳下騰生成雲海,白雲茫茫滾滾,儼然是九重雲霄一般迷惘。
刀劍相擊,兩敗俱傷,陸清風的劍缺了口,寒珏的刀裂了條縫,可是即使仙器受損,也未見寒珏收刀,他嘶吼著加倍下力,眼角生出許多血紅的花紋,陸清風無法,化仙聚為念,用盡十成功力來抵擋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由於雙方仙力巨大,引來颶風,捲起地上殘花,兩人兩兩相近,近得各自視線的唯有彼此,當寒珏壓下刀時,他調笑陸清風說:「潤清,即使你再不屑,你的名字還是要與我寫在同一處。」
衣袖蕩蕩,兩耳皆是烈風蕭打之聲,重傷的王箬倒地不起,神志迷離不清中,他的腦海中有許多畫面,是他不曾見過的,就如同他那天去鸞鳳山看鵝題詩般,他詩中寫的鵝並不是寫的那日被濛晝師姑收起的那三隻鵝,可那究竟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今日他迷糊中看到的是他兩次與女神仙鬥法,他都輸了,可明明是他輸了,傷心掉淚的卻是女神仙。還有一次是他血場拼搏打戰,他贏了,可是他卻時常叩著一扇門,那扇門終年不開,門環早已生銅銹,他卻一下下地叩著,等著門內的人聽見后,能開一次,其實門內的人,從她墜入芙蕖起,就不會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