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引蛇出洞

第六章 引蛇出洞

樺姨沉吟片刻,以為是姑娘跟公子發生了齟齬,這公子找人置氣呢!這公子看著也是非富即貴,也不知姑娘是甚麼時候認識的,她得跟太夫人透個口風,隨即便進庖廚被吃食送進屋內。

樺姨進屋見沈逸珩又坐回了柳姝對面,放下吃食道:「姑娘,這位公子的住處已經收拾妥當了。」柳姝盯著賬簿淡淡道:「嗯,」倏爾抬起頭看向沈逸珩,見他已經消氣,正怔怔的盯著她手中的賬簿「你可有甚麼需要的,我讓樺姨給你備好,這裡地處山林,夤夜霧靄沉重,氣溫寒涼,不比你的宅邸住著舒適。」

樺姨凝笑看向沈逸珩道:「是是,這裡夜晚最是寒涼,我知姑娘畏寒加上了厚厚的被褥。」沈逸珩適才的不忿已經消失,看向樺姨道:「無妨,」他又瞧了一眼柳姝,問樺姨「你家小姐畏寒?」樺姨早得了太夫人的吩咐,定要將四姑娘伺候妥當了:「是呀,姑娘天生體寒,一年四季大多時候都手腳冰涼,太夫人說了,讓我等好生照看著。」

沈逸珩緘默無言,樺姨望向又低頭一言不發,細緻看著賬簿的柳姝,便也沒再做聲,出了房門。沈逸珩見樺姨退了出去,手上百無聊賴的翻著賬簿,眸光卻緊緊瞧著低著頭柳姝道:「你以前亦經常這般?」柳姝依然看著賬簿,淡淡回:「甚麼?」沈逸珩拿起一塊糕點:「管理田莊。」柳姝應是,沈逸珩又詢問道:「在蘄城?」

沈逸珩果然查到蘄城,還好她準備進京之前做了準備,沈逸珩定然也知道她假意在蘄城露出行蹤,只是不知道他查到了何處?柳姝點點頭道:「我祖母在蘄城的莊子一直是我在打理,哦對了,從三年前。」

沈逸珩身子朝柳姝跟前挪了挪,盯著柳姝面前的賬簿,問道:「如何打理?可會忙碌操勞過甚?」

柳姝笑眯眯的看向沈逸珩:「怎麼?可是要雇我?你錦衣玉食慣了,不曾嘗過辛勞之苦,身邊亦從不缺人伺候吧,自然覺得這些事忙碌操勞,但是我很喜歡,」柳姝思忖了一番,又道「嗯……就如你喜歡蛐蛐和木頭甚麼的。」他的確如同柳姝所說的這般,倏爾間只覺她這些年定然甚為辛勞,難怪這般瘦弱,沈逸珩一時默然。

這日柳姝看完賬簿已是薄暮,她在正廳上座,喚來桐伯和樺姨,她語氣平淡:「樺姨,你掌管佃租,我且問你,這三傾田地大多臨近三丈河,豐年每畝可產稻幾何?歉年又可產稻幾何?」樺姨不解柳姝用意,她這一日光看賬簿了,怎會不知曉,遂淡淡道:「回姑娘的話,豐年每畝可達三石,歉年則只二石,」柳姨瞥了一眼正在低頭喝茶,看不見神色的柳姝,又補充道:「又次僅一石而已。」

沈逸珩和桐伯皆定定看著柳姝,她只是放下茶杯卻不言語,柳姝用絹帕拭了拭唇,目光瞟向廳房外,面色逐漸凜然,語氣卻依然淡淡:「桐伯。」桐伯應是,柳姝接著道:「我一併問了,你們答吧。」桐伯和樺姨皆連連應是,兩人不禁也相視一望,柳姝凝然道:「你們可知佃農一戶六丁需糧幾何方可生計?」

柳姝見兩人皆不答話,收回目光,肅穆嚴厲道:「去歲每畝產稻不過三石,所得子粒佃租卻高達二石三斗,佃農竭一歲才得不過數斗,你們可是要佃農今日完租,明日便向你們乞貸?」

柳姝言訖,廳內三人皆齊齊看向柳姝,柳姝又將看向廳外,眸子里好似染上蒙蒙薄霧:「此番農佃在每歲春杪便無耕本,無日食,只好來向你們借糧了,」柳姝復又端起茶杯「樺姨,佃農乞貸,你是加三還是加五呀?」樺姨霎時面色蒼白,這放高貸之事難道柳姝看出來了?可她已檢查了賬簿,沒有漏洞呀!她顫巍巍道:「姑娘,您這……」

「新子粒加息完債,去歲的谷債未了,今歲租債又起,又須來貸余粒,你們便大秤進,小秤出,層層盤剝。」柳姝已經起身,桐伯和樺姨驀地亦站起身。

沈逸珩不自覺的放下茶盞,瞳孔微縮,看向柳姝,連他的心底莫名升騰起肅穆恭敬,卻目不轉睛的只是看著面前這面帶森然的姑娘。

「那些你們盤剝的錢糧即刻起自行分發給佃農,我知你們這種種把戲,祖母那裡我會去稟告,想必她老人家囑託我來便是已察出端倪,明日一早我便回去,但我自然會留人在此,」柳姝看向桐伯「桐伯,默許只當不知,激起佃農怨憤可不是好主意,你在莊子上多年,你當比我更知道此等大事關乎民生,此地更是京畿,黃庄官田彙集,我不管那些勛臣戚畹如何攫利謀私,你們斷不能學了去,否則柳家斷不能再用你。」

此番柳姝給了個下馬威,卻只道是關乎民生,且在京畿要地,天子腳下,此地勛貴外戚龐雜,官田黃庄皆關乎國本,朝廷定然格外關注,柳昌升更是官至戶部尚書,掌管田地賦稅,受言官御史皇帝眼線監督,柳家是斷不能再有此等事情發生。

桐伯連忙應是,柳姝又看向一旁的樺姨:「樺姨,你也是莊子上的老人了,跟著我祖母也不少年了吧?」樺姨戰慄的點頭,柳姝神色嚴肅:「先前的事你就自行處理乾淨吧,另外,再從賬上撥些銀兩給佃農們。」

樺姨諾諾的應是,而後又問道:「我去給姑娘和公子備晚膳?」她現下只想趕緊把這坎兒過去。「嗯,備吧。」柳姝言罷坐了回去,樺姨與桐伯都準備出了大廳,柳姝喚道:「樺姨,那個……可有酒?」樺姨擠出笑道:「有的,這就去給姑娘備上。」言訖轉身出去了。

沈逸珩疑惑道:「怎地想喝酒?」柳姝看向沈逸珩:「暖身子,」她淡淡一笑「我聽聞沈公子府上有個碩大的酒窖,酒窖里可都是一等一的珍藏佳釀。」沈逸珩看向柳姝手中的小動作,她修長手指正攪動著絹帕,沈逸珩瞭然的笑道:「你要想喝改日來我府上便可。」柳姝莞爾一笑:「信國公都得不到的佳釀,我可以?」

沈逸珩被柳姝的絹帕攪得如夢如醉,暈頭轉向,她分明說得是佳釀,此刻他倒好似品上了似的,他只覺這三年的紈絝算是白做了,竟被她撩撥至此!沈逸珩只得將話鋒一轉:「後日我便要隨老頭子去秋獮了,你可會去?」

柳姝這才想起這次靖王妃邀了她作陪,汐洛去驪山馬場探查還未回來,形勢不明,柳姝還未做籌謀,楚魅翊閣背後之人遲遲不現身。回京前閣主只讓她等,可她必須先謀定而後動,只有主動出擊,方可引蛇出洞。秋獮圍獵,眾皇子必定作陪,所以此次秋獮就是她的機會。

柳姝淡淡看了沈逸珩一眼,道:「靖王妃不日就要去藩地了,我會和家中姐姐們一道去。」沈逸珩聞言笑逐顏開道:「如此甚好,」見樺姨備好晚膳,他又瞥了一眼柳姝,朝樺姨道:「可否將這酒先溫著?」樺姨聞言笑道:「呀,我竟忘了,我這就去,公子可真心細。」復又出了房門

柳姝聞言一愣,以往都是裴宓在她身邊,天氣寒涼時便會叮囑她,亦會將酒溫好才拿給她喝。如今在這曳都,她入了柳家她們見面多有不便,此番想起裴宓還在玉笙樓,後日便要去秋獮,還有些事需要他幫忙,遂決定明日回柳府還得跟裴宓見上一面,柳姝此刻思忖著明日將要如何擺脫眼前之人。

樺姨溫好酒送來,柳姝和沈逸珩兩人用完晚膳已是亥時,此時汐洛才從驪山馬場回來向柳姝回稟。汐洛見沈逸珩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看向柳姝。「無妨,」柳姝緩緩道「是何情況?」

汐洛道:「二十人,都是頂尖高手,擅伏擊,這幫人卻又只是扮成驪山左衛軍的模樣,已確定是十皇子的授意。」柳姝食指摩挲著茶盞邊緣:「十皇子李澤煜?」沈逸珩思緒迅捷:「他不會是主謀,他只會跟著八皇子李慕銂一唱一和,該是李慕銂急了。」柳姝看向汐洛道:「繼續。」

汐洛瞥了一眼沈逸珩,心中還忖度這要如何向主子回稟此人跟著姝主子一事,面色卻淡淡道:「他們埋伏在禁區以東,附近皆巉岩,極為隱蔽,我們的人時刻守備。」柳姝因喝了酒有了些許困意,一雙明亮的雙眸有了淡淡血絲,她撐著下頜閉上了眼睛道:「先不要打草驚蛇,我後日便會到。」

沈逸珩茫然瞧著柳姝,思忖著她這是要睡了?他盯著柳姝道:「陛下當天會先派一千騎兵入圍場布圍,如若草深樹密必定不適圍獵,他會先派騎兵挺近。」柳姝撐著的頭逐漸沉重,眼睛依然閉著:「八皇子李慕銂真是高明,借十皇子李澤煜之手動太子殿下,事情敗露他大可推得一乾二淨,這十皇子還真是少跟弦兒,汐洛,永榮帝的親軍都給自家兒子染指到這般地步了,我們還是幫他一把吧!」

沈逸珩驀然轉過頭,對柳姝道:「你是要……」汐洛聞言立刻道:「我這就去。」柳姝直起身子,睜開了眼眸,看向汐洛:「辦妥之後你也先去吃些東西,你奔波一路好生休息,我這不用你守著了。」汐洛聞言抬頭看向柳姝,才知是姝主子體恤她,遂高興的應了聲便出了房門。

柳姝耷拉著眼皮,便要回房,沈逸珩低低喚住她:「你所謀到底為何?這曳都已是滄骸橫流,你卻只管攪動風雲,我沈氏當真也在你所謀之列?」柳姝在大廳門扉處定住腳步,良久她緩緩轉過身,看向沈逸珩,卻並不生氣,緋紅面頰帶著些許盈盈笑意:「不如我們各憑本事?」

沈逸珩靜靜的看著離他幾步遠的柳姝,黑幕里的瑟瑟秋風拂過她的青絲,她就那般靜靜站在風口裡,額間幾縷髮絲隨風在他的心底處飄蕩起層層漣漪,他想上前卻怎麼也抬不動自己腳步,就如她所言,沈氏太重。

柳姝見沈逸珩定在原地,斂首聲音低沉而隱忍:「你的本是未必不再我之上,」柳姝驀地輕笑出聲「少些逛花樓便可。」言訖已經轉身處去了,留下她如銀鈴般裊裊笑聲。

沈逸珩心癢難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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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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