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情書
5月31日。
辦理完離職手續,陶爾從深川啟程回景行。
下午五點落地,景行突降暴雨。她在機場排了很久的隊才拍到計程車。司機載著她從機場地下三層駛出,沿著高速往市中心疾馳,車輪碾過積雨揚起很高的水浪,又混著灰濛濛的雨霧灑落於瀝青路面,和髒兮兮的雨水混為一體。
半小時后。
等司機提示她金融城快到了,她望著這盛大不休的降雨,思忖過後還是改了主意,跟司機說了另外一個校區的名字。
那是薛宴的住址。
薛宴和她住得不遠,十來分鐘就到了地方。司機在轟隆隆的雷聲中抬高嗓音說他開不進去,問她包裡帶傘了嗎,外面下太大了。
她沒傘,也意識到這瞬時降雨量太大,就算是打傘也沒用,於是跟司機笑了笑,把包護進懷裡:「沒事兒,停小區門口就行,我跑得快。」
她跑得確實快。
薛霸總所在的高檔小區里,管家剛推開接待室的門出來準備遞她一把傘呢,她在瓢潑大雨中沖向薛總所在的那棟樓。
她幾乎是踩著水流趟到了薛宴家裡,在他門外站定時,水流從她身上淅淅瀝瀝地往下淌,把他家的入戶地毯浸得透濕。
以至於薛宴給她開門的時候都僵在原地,直到她開口喊「哥哥」,薛宴才眉心一跳把她撈進家門。
臉上慍色很重,語氣也很兇:「回家怎麼不提前說?現在都不用我去機場接你是吧?還有門口管家怎麼回事,這麼大的雨為什麼不帶你從地下走?」
「應該是跑太快了管家沒攆上我。」
她放下懷裡的包,低頭正準備脫鞋,就見調整空調溫度后的薛宴先於她彎腰,幫她解鞋帶、脫鞋子——忽然就覺得鼻子有點酸:「迫不及待想見你,還想給你個驚喜,所以就從深川回來了。」
薛宴拿出拖鞋讓她換上,又把她推向浴室,臉上像是掛了一塊冰,冷得叫人看一眼就打哆嗦,但是陶爾一點兒都不怕,甚至想繼續膈應他:「真的好想你啊,我到了深川后最想的人就是你了,我風華絕代貴氣逼人的哥哥。」
「你少來這套吧。去深川工作的事兒直接不跟我說,我還是從裴也老頭子那裡知道的。」
「想跟你告別的,但是太捨不得你了,怕見到你直接哭出來。」
「行啊,你現在真有點陶迤的樣子,扯淡的時候根本不眨眼。」
「等等。」陶爾掏了掏口袋沒摸到東西,就從肩頭溫暖的大掌中閃出來,跑回玄關處撿起滴水的小包。
薛宴擰眉:「你在找什麼?」
她掏出那個精緻的禮品小盒子,雖然被雨水浸泡得邊角有點起皺,但綢帶解開后,錄音筆還乾燥穩妥地躺在裡面。
陶爾猶豫了最後的三四秒,然後重新蓋上盒子、繫上綢帶,噠噠噠地跑回薛宴身邊,把東西塞進他掌心。
「這是送你的禮物,」她鼻腔再次泛酸,眼裡水霧有外溢的趨勢,好在是臉上有雨遮擋,不會讓薛宴注意到,她深吸一口氣,露出堅定的笑容,「雖然有可能不是你喜歡的,但它確實是我花了很大努力才想要送你的禮物。」
「明天不是你生日嗎?怎麼還想到送我禮物,」薛宴揶揄著拆開,捏起裡面的東西瞧了眼,頓時有點想笑,「到底花了多大的努力才給我挑到一隻普普通通的錄音筆?」
「一點都不普通。裡面有內容的,你聽聽就知道了。」
說完這句,她像是完成了最後一公里的長跑,在精疲力盡中卸下千斤壓力,迅速躲進浴室反鎖上,把花灑開到最大。
然後在滾燙的熱水和轟烈的雷雨聲掩飾下,頓在地上哭出聲來。
十年了。
跑完這場比賽,抵達這個終點真的好難好難。
對手比我狠心,比我無恥,也比我堅定,比我頑強。
在這漫長的十年裡,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他換兩個人來威脅我該多好,如果錄音記錄的不是你二人的聲音該多好。
那樣我一定不會被他拿捏住,踩在腳底,肆意地碾壓,磋磨,失去我也曾擁有過的堅強的外殼。
可偏偏就是你們兩個。
對我最好的你們兩個。
是在我的世界最完美的、近乎於神明的你們兩個。
想到你們兩個相愛過,會不可抑制地生出難以啟齒的羞愧,就像章嫿說的,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又在很多時候想到,陶迤能喜歡薛宴,薛宴能喜歡陶迤,這真的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否則,這世上還有誰能配得上精緻漂亮又靈動有趣的陶迤。
這世上還有誰能配得上高貴俊逸又沉穩強大的薛宴。
也曾經有更深的痴念,更大的妄想。
如果陶迤能先一步遇見薛宴該多好,如果她選擇結婚的對象是薛宴該多好。那麼她一定會被照顧得很好,在這燦爛卻短暫的生命里,得到全心全意的對待和十足赤金的一場相愛。
也有過遲來的領悟,不可更改的遺憾。
或者如果她不曾作為陶迤的女兒出現在這世界上,陶迤的生活里沒有陶白也沒有陶爾,她離婚後完全依照自己內心所想,大膽地追求薛宴,或者被薛宴追,相愛后結婚,擁有他們二人的孩子,才不管周圍人怎麼看。
可妄想就是妄想,遺憾就是遺憾。
這十年裡我念頭很多,惴惴不安,但始終無能為力給你們一個好的結果,還把自己弄得很慘。
就在今天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