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趙頊並未因歐陽芾表現出對青苗法的質疑而憤怒,大抵諸如此類的諫言他已從臣子那裡聽了不少,他更願意相信歐陽芾不惜違背丈夫之意也要犯顏直諫的舉動乃出自忠心與公心。
他喜歡並欣賞這樣的人,他希望推行新法的阻力減小,又不希望人人奉揚新法,使他無從得知外界真相。
故他讓歐陽芾靜心調養,待她稍稍好轉,又問過她一次當日未竟之言。
歐陽芾如實道來。
趙頊確實聽了進去,且就此與王安石認真商議過。
「豪強官紳深嫉青苗法,朕誠知之,然貧弱小民亦受其害,是否證明法令有失妥善?」
彼時王安石回道:「陛下所言弊端,非法之弊端,乃人之弊端。青苗法於各州縣執行效力不一,原在部分官員上下其手,玩弄伎倆,從中牟利,陛下非宜質疑法令,而當謹慎擇取官員,選核人才。」
歐陽芾反映的情狀,原因何在王安石心知肚明,朝中官員或自命清高,不肯協助新法,或暗謀私利,不理百姓生死,此所以人才不足緣故。
王安石情願之後暫停青苗法,便是認識到此時尚不具備令新法完全成功的條件。
「這世上並非人人都是介卿。」
回過頭來,再憶起這句話,王安石承認自己的確曾經強求。那也已是許多年後了。
令人嘆惋的是,元豐年後,趙頊親自主持變法,卻難具有王安石長年地方任職積攢下的經驗與見識,更出於身份地位的不同,他們之間的理念到底是偏離了。
歐陽芾將養稍許,當日便隨王安石一同回了家。
歸了家后她也未閑下,過了沒兩日,便見一波接一波僕役抱了箱子往宰相宅邸里送。
歐陽芾指揮著下人將箱子暫擱於西北角幾間廂房,王安石觀著她收拾那些舊物,問:「緣何將之搬來?」
「叔父說了,舊宅子里的東西我想要的悉數予我,」歐陽芾笑眯眯展開一卷書冊,「看,《傷寒雜病論》抄本,據說是孤本,內容較市面上的全了不少。」
王安石情不自禁接過,翻閱數頁,果如她所言。
「叔父那裡藏了好些孤本古籍,我尚未來得及細察,僅先搬了來,」歐陽芾拍拍衣衫灰塵,自箱旁站起,「喜歡么?」
討賞似的語氣。她去趟京中舊宅,旁的古董玩物、稀珍字畫未拿,倒把歐陽修數千卷藏書挑挑揀揀攜了來,王安石唇側牽起:「嗯。」
他自然知是為他。
又道:「無需急於一時,慢慢收拾即可。」
歐陽修生前非但博覽群書,更喜提掖後輩,桃李滿天下,數十年的藏書若可傳與後人,繼續發揮功用,想來亦為其所願。故王安石未作拒絕。
「還有叔父的文稿,」歐陽芾打開另只箱子,拾了幾張墨筆書滿的紙頁,拂去皺褶,「在京住了好多年,手稿俱擱這邊了,本說待我回京后——」
忽地頓住,「......替叔父運回潁州。」
聲音沉寂下去。
「文垂千古,德芳後世,歐陽公一生當無遺憾,」王安石安慰道,「倘其在天有靈,定不願見你為他悲戚哀切,以淚洗面。」
「我沒有流淚。」歐陽芾道。
「是么,」王安石注視著她的眼眸,「便是在我看不見之處,也莫悲傷才好。」
歐陽芾長睫微眨:「介卿怎知......」
「我同歐陽棐往來過信件。」
「他竟未告訴我,」歐陽芾猛然醒悟,怪不得歐陽棐老跟她言王安石想她,她還疑惑為何他如此篤定,「太過分了,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傢伙。」
「是我讓他勿與你提起。」王安石道。
「為何?」
「難道你知曉后,會同我實言么。」
「我不是不想介卿擔心嘛。」
「反是你有理?」
歐陽芾嬉皮笑臉:「反正往後和介卿待在一塊,也瞞不了介卿了。」竟有幾分遺憾之意。
「介卿,我想將叔父的文稿編纂成集,」她道,「官家答應我,編纂畢的文集會收藏一份於館閣,你說好不好?」
這是項大工程,數十年的文章詩詞,兼墓誌、碑文、書信、題序諸多篇章,分門別類、修訂拾遺,需耗大量精力。
「你願意,自然好,」王安石道,「可需我幫你?」
「暫時不需,需要時再找介卿。」歐陽芾爽快道,「對了,官家還答應了我件事,關於介卿的。」
「何事?」
「秘密,現下還不能告訴介卿。」歐陽芾故意吊他胃口。
「......你同官家的秘密?」
「嗯,」歐陽芾頷首,「放心,與新法無關。」
「我未作此想。」王安石解釋。
「介卿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素以調侃他為樂,歐陽芾歡快笑起來。
「所以,這是甚麼?」
院子一角,幾人圍聚於階梯狀的四層漏壺前,水流自高至低徐徐下漏,最低一層飄著浮舟,舟上豎刻漏箭。
「此為我自創浮漏,乃以燕肅之『蓮花漏』加以改進而得,」沈括略抬臂,向歐陽芾介紹道,「此一層為求壺,作供水用,其下為復壺,復壺之下為建壺,水位積至復壺側面漏嘴即溢向廢壺,如此可使復壺中水位恆定,從而使流速恆定。」
「原來如此!」歐陽芾恍然大悟,「水壓恆定,刻漏流速方穩定,報時方才準確。」
「水壓?」沈括及其妻子張氏異口同聲。
「便是存中所言水位影響流速之因。」歐陽芾向幾人大略解釋,又輔以現實例證。
沈括身後,原本默默無言、僅聽三人攀談的男子笑道:「無怪此前沈司監言,歐陽夫人定能瞬間領會他意。」
「咦,存中這麼看得起我?」歐陽芾彎眸。
沈括摸頭:「當是夫人看得起括才是。」
「存中不必謙虛,其實我僅是個半吊子,存中才是我們的大科學家。」歐陽芾不吝誇讚道。
沈括於去歲守喪期滿回到汴京,升任太子中允、中書省刑房檢正官。
由於其天文學方面才能深湛,不久前趙頊令其提舉司天監,負責觀測天象,鐘鼓漏刻,寫造曆書等事。
歐陽芾受沈括之妻張氏邀請,家宴閑話之餘,順帶觀賞沈括新發明的各種儀器。
「司天監里的日官皆多庸碌之輩,非但不識天文數法,更冥頑不靈,迂腐守舊,我欲薦朴之入司天監協助我修訂新曆,竟遭僚輩反對。」習慣向歐陽芾倒苦水,沈括喋喋不休道,「好在我已罷了數名尸位素餐的官員,更添一批新進士子,假以時日,應可為朝廷培養些許粗通天文歷算之人。」
「僚輩反對么?」歐陽芾抓住重點,目光不覺循向安靜坐於一旁的目盲文士。
文士看上去三十餘歲年紀,頭戴軟巾,身著粗布儒袍,平和樸素的面容上是雙始終閉闔的眼眸。
自方才起便鮮見他發言,許因其目盲緣故,歐陽芾卻未忽略他。
「夫人不知,衛先生可口誦乘除,分毫不錯,還可心算推知古今日食月食。」張氏道。
「如此厲害?」
「四年前,司天監依照舊曆推算七月十五將有月食,朴之心知舊曆誤差甚大,曾寫信與司天監陳述此事,至七月十五,果無月食出現。」沈括道,「我得知朴之之才,望他為朝廷效力,然——」
「在下目不能視,且出身微寒,為官宦之門不喜也屬情理之中,沈司監毋須為在下不平,」衛朴淡淡一笑,「司監賞識舉薦之恩,在下無以為報,至於旁人冷眼,在下早已習慣,無所奢求。」
據沈括解釋,衛朴家境貧寒,常年白日耕作、夜裡讀書的習慣使其雙目受損嚴重,年紀輕輕便失了光明,此前於楚州北神鎮一所破廟賣卦為生,然其自幼喜好鑽研天文曆法,精於數算,人莫能比。
「目不能視又如何,」歐陽芾正色,「雙目健全之人便能看得更清么?」
衛朴微微一愣。
「出身微寒又如何,鬥雞走馬的浮貴子弟便於四方有益么?當今官家乃英明之主,選用人才不拘一格,若知遺漏了衛先生這等不世出的寶藏,定會捶胸頓足,憾恨無窮。」
歐陽芾一番話自然流暢,熟悉她的沈括與張氏已然掩唇竊笑,倒是初次識她的衛朴驚訝間生出幾分誠惶誠恐。
「夫人謬讚......」
「沒有謬讚,」歐陽芾道,「話說回來,我還是頭回遇見擅心算者,你可心算多大的數?」
衛朴抿唇:「夫人但說數字,在下即可為夫人解答。」
歐陽芾便隨意報了兩個數,令做減法,衛朴不假思索答了,又報兩個數字相乘,衛朴略一思索,仍答了。
拿算盤撥過一遍,果然無誤。
又問天文曆法知識從何習得、日食月食如何推算等等,衛朴皆條理清晰,一一答她。
待送別歐陽芾后,沈括回屋,視向依舊古井無波的衛朴,抄袖笑道:「歐陽夫人在考你呢。」
衛朴搖了搖頭,淡笑道:「沈司監今日邀在下前來,原是用意在此。」又歉疚道:「歐陽夫人天真率直,不該如此利用她。」
「夫人欣賞人才,必不以為這是『利用』,」沈括道,「況朴之既懷真才實學,宜為朝廷所納,歐陽夫人與王相皆不以門第論人高低,朴之若能得其青睞,當為好事。」
衛朴沉吟少許,道:「據聞歐陽夫人擅描山水,可惜......卻是無緣一見。」
歐陽芾果將衛朴之事告訴王安石,且言自己親自面試,保證質量。
「介卿若不放心,可以『二面』。」
王安石笑了:「好,我會留意。」
后經王安石與沈括推薦,衛朴得以入司天監主持修訂新曆《奉元歷》,三年後成歷頒布,施行達十八年之久。此刻暫略不表。
歐陽芾向王安石推薦罷衛朴,憶起之前王安石提及的數名學生,便詢問他們目今於何處當職。
王安石言,龔原、陸佃皆已受命為國子直講,目下在京擔任學官,至於鄭俠,「......他對新法懷有異議,拒絕受任。」
歐陽芾微怔,笑道:「人各有志嘛。」
又牽著王安石的手道:「介卿,中秋時我們把大家邀來辦場家宴罷,子厚是不是也回來了,大家一塊熱鬧熱鬧,好不好?」
「好。」
王安石素無歐陽芾那般喜歡熱鬧,然亦知拉攏人心於官場之重要,尤其須他人為己做事之時。
曾於地方為官時,他可自維清高,不屑隨俗,甚擔任知制誥,為皇帝草擬詔書時,他也可孑然一身,端著清風峻節,然親自主持變法,廣用官員時,需要的卻遠不止霜雪之操那樣簡單。
歐陽芾有意無意幫他籌劃人情,他心知,也願配合她。
中秋。
台上管弦笙歌,中庭人影綽綽,中書門下官員分了十餘桌散坐,隔間又置十餘桌女眷席位,一時杯盤果碟,瓊漿玉液,交錯雜陳。
獻唱的歌姬是歐陽芾雇來的汴京著名樂班,王安石原不喜於此上豪擲,歐陽芾拉著他撒嬌說,聽聽曲有何關係,又不招她們佐酒作陪,且別的相公皆有自家樂班,介卿總不能被他們比下去。
總歸是說服了他。
歌喉清揚悠柔,正唱道:
「朝曦迎客艷重岡,晚雨留人入醉鄉。此意自佳君不會,一杯當屬水仙王。」
又唱:
「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席間,王珪之妻杜夫人聞道:「這首曲子好,『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不知出自哪位才子之手,竟是惟妙惟肖,令人心生嚮往。」
「夫人不曾聽過么,這是蘇軾蘇通判的筆墨呀,」席上一位娘子道,「蘇通判去歲到了杭州任職,每作首詩詞便被傳抄無數,這便流到京中來了,教坊里的女子亦多愛唱蘇先生的詞呢。」
旁邊幾名娘子聽了,俱也紛紛稱讚起蘇軾,惟獨歐陽芾坐著一動未動,只凝神細聽那唱詞。
「歐陽妹妹卻是聽得入迷了?」杜夫人打趣道。
歐陽芾嘆息一聲:「我早便知道了。」
「知道甚麼?」
「蘇先生自是神仙般的人物,」歐陽芾傾聽著曲調里熟悉入骨的句子,「現下......」
「現下如何?」
「現下,是神仙下凡了。」
席間哄然笑作一團,歐陽芾端了清酒小口抿著,慨嘆無人懂得自己曾身為迷妹的心情。
推杯換盞,月影斜掛,女眷這廂已漸用罷珍饈,幾位娘子尚有他事,向歐陽芾先行告辭。
歐陽芾於前院送畢客人,迴路上瞧見游廊立著兩道人影,卻是沈括同章惇。
「......此種小溝自上善門延伸至入淮處,原是開挖通濟時築堤取土形成,若能利用此溝渠分層築堰,測量汴河落差......」
談話間,章惇目光微移,瞥見遙遙步來的歐陽芾,乾咳一聲,沈括隨即回首。
「夫人。」沈括略作禮道。
「兩位先生怎不在席間用食,在聊甚麼有趣的事?」歐陽芾笑問。
兩人互視一眼,不由皆笑了。「王相有意讓子厚兄主持汴河疏浚事宜,我二人正就此事閑議。」沈括解釋。
歐陽芾哦了聲,若有所思望向章惇:「子厚也成為大忙人了。」
才從江南回來不久,又領新職,且是疏浚汴河這般關乎民生的大事,似乎章惇的才幹近些年愈發突顯了。
章惇勾唇:「二娘怕不是在譏諷章某。」
「哪裡是譏諷,分明是誇讚子厚呀。」歐陽芾笑臉道。
簡單話過一番,沈括率先作別回席,遠望著他離去身影,歐陽芾陷入思忖。
「想說甚麼?」章惇看她轉首朝向自己,一副欲言又止表情。
「我說了子厚莫生氣。」歐陽芾道。
章惇嗤笑一聲:「好。」
「疏浚河道之事,存中去會不會更合適?」
「......」還真直接,怪不得讓他莫生氣,章惇仍舊有些不甘道,「我便不行么?」
歐陽芾笑了:「我未言子厚不行,但子厚不是方從江南回來,應是累極了,還是歇一歇,陪陪家人為好,縱使官家與夫君欣賞子厚,也不可總教你四處奔忙,得給他人留點機會嘛。存中雖有幾分痴氣,然於測量數算之事倒是甚愛鑽研,我以為他會喜歡做這類活。」
她素能言善道,幾句話便叫章惇說舒坦了。
「我聽夫君說了,子厚於兩湖平定蠻夷,設立州縣,得田數十萬畝,功績顯赫,」歐陽芾道,「還未恭喜子厚呢。」
章惇此前任兩湖察訪使,經略南北江,率軍平定湖北等地蠻族,統一了地方長期割據勢力,並設州縣,發展民生,累累功績受朝野矚目。
雖有人彈劾章惇殺戮過重,浮屍蔽江,雷厲手腕令人震慄,然歐陽芾不愛對用兵之事多作評價,故也不在章惇面前提起。
「王相與你說的?」
「他同客人說的,我聽見他誇子厚能幹。」
明知她在恭維自己,章惇依舊心情愉悅,眉梢挑了挑,驕傲便放了下去:「疏浚汴河一事,我正欲向王相推薦存中兄,此事還是他比我更合適,這點二娘倒未說錯。」
「子厚將來還要為國朝做許多事,不必急於一時。」歐陽芾輕笑。
他卻是未著急。章惇將她笑顏視了眼,目光淡淡移向雲霄。
當頭明月,飛彩凝輝,似一盤通透瑩亮的白玉。
九月,沈括在王安石舉薦下,由趙頊任命主持汴河疏浚工程,啟程泗州。
同月,王安石為歐陽修寫下祭文,一氣渾成,文辭粲然,時歐陽修祭文中評為第一。
......豪健俊偉,怪巧瑰琦。其積於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發於外者,爛如日月之光輝。其清音幽韻,凄如飄風急雨之驟至;其雄辭閎辯,快如輕車駿馬之賓士......
......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處進退,又庶乎英魄靈氣,不隨異物腐散,而長在乎箕山之側與穎水之湄。
歐陽芾最早讀到此篇祭文,彼時王安石將將寫就,墨跡方干,被歐陽芾拿來讀了十餘遍,而後環住王安石脖頸欲哭欲笑。
「我夫君是世上最好的,」她終究未哭,卻是笑道,「我的眼光也是最好的。」
「與蘇子瞻比呢?」王安石問她。
「甚麼?」
「不是『神仙下凡』么。」王安石淡道。
歐陽芾微怔,繼而咯咯笑起來。
「......笑甚麼?」
「我笑介卿拿自己跟他比,」歐陽芾道,「介卿不是一貫瞧不上子瞻的行為作風么。」
「到底會作文章。」
歐陽芾大笑起來,啄他臉頰:「他怎能和介卿相比。」
二十年後,蘇軾以龍圖閣學士出知潁州,憶及恩師,作祭文以緬懷歐陽修。
後人較王蘇二人祭文,以為蘇之文章哀思沉摯,墨濃筆重,情辭並茂,而王之文章一氣渾脫,漸近自然,「又駕大蘇而上之矣」。
是年冬,第一場雪降得頗早,新雪覆了御街,又為轔轔車轍碾作泥塵。
王安石收了劄子,同恭立在旁之人道:「既回來了,也去同他們打聲招呼罷。」
「是。」
後園傳來一片笑語聲,樹梢不時垂落雪水,融入潮濕地面。
呂惠卿慢吞吞沿迴廊踏過去,驀地毫無知覺停在了那裡。
幾名身著裘氅的娘子坐於亭中,背面向他,合夥打趣一位正在切分蜜柚的文士。
「子宣一人給這麼多娘子分柚,不知佔便宜的是娘子們還是子宣呢。」
「二娘說笑了,我......」柚肉飽滿多汁,似濺了文士眼目,「伺候幾位娘子,當是在下的榮幸。」
「哦,曾先生很有覺悟嘛。」娘子們調侃道。
「魏妹妹可真有福氣,有這樣一位能詩善文,會做官,還會給娘子剝柚的好夫君。」
呂惠卿冷眼看著,目光倏忽落在歐陽芾身上。
「......福建子?」她皺了眉頭,「莫在意這些,他們只是嫉妒吉甫罷了,吉甫做出成績,這些自然不堪一擊。」
「此去安心守孝,待歸來后再同夫君一起謀划新法,夫君與我皆會在汴京等吉甫。」
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大度之人,也對長達三載的守孝期會發生甚麼早有準備,卻萬萬未料到,嫉妒仍舊於一瞬間佔滿腦海。
只需短短三載,他的位置便可為他人替代。
似感覺到甚麼,歐陽芾笑著回首,發現呂惠卿的剎那,面色驚然一滯。
那雙眼裡的陰鷙欲將她吞沒。
「夫人。」呂惠卿作了一揖。
「......吉甫?你回來了?」
應是她的錯覺,歐陽芾心悸未定,再向他看去,呂惠卿臉上已找不出任何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