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苟文明

周末的晚上，街上人不多，馬路上車也比平時少，喧囂逐漸褪去，街頭被大爺大媽佔領，這個時代，年輕人越來越虛，在網路的時空里尋找慰籍，大爺大媽卻越來越有活力，在現實世界過得很充實。

苟文明坐在一家餐廳的二樓，窗外一輪紅日西斜，能看見一片寬闊的湖水，鮮艷的霞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彷彿金色的魚鱗閃閃發光。

岸邊楊柳垂腰，遊人散漫，一派和熙的盛世景象。

心情卻跟窗外的風景恰好相反，昨天開會當眾受辱，還差點連累王振中，到現在余驚未平、余怒未消。

他跟老王是老鄉，老鄉在異鄉，談不上淚汪汪，交朋友多一個理由而已，提前給他泄露消息的，正是老王。

所以，必須要請老王吃個飯，喝兩倍，順便壓壓驚。

等待的時間，他提前把菜也點好了。

六點剛過，王振中到了，手裡拎著個袋子，裡面裝了兩瓶白酒。苟文明趕緊招呼老王坐下，私底下，他一直稱呼他老王。

王振中在對面坐下，看著滿桌子的菜，很膩味：「還他媽有心思吃飯吶？」

說完，從袋子里拿出一瓶酒，開了蓋，一人倒上一滿杯，然後自己舉杯喝了一口，有點賭氣似的：「先干一個。「

「痛快！」

苟文明知道老王是有氣的，便用誇張的語氣，試圖沖淡老王的憤怒。說完也一仰脖，也是一口吞下。

雖然心情不好，好在胃口不錯，喝完酒，苟文明夾起來一塊涼拌雞塊就大口吃起來。

「你昨天怎麼搞的？腦殘了嗎？」老王沒心思吃菜，憤憤地看著苟文明。

「唉！」

苟文明嘆了一口氣，又夾起一塊魚肉：「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聽他們說要拿我們項目試點，還要我們買單，我就壓不住火，不想讓他們把話說完。」

「要不是姓許的出來解圍，我看你怎麼收場。」

老王火氣小了一點，又端起杯子，向苟文明虛碰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大口。

「你別提那王八蛋，他他媽最壞，我敢肯定，這個主意就是他放的壞水。」

說起許問真，苟文明有點氣急敗壞，許問真帶給他的羞辱，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就知道拍姓林的馬屁，還安排我們的座次，我呸，輪得著他嗎？」

說完，苟文明端起酒杯一口喝乾，然後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蹾，彷彿一拳打在了許問真臉上。

老王覺得匪夷所思，林智淵的想法來自許問真，這個倒不是不可能。可人家明明幫你解了這麼大一個圍，居然反目成仇，人品就有問題了。

心裡有點為許問真打抱不平，老王便反唇相譏：「哎，姓許的不站出來，你怎麼辦，把我供出來？」

「用得著他站出來嗎，我當時都想好了，就說是黃敬說的，能怎麼著。」

「你那是放屁，黃敬說一句我沒有，你去鑽地縫？」

「他敢，還反了他了，下屬不就是用來背鍋的嗎！」

老王無語了，端起酒杯，默默看著苟文明，居然沒有辦法反駁，只好仰頭喝了一大口。

苟文明德行不好，他是知道的，就他昨天嚇得那個熊樣，都恨不能找人做人工呼吸了，怎麼可能還有那麼豐富多彩的心理活動。

遇事尿床唰唰的，事後吹牛呱呱的，這都罷了，就剛才那句：下屬不就是用來背鍋的嗎？就是個十足的王八蛋。

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個王八蛋朋友？老王有點鬱悶，這些年，就因為是老鄉，他沒少照顧他們公司。

按道理，先秦數通只是傳媒集團的應用開發商，而廣電集團在他們數據中心租用伺服器，苟文明他們也就經常去數據中心搞開發而已，並沒有太多交到。

直到後來認了老鄉，苟文明也經常倒騰點硬體賣給他們，只要不違反原則，能幫的他也就盡量幫一把。

苟文明表面上也挺仗義，自己沒買車前，他們單位用車方便，就幫著接送個老婆孩子；老家親戚朋友來了，幫忙安排照顧也挺殷勤。除此之外，他跟對方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東西。

這次雲計算項目，自己跟苟文明的立場也是一致的，就因為這樣，大家才把他和苟文明看成了一夥的。

想到這裡，老王無可奈何，又跟苟文明碰了一下杯，然後勸到：「別跟主任頂著幹了，胳膊擰不過大腿的，小心吃虧。」

「我不怕他，他又不是我的甲方，我的甲方是廣電集團。」苟文明嘴挺硬。

「是，我們的確不是你們甲方，可你們繞得過信息辦嗎？傳媒集團敢去別的地兒租用伺服器嗎？」老王反唇相譏。

「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我們是北京的高科技企業，是市裡招商引資引進來的，是帶著資金和技術過來的，我們在上面也是有人的。」

老王有點鄙視，苟文明一點不懂政治，拿招商引資說事，不過是走夜路吹口哨，自己給自己壯膽罷了。

看來不嚇唬一下，這傢伙是不知道厲害的，便冷笑了一下：「你說那些東西都是虛的，別忘了，運行數據中心，只是信息辦的職能之一。我們還是行業主管部門，說一聲你們信息安全不合格，停業整頓，你敢說個不字嗎。再說了，林智淵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他上面就沒人了嗎？」

「老王你今天是怎麼啦？180度大轉彎啊。」苟文明也奇怪了。

「你懂個屁！形勢不同了嘛，反對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雲服務現在是趨勢，我為什麼要反對？」

苟文明沒在體制內呆過，不懂反對的藝術，反對當然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如果領導要強推，而且推了之後大家都有好處，我為什麼要反對？又不是傻子。

林智淵已經暗示，這個項目實施后，功勞和榮譽算集體的，年終總結把大家都會帶上，再以集體的名義發表一篇論文，找一個行業內的雜誌發表一下，問題是不大的。

這是信息辦意見高度統一的原因。

論文嘛，許問真已經承諾，讓和美達的技術總監賴斯理幫忙把關。

林智淵的脈，許問真把得死死的，苟文明跟他，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

看苟文明還是心有不甘，奶凶奶凶的，老王又語重心長勸道：「你要是還拿我當朋友，聽我的。」

苟文明當然拿老王當朋友，每年還以這位朋友的名義，從公司申請好幾萬的客戶費用。當然，最後都變成了他自己的私房錢。

並且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因為：給他，他也不會要嘛。

「你讓我現在改口支持這個項目，我說不出口。」想到昨天受的辱，苟文明咕咕噥噥地說到。

這的確是個問題，奇怪的是，能力不強的人，往往都好面子，苟文明畢竟是分公司老總，面子，是他活著的動力。

老王喝了一口酒，幽幽地看著苟文明，徐徐道：「讓黃敬出面。」

好主意！苟文明眼前一亮，嘴角慢慢立了起來。

硬剛林智淵，他是不敢的，他也只會在老王面前耍耍嘴皮子，就是許問真，他也不敢對視，他的強項，是欺負不敢還手的人，比如自己的下屬，比如李依依。

讓黃敬出面，其實倍兒有面子——跟我對話，你們不配！

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發揮自己的強項，因為他的強項，是背後使絆子！

「嗯，這個好，以後就讓黃敬出面。」

苟文明終於跟老王達成一致意見，突然，他又像想到了什麼，惡狠狠地說到：「即使做，老子也絕不買他們的產品。」

這還的確是他的權力，他要真這麼做，林智淵還真沒辦法幫許問真。

老王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