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水鎮
流水鎮是吳國的一個邊陲小城。雖說城鎮不大,卻是個名副其實的軍事重鎮,因為其正好處在吳趙兩國的邊境線上,是個兵家必爭之地。
順著流水鎮的青石街道一直往北,不出兩里,就可看到一條巨龍般綿延的山脈,那正是斷劍山脈。越過山脈再往北就是趙國地界了。
據說在上古時期,有兩位仙者在此處山脈鬥法。酣斗之時,術法四散飛舞,蘊含無上神通的一把斷劍,落在了這山脈之上,使得這山脈崩塌,竟從中斷開了一個缺口。
當時的吳國國王,派出無數軍民,在這山脈缺口處,建造了一座雄偉城關。
往後至今,由於吳趙兩國邦交和睦,這城關逐漸發展成了,吳趙兩國物流溝通的樞紐。
平日里,商賈平民來往如織,匯聚如流,終於形成了一個數萬人口的流水鎮。
此時,流水鎮南北走向的青石大道上,駛來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車巴式是個黑胖子,肥臉上儘是鞍馬勞頓的倦意,一看就趕了不少遠路。車輪滾滾間,馬車車窗探出一個童稚的少年面孔,他一雙眼睛充滿好奇,目不暇接的看著眼前街景。
街道兩側,有賣風箏的,有賣烤雞的,有賣武器刀劍的,也有賣雨傘護具的,各種物品琳琅滿目,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真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這正少年看的眼花,忽然被一陣勾肚牽腸的奇妙味道吸引,尋味道看去,原來是一家散發香味的烤雞攤鋪。只見爐子炭火正旺,高挽袖口的夥計,正掀開爐膛膛口,拿厚布墊著,取出一隻色澤紅亮的肥雞。
他把肥雞放在砧板之上,麻利的用刀切成小塊,隨即拿起翠綠的荷葉包起,遞給眼前的一個村婦。
婦人當下挑出一塊無骨雞肉,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遞給了膝下一名六七歲的女童。只見女童一雙白嫩的小手捧住雞肉,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嘴邊,咬了一口。
她滿足的輕吟一聲,脆稚的說道:「哇,娘親,真是太好吃啦。您快嘗嘗。」
少年看的涎水直流,但卻握緊拳頭,憤憤的扭過頭去。他強行閉上眼睛,不去看那烤雞。可烤雞的香味悠悠繞繞,竟順著鼻孔飄進了腦中,並勾勒出了烤雞的誘人模樣。此時此刻,肚子再也忍受不住,終於咕咕的叫了起來。
駕車的黑胖子微微一愣,看了看不遠處的烤雞店,明知故問道:「孩子,你沒事吧?剛才什麼聲音?」
少年慌忙說道,「大伯,我沒事,我自己玩呢。」
這少年正是宋明,而那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宋青山。二人一路顛簸,終於來到流水鎮。
……
宋明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出遠門。
一路之上,他都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他時而想念家中父母,時而又憧憬未知的生活,思緒隨著馬車的顛簸起起伏伏,一直到了喧鬧繁華的流水鎮主街,才算平穩下來。只是心中更是拘謹,眼前的繁華令他又是新奇又是緊張。
馬車在街道間拐繞穿行,最後在一個僻靜小院跟前停下。一個精壯小廝走上前來牽過韁繩,問候道:「宋掌柜好,您回來了。」
宋青山冷漠的揮了揮手,招呼宋明一起下車,隨即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內院。
這是個三面布房的西方小院,坐北朝南位於小鎮西南角落中。
院門正對著的是三間上房,下面東西兩側則各有兩間廂房,都是青磚砌築而成,顯得整潔沉穩。
庭院正中,種著一棵枝繁葉盛的花樹,開滿了拳頭大的百花,使得整個院落花香陣陣。
宋明暗自吃驚,沒想到大伯竟然有如此家業,這房子可比窪子村村保劉二栓家氣派多了。劉二栓家他是去過的,都是土坯搭建成的房子,那些土坯還是他爹宋寶山一個一個摔出來的。
胡思亂想之際,宋明忽然嗅到一陣幽香,抬頭一看,竟見從上房中走出一個美婦。這婦人約有三十左右歲,身姿曼妙,膚白勝雪,一雙眼睛似水含情,顧盼間似有萬千言語。
宋明看了一眼美婦,連忙低頭,乖巧的立於一旁。他本想叫些什麼,可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身份姓名。尷尬之下,只好低頭不語。
那婦人同樣掃了一眼宋明,然後對大伯說道:「當家的回來了?這個就是三弟家的孩子吧。」
大伯微微點頭,對宋明說道:「孩子,這是你李秋大娘,叫大娘。」
宋明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三十齣頭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大娘。心裡雖然驚愕,他臉上卻不曾表露半點,只是乖巧的叫了一聲「大娘」,隨後垂手站立。
李秋緩步走到宋明近前,愛憐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可憐的孩子,你看看,這麼大小子身上有肉么?這都瘦成什麼樣了。」
「唉,鄉下孩子,沒餓死就已經不易了。」大伯說完一句,沉吟片刻又接著說道:「遠的不說,你去南邊城牆根看看,到處都是死倒兒,這些窮鬼,以為來到邊境就能遠離災禍,可現在全吳國都沒吃的,走到哪裡還不都是死路一條。」
「唉呀,這都是什麼世道啊,難道都沒人管管?」李秋一聽大伯所說更是難過,她整日呆坐家中,哪裡曉得外面的諸多惡事。一時竟感同身受,忍不住的嘆起氣來。
「怎麼沒人管,有人管,死了變硬了會被人扔到城外亂葬崗,由一些野狗屍蟲照料。」大伯語氣隨意,玩笑般嬉笑道。
「奇怪,你的心莫非是堅冰變的?怎麼沒一點同情心。」李秋無奈的搖頭道。
大伯不屑的揚脖輕笑,拍了拍宋明肩頭,招呼他進屋。
……
終於等到晚飯時刻,宋明風捲殘雲般,吃下數個白面饅頭,又美美的喝下兩碗湯水,這番操作看的宋青山目瞪口呆。
大娘李秋一直清冷不悅,飯菜也沒怎麼吃,只是看到宋明吃飯時,才露出一抹莞爾淺笑。
飯後大伯告訴宋明,令他好好休息,天亮以後帶他去往劉家。見到宋明連連稱是,大伯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出門去了。
宋明被安排住在最西側的客房裡。
經過一路顛簸,他早就昏昏欲睡。這酒足飯飽之後,粘上床榻,更是覺得困意兇惡如虎,一口就把他整個吞了下去。
均勻的鼾聲微微響起,宋明就這麼昏睡過去。
夜裡十分,昏睡中的宋明忽覺香風撲鼻,讓人感到說不出的放鬆受用。彷彿置身花海,又好似遨遊在清風明月之下。恍惚間聽見佳人柔聲呼喚:「醒醒,快醒醒。」宋明茫然睜開雙眼,只見眼前有一靚麗女子,膚白貌美,美眸含星,正關切的看著自己。
宋明十四歲年紀,雖說懵懂卻也是滿身血氣,朦朧中看到妙人在側不由心思浮動,竟分不清夢裡夢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觸碰眼前吹彈可破的臉頰。
忽然間,又覺得這女子似乎有些熟悉,細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腦中劃過一道轟隆閃雷,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他如觸蛇蠍般猛然一縮,蜷縮床角,臉色蒼白的抓緊被服蓋在身前。
因為他看清楚了,眼前的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大娘李秋。李秋衣衫單薄,肌膚若隱若現,竟像是剛剛出浴的模樣。
宋明只看了一眼就慌忙把眼睛閉住。他胸口急劇起伏,抓著被褥的手越抓越緊,想要說什麼,又不知道從何開口。身體里好像有一隻熱烘烘的小耗子,一會兒跑到東,一會兒又跑到西,折騰的宋明長大嘴巴,不停的喘著粗氣。
突然,他覺得這樣實在太尷尬了,不由得就想說些什麼,哪知道,剛剛張開嘴巴,就被李秋一把捂住。
李秋悄聲道:「你不要出聲,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些事情,聽到了你就點點頭。」
見宋明下意識的點頭,她緩緩鬆開手掌,直起身來,打算長吁一口氣。哪知道剛吁出一半,宋明突然大聲呼喊起來:「大伯!你快來!」
深夜之中,這一聲喊響徹夜空,傳出老遠。剛進入夢鄉的宋青山被大叫驚醒。他猛然坐起,辨了辨方向,披上外套往西屋趕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李秋臉色蒼白的捂住宋明嘴巴,惡狠狠的低聲說道:「你想叫就叫吧,大不了我就說你勾引大娘。你若是不想死,就聰明點說話。」說完扯開宋明的被子,合身鑽了進去。
「大半夜的鬼嚎什麼?難不成見鬼了?」大伯沒好氣的推門走了進來,看見宋明坐在床前沒好氣的說道。
「大,大伯,沒事了,我只是,剛才做夢了。」
宋青山陰沉著臉,看宋明斜躺床榻,胳膊壓在錦被之上,一副怡然自在,哪有一絲驚恐。見此場面,只得轉身,準備回房繼續休息。
可剛走兩下,忽然停下腳步,猛然轉身,對著宋明快步走來。
「不對,你一定有事,被子掀開讓我看看。」宋青山快步到前,伸手就要拽被角。
宋明忙聲道「大伯別看!」見宋青山頓住身子,接著說道:「大伯,我剛才,剛才嚇得尿床啦。你別看好不好。」說完羞澀的望向大伯。
宋青山呆了片刻,終於哈哈笑著直起身子。「哈哈,我說呢,壓得這麼緊,你小子都多大了,還尿床。」說完,又說了幾句男人要勇敢之類的話,終於轉身離去。
……
躺在尚有幽幽香味的被窩中,宋明再也沒了睡意。
他感覺胸口好像揣了一隻兔子,突突的跳個不停。腦中只有大娘臨走時欲言又止的話:「孩子,防著點你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