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祖龍至
荊軻刺秦前夜……
「來了?」嬴政看著踏入殿中的天明。
「嗯,父王。」天明看著別在腰上的天問,鄭重取下。
「知道了?」嬴政筆下一頓,還是繼續批奏。
「是的。」天明坐在嬴政的一側,另一側,則是蒙毅,「所以我去了桃園,見了先生。」天明雙手奉劍置於膝上,俞握俞緊,「先生問我,『生恩養恩,孰輕孰重?』」
本就有些微變形的字跡已難以維持,停筆,放下,「何解?」
「我又找了君上,也是問他,何解?君上說『那就喝酒吧!你醉了,那自然就知道了。』」天明雙手將天問遞向嬴政,「等我要接過君上的酒時他卻又收了回去,說『醉了你知道了,旦醒來的時候你卻又會忘了醉了的時候所知道的事情,那還是不喝為好。』」
「最後,我找到先生,問他。」緊盯著嬴政幽深的眸子,天明開口,「娘親生我之恩,父王養我之恩,孰輕……孰重?」在嬴政遲遲未曾平靜下來的眼裡,繼續道,「先生答……」
「自是娘親更重一些。」
「自是你娘親更重一些!」兩人四目相對,皆是放聲大笑。
蒙毅看著門口剛剛出現端著湯釜瓷碗的那道身影,扶額,似乎不忍直視。
「你們兩個!說誰更重呢!」
荊軻刺秦后三年……
宮牆之內,漫天櫻花,如若仙境。宮牆之外,匆匆宮人,如見鬼神。
天明跪在墓前,輕撫刻碑,「娘親,守孝之期已滿,燕國已註定亡了,我……也得走了。」天明起身,「瑤華姐和紫莖,我會救出來的。如果……我能回來的話。」
章台宮
「來了?」
「嗯。」
「決定了?」
「是的。」
「這一走,就再難回來了,天明。」嬴政放下手中的奏章,輕揉著天明的頭髮,「陰陽家,不會留手的,月神,必定親自動手。」
「我不走,陰陽家便一日會留手,不出全力。」感受著嬴政掌中的柔和,食指的輕划。難怪是月神,而不是東皇太一,東皇,要朝趙高下手,畢竟知道太多。如果是月神的話,那還能做到。「畢竟,我一日不走,現在的陰陽家就一日不是正統。」
「父王,我走了。」天明將在他身上又多帶了三年的天問雙手奉向嬴政。
「寡人,等你回來。」嬴政握著天問,天問上多了一節劍穗,半塊玉佩。是啊!寡人(道德有缺失的人自謙),又成了『寡人』。
「父王!」走到門口的天明突然回頭,張了張嘴,有些潸然。合眼良久,隨後睜開,言語中帶著絲絲輕佻,「日後,可得早些歇息喲!」轉過身去,一步一步,如天真少年。
提著裝燕丹頭顱盒子的王翦看著步步走出咸陽宮的天明,一步進入章台宮。
章台宮前,趙高身後,一雙異色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天明,如要將這道身影烙在眸中。
腰攜天問的嬴政踏出章台宮,看著高懸滿月,左手按著劍首,挽住劍穗,輕撫玉佩,「今夜,便早歇吧。」
咸陽……
「尤還記得,他離去后陛下天問劍首上的那束劍穗。」王翦闔眼。他更記得,手執著帶著劍穗天問的秦王嬴政,如何拖著秦朝當時的百官踏上掃清六合,席捲八荒的帝皇道路。滅魏之後,大勢已定。攻楚之戰秦王二請時,依六十萬大軍,他本只準備掌控大局,試著讓王賁能不能更進一步,
旦當看到秦王當著他的面將天問劍首上的劍穗取下時,他的心徹底慌了,『強軍為柄,百官為穗』再次從他腦中響起,他請賜宅邸,金銀,請賜一切秦王贏政不在意的物件,只求脫身。用畢身所學全力掌攻楚一戰,摧枯拉朽。「不記得,也難吧!」
「既然記得,那麼……」蒙毅掃了一眼胡亥,「覺得他們可像?」
「閉嘴,」胡亥眸中恰似瘋狂,悍然出手。「給我閉嘴!」
兩道身影沒什麼相像的,但是。
日後,可得早些歇息喲!
將軍,可莫要自誤哦!
不同的言語,同樣的調侃語氣,最後那吐出那字,甚至語調都一模一樣。不同的身姿,卻如那月夜下一般的天真步伐,何其神似!所受的鐘愛,便是因此?「攔住世子。」
「他就快回來了。」一言出口,胡亥渾身氣勢如瀑布般飛流直泄。
「擋下來。」王翦話鋒一變,攔,變成擋。幾名親衛方提兵戈。
「自當!」蒙毅揮袖之際,意氣風發,「皓月凌空!」
王翦看著面前意氣風發的蒙毅,望向門口學成出師的李信,想起當年一劍問天的贏澈,捏緊著拳頭胸中沉浸了數年的豪氣湧起,卻又強自壓下。或許,又會是一盛世!
「少君,酒樓里的人,已經走了。」在王翦眼中,踏進門的士卒雖然穿著的百戰穿甲兵的銀色戰甲,卻彷彿將那銀白戰甲染上了血色。
「他總算……是變聰明一些了。」蒙毅長出口氣,行至門前,「咸陽城裡暗結的蛛網,看清了么?」
「不負所托。」李由抬手躬身。
「是!」毒牙單膝跪地。
「等他回來,如果你覺得你有能力融入我等的話,你可以試試。」蒙毅看了一眼李由。
「多謝。」李由長出口氣。
「等等!」蒙毅側身回頭看著胡亥,胡亥陰沉開口,「如果當時我動手的話,究竟如何?」
「可惜……」蒙毅看著胡亥的眸子,面上帶笑,「已經沒有如果了。」
「可惜,么?」當蒙毅『可惜』二字出口時,他就知道了,兩枚釘了一半的釘子,蒙毅一日醒不過來他們便一日不會拔出,所以,這一個月為他做事才會盡心儘力。
「如果你第一次見王太師,不是學他彰顯自身氣魄,而是死死的咬死你沒有輸。如果在王家所謂的閉門一月里,你不是等他門開,而是強請太師。如果扶蘇暴露身份后,你直接動手,然後帶著扶蘇的頭到咸陽所有騎牆派的家中轉一圈,讓他們看看,那個『已死的』秦國公子真可埋骨。如果你帶著李由到咸陽城中多轉轉,多看看,證明一下『李家是在幫你這個十八世子的』,如果……」蒙毅眸中神色愈來愈冷,「我把自己的命送到你面前時,你毫不猶豫的給我一刀。如此之多的如果啊!」蒙毅感嘆了一聲隨後回頭,「可惜,你一個都沒抓到。」口中所吐,如若刀鋒。
我給了你如此之多的機會啊!蒙毅心中暗暗開口。可惜……你一個都沒抓到。
隨著蒙毅的一字一句,胡亥身上的精氣神顯得越來越弱,「對了!」蒙毅彷彿方才想好,看向王翦,「李將軍若真有他所言的那麼強的話,太師。」蒙毅轉身,大踏步朝門外走去,「王家,我保了。」
「多謝上卿。」王翦抱拳。
李由,李信在蒙毅左右,五十人的兩列軍陣隨行出了王府,為咸陽……帶來殺伐!
桑海……
在前後萬人的儀仗,數萬的軍隊,不知道多少暗地裡的探子拱衛下,天子六駕在始皇帝的驅使下緩行。
數不清的半兩錢被儀仗拋下引來無數人爭搶,血痕未乾的長戈卻使人不敢犯車隊分毫。
「山呼!」趙高揚聲道。
「萬歲!」儀仗,軍隊,暗子裹挾著萬民齊聲高吼!
「山呼!」趙高又道。
「萬歲!」儀仗因為上次高呼未曾灑下銅錢,此次一灑,萬民興緻更高,呼聲也更高。
「再山呼!」趙高再次揚聲道。
「萬萬歲!」此次灑下的銅錢中參雜著的些許金銀使萬民更加瘋狂,協著儀仗,軍隊的吼聲如若雷震!
農家聚集點裡,以金先生,現在的俠魁為首,透過窗戶看著出行的車架。
劉季在最邊側,如何都無法徹底壓抑住內心的火熱,以極低的聲音開口,「大丈夫,生當如是。」
田言帶著絲縷金線的明眸在無人能發現的一點看著劉季。是啊!又有誰不想如是呢?
小聖賢庄……
荀子著正衣冠輕撫著藏於角落的一柄戒尺,這柄戒尺所鞭撻過的人,叫做……韓非。將之放下,荀子起身出門,再正衣冠,登上前往桑海行宮的馬車。
墨家據點……
「嬴政已至桑海,天明和少羽皆在桑海行宮之中,我們繼續等下去?」就算是高漸離在這種境地也難以平靜。-
「等。」衛庄一手握拳,一手端起茶盞淺酌一口。
「都這麼危機了,我們還能等到什麼時候?」盜跖靠著門口,「現在的桑海行宮,可是真的一隻鳥都飛不進去,我剛剛可是親眼看著他們連方圓一里的鳥都給清空了。」掃了一眼白鳳,若有所指。
「我們此時參與其中,只會讓天明和少羽更加危險。」蓋聶看著剛剛送至的食盒一劍橫掃,「等到他們能再次給我們傳遞消息的時候。」四溢的劍氣在散出的絲縷劍意引導下匯成四字,『勿入局中』。
桑海行宮中,天明少羽任垚三人登上偏殿房頂,看著遠方的東巡隊伍。
「這個時候你不應該說句話么?」任垚推了推少羽。
「什麼話?」少羽摒眉。
朝天明挑眉,天明聳聳肩表示無人監視,「咳咳!」輕咳兩聲,任垚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東巡的車隊,壓低著語氣,傲然道,「彼!可取而代之!」
「嘶!」
「怎麼了?」天明少羽驟然起身。
「我感覺似乎被看到了。」任垚渾身散著冷汗,想起剛剛陡然間如同被神明注視的感覺,噤若寒蟬。
「算了吧,隔著這麼遠呢。」兩人同時安慰道,天明將任垚帶下房頂。
「取而代之?眼前的……可是……」少羽緊盯著東巡的隊伍,天青色的瞳孔中映射著盤旋於世間,支撐起天地的巨龍……被那乘著天子六駕之人踩在腳下。
六國餘孽,諸子百家,還有……你!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