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片荒原03
老家垮了,姨娘想用存款重建,奶奶不同意,兩人爭論幾番最終姨娘妥協。
我和奶奶被姨娘接到市裡安居,剛開始姨娘的家人頗為大度,體諒我們災后心理上的恢復尤其需要家人們的陪伴。
奶奶失去女兒,我失去母親。在姨娘家的日子,不用上學,不用幹活。
奶奶倒是很不適應,念叨著拿出自己的養老錢去外面租一個房子,被姨娘阻止。
姨娘忙著準備我入學的事情,忙著照顧奶奶,還暗自忙著應付來自她丈夫的不滿,身心俱疲。
那時我開始意識到,當一個人開始有了在乎的東西,也就有了軟肋。
姨娘就是一個典例,在老家的時候,誰要是因為我母親單親媽媽的身份多說幾句,姨娘必定破口大罵,不顧讀書人的身份,如果不巧我在旁邊,她便會捂住我的耳朵,繼續破口大罵。
辭藻簡單,邏輯清晰,姨娘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但有人說我母親和我,那就不行。
現在,姨娘好像變了,變得更加溫和,從前能一個人獨自拿主意,現在一些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和姨夫商議。
我不喜歡這樣的姨娘,但我沒辦法講。
姨娘教的是高中年級,雖然不能親自教我,但給我的新班主任特別打了招呼,我人生地不熟還不愛在生人面前說話,這讓姨娘比較擔心。
中午吃飯時,姨娘會帶我去教室食堂吃飯,除了我,姨娘身邊經常有一個大哥哥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那個大哥哥很高,比姨娘高出一個肩膀,瘦瘦的,見到我的第一天特地彎腰溫和地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閃躲了眼神,在生人面前,我傾向保持沉默。
姨娘替我回答道,「宋筊,竹字頭一個交。」
「這是你姨夫的侄兒,現在讀高一,叫路岑。」
我木訥點頭。
「小風比較內向,怕生。」姨娘對路岑說。
那位路岑哥哥輕輕笑道,「妹妹跟我小時候挺像的。」
明明是兩個人的對話,焦點卻在我身上,我渾身不自在。
接下來的幾天,路岑都跟我們一起吃飯。兩人吃飯間隙還討論到路岑接下來的選科。
路岑想選物理化學和地理,姨娘是教歷史的,對他說,「你喜歡什麼就選什麼,我雖然教的是歷史,在這三科上也能幫到你一點,高中可不是兒戲,要從頭就要開始好好學。」
路岑喝了口水,點點頭。
在學校,我屬於半路插隊進來的,其餘的小夥伴已經學了一半的課程而我得重新學。
姨娘要帶高中畢業班,時間上很緊抽不開身,我的功課輔導全由路岑負責。
初中部晚自習比高中部少上兩節,姨娘擔心我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便把我安排到一間空教室讓我自己寫作業。
晚上我寫著寫著作業,看著高中部燈火通明,再看看手邊的一摞卷子,不由得想起從哪本書上看見的一句話:「懶病大發,瞪著眼看桌子,卻只是不願意看書。」隨即便一頭砸在課桌上。
正當我感嘆上學真辛苦時,門口有些動靜,我抬頭,看見路岑靠在門邊,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支筆轉來轉去。
「損壞學校公物是要被逮起來的哦。」路岑朝我走過來。
我愣住,不好意思笑了笑。
「宋老師讓我來給你補補課。」路岑說著面對我坐在了我的對面。
承蒙我母親的恩賜,我前半生,後半生還沒到先不考慮,最怕的一件事就是麻煩到別人。
「放心,不麻煩,我最後一節晚自習反正也是玩。」
路岑好像隨時隨地能看透我的心思,即使沒有任何眼神交流,他也能看出我的窘迫。
牛啊,我心裡想著。
「宋老師跟我說你的成績很好,不用太擔心,落下的課會慢慢補上來的。」
我心中警鈴大作,姨娘居然在別人面前說我成績好,萬一等會兒什麼也不會那豈不是丟大臉。
於是我想著趕緊補充,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沒有,沒有。」
這樣一來,倒顯得我在謙虛似的。
但其實我成績是真的不好。
母親散養式教育讓我擁有了無比快樂的童年,卻也導致我的成績在老家的學校里經常吊車尾。
除了姨娘長期照拂的語文外,其餘科目那是狗見了都要搖頭走開的地步。
在無比忐忑中,路岑開始了小老師般的講課。我一邊努力的記憶一邊祈求千萬不能丟臉,不然就是真的好丟臉。
一節課下來,不得不說路岑還是有兩把刷子,非常耐心的給我講知識點,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我這麼不愛學習的人還能端坐在原地並且絲毫沒有犯困也算是個奇迹了。
晚自習下課,高中部的哥哥姐姐們結伴著回家,路岑陪我等到姨娘來接我才離開,走之前還給我布置了幾道課後題,儼然是個老師的樣子。
回家的路上,姨娘碰到了熟人在街邊聊了起來,問到我時,「這是你女兒嗎?挺漂亮一小姑娘啊,在讀小學幾年級啊?」
我呆愣在原地,看著對方牽著的小學生兒子,心裡難受。
姨娘趕忙解釋我在讀初中,之前一直在別處。
對方只是簡單哦了一聲,殊不知對我是個多大的傷害,因為在我的認知里,被認成小學生是件不管多久回想起來都會心裡一震的事情。
不過當別人錯認我是姨娘的女兒時,姨娘的身體明顯僵硬了,臉色也不太清楚。
我和姨娘呆的時間很長,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她才會露出那種雲里霧裡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只是還沒等我搞清楚姨娘在市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姨娘家便真的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