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千水泗
李明臉上氣色慢慢有些恢復,宋千頓時放下心來。
那女子捂著胸口,今日她容貌被毀,幻術被破,已是狼狽至極,此時再打下去,恐怕自己的性命不保,她正想著如何走脫,一口鮮血又猛然噴出,她將手點向自己胸口的幾處穴道,又慢慢伸向袖口處,宋千見狀正要出手,那女子突然從袖口處拿出幾顆黑色圓球,猛地扔向地面,四周瞬間爆炸出一團煙霧繚繞,宋千站在李明身前,運氣化屏將爆炸阻擋下來。
良久,煙霧慢慢散去,那女子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宋千冷哼一聲不再去追,轉頭看向李明,李明神色雖有些恢復,但還是緊閉雙目,宋千猜想他在幻境內一定經歷了可怕的事情,導致他心神不穩,看樣子短時間內是沒辦法恢復的,宋千長嘆一口氣,慢慢道:「唉,真不知道欠了誰的,看樣子還是先找個地方,等他心境平復了再說。」說完,將李明扛在肩頭,一掠而去。
斬月台,一女子端坐在樓宇之中,此樓名為白月宮,共有七層,女子此刻在最頂層的滿月閣中,她緊閉雙目,氣息不穩,此刻她的身後一位女子正在為她運功調息。那女子模樣美麗,神采盎然,若非眼角那細細的皺紋,實在是看不出年紀來。此刻她雙手貼在面前女子背上,臉上儘是不悅之色。
良久,她雙手合十,平復氣息。「婉兒,你先運功稍作調息。」她對眼前女子道。那女子慢慢點頭應允,她抬起手輕輕撫摸那女子的面容。手指微微發顫,臉色陰沉。「哼,竟將我徒兒傷成這樣,就算你是那老道士的徒弟,我也絶不饒你!」她剛說完,那名喚婉兒的女子一口鮮血便又噴了出來!那女子趕忙給婉兒輸送真氣,連忙急道:「婉兒,婉兒,你沒事吧!」「你先穩住心神,運氣阻血。」婉兒點了下頭,運功調息起來,面色漸漸有些恢復。那女子鬆了口氣,她轉過身去,望向樓宇之外,一輪蒼月懸挂於空中,「哼,我定讓你雙倍償還!」
宋千背著李明走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個落腳處,這兒是一處荒蕪的田舍,舊舊的茅草屋,看來是很久沒人住過的。宋千打開門,塵土飛揚,他用手將面前的雜物移開,擦了擦破舊的凳子,讓李明先坐在上面,他開始打掃房間,良久,將李明放在一張破舊的竹席上面,淡然道:「雖然簡陋,眼下還是這裡安全,先在這裡休息。」看了李明依舊緊閉的雙目,嘆了口氣,將李明扶起,運功給他調息,他奇怪於李明體內竟沒有一絲真氣,看樣子,他真的不會武功,宋千慢慢翹起嘴角,細細打量起李明來:「好小子,雖然體內沒有一點兒真氣,卻三番兩次躲過如此難纏的刺殺,嘖嘖,以後如果踏入武學之地,前途不可限量啊。」李明臉色漸漸紅潤,他本來感覺胸中異常難受,突然一股綿軟的熱浪湧入體內,竟彷彿置身於空中,他慢慢將眼睛睜開,呢喃道:「我是死了嗎,怎麼感覺靈魂都飛走了?」宋千看到他睜眼,哈哈大笑起來,道:「是死了,不過閻王爺不收你,又讓你回來了。」李明一聽不禁也笑了起來。此刻他已感到能有宋千這樣一位朋友,簡直是一個人的幸運。頃刻間只剩下兩人的笑聲回蕩在周圍。
傍晚
皇城相府
「稟相爺,吏部尚書張堯求見。」一奴僕恭敬的說道。劉清海聽后眉頭一挑,頓了頓,旋即說道:「請他進來。」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啊,我有要事稟報,」張堯跨著步子走進門內慌忙道。「張大人,你我同為朝廷重臣,有什麼事,不去稟明皇上,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劉清海看了眼張堯慢慢道。張堯咧開嘴笑道:「丞相大人,您位高權重,有什麼事先稟明您,再奏明皇上也是一樣的。」劉清海微微笑道:「來人,給張大人看茶。」僕人上茶后,劉清海輕輕道:「有什麼話張大人就直說吧。」張堯打量了下四周猶豫道:「丞相大人,這…」劉清海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僕人低頭走出門去。「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劉清海有些不耐煩。
張堯喝了口茶,便道:「丞相大人,可知這千水泗…」劉清海不去看他,低下頭抿了口茶,示意他繼續說。張堯繼續道:「這千水泗本來是一個難得的好地方,是歷朝歷代都有的一處遊玩佳地。可是最近都在傳要將這千水泗拆除,這樣一處佳境怎能說拆就拆呢,丞相大人,您說是不是?」劉清海緩緩道:「哦?這是誰的主意。」張堯頓了下,慢慢道:「是…」劉清海道:「張大人難道來這裡就是為了繞彎子?」張堯清了清嗓子,輕輕說出了三個字「宋太師。」他又瞥了眼劉清海,只見劉清海面色沒有變化,又繼續說道:「這宋太師不是從來都與您不合嗎,現在竟然要拆這千水泗,這不是成心跟您過不去嗎…」
劉清海拿杯子的手忽然一抖,茶杯猛然掉落在地,破碎的聲音異常響亮。張堯嚇得站起身來,身子一抖,差點摔倒。劉清海看著張堯,只見張堯臉上已出現豆大的汗珠,半晌,劉清海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哎呀呀,張大人這是怎麼了,來來來,快坐下。」劉清海將張堯扶到座椅上,轉而問道:「你我與宋太師同朝為官,理應互相幫助,他要拆,就隨他去,不過…」劉清海臉色忽然一變,接著道:「不過,這宋太師拆的可是大傢伙都會去的地方,他一個人拆,肯定有些慢,既然知道了,不如你就去幫幫他,這樣速度反而快些!」張堯氣的臉色通紅,急道:「我還要幫他去拆?」劉清海笑道:「不止是你,而是所有人都要去幫,越多越好。」張堯臉色陰沉。
劉清海不去看他,悠悠道:「這拆千水泗可是件大事,所有人都要知道。」張堯起身點了點頭,道:「原來丞相的意思是…好,我這就去辦。不過,我最近也是有些拿不出手…」劉清海看到張堯的樣子頓時心生厭煩,這人無非就是來討要好處。旋即道:「張大人不必這樣,你我一心為朝廷做事,盡心竭力就好,我看天色已晚,也不便留你。」說完便對著門外喊道:「來人吶,送送張大人。」霎時間只見一排排侍女走了進來,每個侍女手上都有一個托盤,打開一看,全是金子。一侍女作揖道:「張大人,請,這些東西隨後會跟著您一併送到府上。」張堯臉上露出貪婪之色,轉而又故作鎮定道:「那下官就告辭了。丞相大人也早些休息。」說完踱著步子,洋洋得意的走了出去。
第二天
朝堂之外,文武百官正在議論紛紛,宋濂走近一聽竟都是討論他拆千水泗之事。只聽有人說道:「這宋太師,只顧自個兒,這麼一塊兒風水寶地,說拆就拆,也不考慮考慮大伙兒。」只聽有人附和道:「對啊,宋太師做事未免太過專斷!」宋濂臉色微微一變,自己已奏報過皇上,批文也已經通過。怎還會有議論之聲,當即說道:「是誰在這兒胡言亂語。」剎那間,周圍都靜了下來,只聽有人小聲道:「怎麼,這麼大的事還不讓人說說?」宋濂打量了下四周,只見文武百官都在小聲議論,他頓了頓身形,挺直腰背,便向朝堂方向走去。
宋濂和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經過一番唇槍舌戰,皇上最終還是同意拆除千水泗,大臣們雖有怨言,也不便再多說。只有張堯,一直氣的直哆嗦,一退朝堂便早早離去。而反觀那劉清海全程一言不發,宋濂也不去管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翌日,千水泗內上百人準備了鋤頭榔頭等工具,只等一聲令下,宋濂站在旁邊,環顧四周,只見一群人都在蠢蠢欲動,他們都是最平凡之人,這種地方,平時都沒機會進來,現在進來竟是要拆除它。當真是大快人心。人們都異常興奮。好像自己拆除的不是這千水泗,而是遮在大夥心頭的陰霾,此時拆掉,猶如撥雲見日,那些整日閑散尋樂之人便無處可藏了。
「拆!」宋濂一聲令下,上百人揮舞著鋤頭就要動手。「宋太師,等一下…」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宋濂尋聲望去,竟是張堯,只見張堯滿是笑意的朝這兒奔來,宋濂臉色微變,心想:這廝此時突然來此,肯定還是為了這拆泗之事。張堯走近宋濂身旁,喘了口氣,道:「宋大人,不知準備何時動手拆這千水泗啊?」宋濂冷笑一聲道:「張大人不是都看見了嗎,這麼多人在這兒等著。當然是現在就要拆!」宋濂目光堅定,聲音明亮。張堯拍了拍衣袖,笑道:「宋大人說的是,拆肯定是要拆的,可這拆完以後怎麼辦?」
宋濂臉色一變微微道:「張大人是何意!」張堯嘆了口氣道:「宋大人也知道,這裡你可以隨意拆掉,我自然是無所謂,可是身為朝廷重臣,這樣做的後果宋大人可要想一想。」「哦?你的意思是?」宋濂心想果不其然,這老狐狸就是來找麻煩的。張堯走近宋濂身旁,低聲道:「拆是可以拆,倒不如拆掉以後在這裡修建一座山水園林!」宋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顫抖著手道:「你…你竟然…還想再重新修建一座?那我今天拆這裡還有何意義!」
張堯微微道:「宋大人莫要生氣,當然不是重新修建,和千水泗不一樣,修建的只是山水園,平常可供人們來此,休憩片刻。」宋濂冷哼一聲,怒道:「舊的還沒開始拆,就想要建新的,張大人看來是有些心急啊,不過我提醒張大人一句,我可是奉旨拆這千水泗,難道張大人要阻攔嗎?」張堯臉色微變,道:「宋大人誤會了…我只是…」張堯正要辯解。「好了,莫要再說了。」宋濂打斷了他,他已知道張堯此來必定沒安好心,不過這千水泗必定要拆掉,只見他悠悠道:「以後這裡再也不會有千水泗這個名字。」
張堯臉色難看,站在一旁。宋濂不去看他,轉而對眾人道:「大傢伙拿起傢伙,開始吧。」
那上百人本來都已經等不及要動手,聽到命令后,瞬間一齊掄起鋤頭浩浩蕩蕩開始拆除。良久,千水泗內濃煙滾滾。塵土飛揚,泗內裝飾已被盡數拆下。牆體已被推倒。伴隨著刻有千水泗三個大字的牌匾被取下。這一刻,這個存在了上百年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破木殘瓦。張堯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千水泗的瞬間變成一堆廢墟。恨得咬牙切齒,他臉色陰沉,沒想到宋濂做事如此果斷,一點面子也不給他,他哼了一聲,道:「宋大人,以後路還長著呢,咱們走著瞧。」說罷,衣袖一甩,揚長而去!
宋濂不去理會,他感覺所做的一切全都值得!
宋千看著李明的身體已恢復的差不多了便告知李明,要返回家中一趟。
他收到飛鶴傳書,說是家中有事,李明本想挽留,但聽到宋千已經三年沒有回去過,也就不好意思再開口挽留了。畢竟自己才離開爺爺幾天就已經開始想念了,他能理解此刻宋千急迫的心情。隨即道:「那好吧,宋兄,一路保重。」宋千看著李明,提醒道:「此去崑崙一路小心,在這路上免不了還會遇到些麻煩,我不在你身旁,以後也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希望下次再見的時候,不再是我雪中送炭。保重!」道完別便一路往京城而去。
李明看著宋千遠去,輕嘆一聲,收拾東西準備趕路,他將宋千走時留得一個錦囊收好。宋千告訴過他,這裡面可是好東西,關鍵時刻才能打開。
李明心情舒暢,腳下步子也比先前快了許多,不一會兒就快出了鳳凰城,再往北走,離那昆崙山就不遠了。李明繼續往前行,終於出了這鳳凰城,他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此番經歷他已是記憶猶新,江湖如此險惡,人心叵測,他漸漸有些懂了,江湖並非是書上寫的那般詩情畫意,反而充滿了爾虞我詐,人人也都不是宋千,你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是不可預料的,可是,正因如此,江湖才讓人充滿了期待,才會讓人留戀,才塑造了一個又一個宋千!李明輕笑一聲,向北而去!
宋千踏馬而行,一日便入了京,天色已是傍晚,他已好久沒回來過了,抬頭正看見一個朱紅的大匾兩個映入眼帘:宋府,三年了,宋千感慨萬千,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輕輕扣了扣門。
良久。門緩緩打開,一二十歲左右的男子探出頭來道:「是誰啊?」那男子口氣有些不耐煩,因為宋千敲門的時候正值傍晚,這時敲門,明顯不合時宜。家丁瞧著眼前這人瞬間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他又揉了揉眼睛,仔細瞧著宋千,突然表情由驚轉喜大叫道:「公子!公子!公子回來了!」他已三年沒見過公子回府了,宋千看著他道:「幾年不見,小飛兒已長成大飛兒了,個子也長高了。」他仔細打量起面前男子,他離開家時那柳飛也才十五六歲,一晃三年過去,模樣著實有些認不出了。柳飛看著他憨憨笑道:「公子也是。又有些胖了。」宋千聽后哈哈一笑。他在外面雖然不比家中,卻也從沒虧欠過自己的肚子。柳飛又道:「公子先進來,老爺現在還沒回來,他如果知道公子回來,一定高興壞了。」「哦?這麼晚了,我爹怎麼還沒回來?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宋千有些急切的問道。柳飛將宋千引至院中庭內,沏了杯茶。
接著道:「老爺帶人去拆千水泗,已經一整天了。」「千水泗?」宋千一聽,不禁有些擔心道:「他去了多久了?」柳飛看宋千臉上有些著急,笑道:「少爺不必擔心,老爺是奉旨拆遷。」
宋千進了自己的卧房,裡面的東西如舊,看樣子,這三年來,這房間時不時都有人打掃。他正感嘆,門外忽然一聲傳來「千兒。」宋千聽著這有些滄桑又熟悉的聲音,抬頭看去,正是自己的父親宋濂,他已三年沒見過父親的樣子了。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的兩鬢早已斑白。此刻他不是宋太師,不是宋大人,而是自己的父親。宋千眼眶有些濕潤,他聲音有些哽咽,微微叫道:「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