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樂速遞

「輪子太大的話，非常容易在動作中咬輪。」早就知道他會摔的費恩，厚著臉皮解釋：「就像你剛才那樣，跳下去時力量過大，輪子直接摩擦板面，整個人摔出去。」

「那為什麼還要這樣改裝？」原本對滑板已經不感冒的粘糕，忍不住提問。

「因為我輕啊，足夠輕巧就可以避免咬輪。」身形纖瘦的希音，在自己的滑板上跳了兩下：「高橋連接了板面和輪子，再加上我找人特別開發的橋墊，根據我的體重定製，重一點都不行，所以我的滑板可是認人的哦~」

「……」粘糕摸了摸撞疼的鼻子：「看出來了。」

費恩點點頭：「看你練習了一晚上，結合你的特性，給你裝了我特製的全地形輪，兼顧了速度和動作。輪子比街式滑板的輪子更大，又比長板輪小一些。速度嘛，比一般的滑板更快，雖然還是不如長板，但過障礙更靈活，ollie也可以更高更遠。」

伸手撥動滑輪，粘糕的手心，隱隱有些發燙。

解釋完這些，費恩拍了拍手：「好了，從現在開始練習。要不然這樣吧，你先去山下便利店，給我買瓶可樂。沒有可樂的溫泉，實在是不完美吶！」

粘糕點點頭，轉身準備去開車。

「用滑板去。」費恩補充了一句：「回來的時候，背上滑板跑回來。」

粘糕一愣，沒有多問，踩著滑板就朝山下滑去。

希音倒吸一口冷氣：「可是山下到山頂，有二十多公里哎！」

費恩咧嘴一笑：「差點忘了你了，你和他一起去。」

「你一定是魔鬼吧！」希音淡金色眼睛放大，瞪了費恩一眼，還是跟著粘糕下了山。

費恩的用意，粘糕立即就明白了過來。跑步上山，不僅可以鍛煉他的體能，也可以讓他仔細熟悉這條路所有的細節。

凌晨的時候，粘糕和希音終於再次出現在山頂，兩個人滿頭大汗，直接躺在了公路中央，像會喘氣的爛泥。

他們傍晚下山，凌晨才跑回來，整整花了五個多小時。希音下山比粘糕快一些，可回來的路上跑得比粘糕慢，因此兩人差不多同時到達。

「你、你為什麼過障礙這麼厲害！」希音上氣不接下氣地問粘糕。明明自己滑行技術比他好很多，可當遇見障礙時，他總能靈巧的閃避，或者用一些叫不出來路的小技巧通過。

「大概是……嗯，摔出來的。」粘糕下意識摸了摸曾經骨折過的手臂。他身上有很多傷，都是曾經刷街的時候，過障礙摔出來的。動作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靈巧的閃避，過障礙的小習慣，依然是身體的本能。

躺在地上的粘糕，掏出口袋裡的可樂，遞給費恩。

費恩接過來擰開蓋，喝了一大口，滿足地打了一個汽嗝。

「嗝~你們太慢了，明天繼續。」

「……」粘糕和希音對視一眼，看著那瓶冒泡的可樂，同時仰天發出一聲嘆息。

時間就在粘糕一遍遍滑行中，快速溜走。

每一個彎道，每一個障礙，都無數次嘗試，尋找到最快速的通過姿勢。

除了每天滑行下山買可樂，再跑步上山以外，粘糕跟著費恩，也學了一些動作技巧，對滑板改裝也有了全新的認識。

短短三個月，很多人連一個ollie動作都沒有學會。

而他已經在這條還沒有修好的山路上，來回滑行了無數次，每一處急彎都刻在了腦海深處，記得清清楚楚。

賽道公布以後，前來這條公路上練習的人越來越多，為了避免被人盯上，他總是在凌晨訓練。

三個月來，35號盤山公路上，每一個月光灑落的夜晚，他從不缺席。

只為了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直至賽道開始布置的前一夜，粘糕仍然在抓緊最後的時間，在賽道上練習。

今晚沒有月光，昏暗的路燈，讓孤身一人快速滑行的粘糕，化身黑夜中的幽靈。

轉過急彎的時候，身後傳來機車的轟鳴。

不用回頭，粘糕也知道，騎車的是希音，讓他意外的是，機車后還跟著費恩。

費恩踩著滑板減速，來到粘糕的身邊：「小羊駝，今晚上不用給我買可樂了，咱們喝酒去。」

希音一踩油門，往前衝去：「你們太慢啦，快跟上！誰最後下山誰請客！」

「……」粘糕默默調整了蹲伏的姿勢，滑板的速度開始加快。

希音的機車已經飆到了快100碼，粘糕的速度到了極限，逐漸被拉開了距離。

速降滑行的過程中，隨著下坡，速度會越來越快，為了保證安全，滑手們會在滑行過程中使用一些減速的技巧。除了改變身型姿態和站位加速以外，當速度達到極限以後，腿部很難再發力加速。

他一路觀察著費恩的背影，發現無論希音怎麼加速，費恩總是在她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起來毫不費力。

滑板上的費恩，就像是——山間隨意刮過的一陣風。

夜裡的風，混合著草木的香氣，帶著一絲絲的涼意。

粘糕的耳朵輕輕抖動，他伏低身體，將手背在身後，感受風從身上溜走的痕迹。每一根鬚髮，都在風中舞動，每一個毛孔，都在風中蘇醒。

Ollie星球的羊駝族人，和藍星的羊駝一樣，耳朵上有著柔軟纖長的毛，他們往往可以非常敏銳地感覺到空氣流動的方向，是風向的預判者。

五感在一瞬間放大，每一縷風都無比清晰，粘糕忽然發現，除了因為向前滑行，空氣阻力帶來的強風，還有一股由山頂吹向山下的山風。

山風的流向很是熟悉，但也因為太過熟悉，他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可當他的五感捕捉到山風，就再也難以忽略。

當轉過急彎，來到一段直行的下坡時，山風更加明顯，就像有一雙手，在推著他前進。

原來夜間的速降滑行，也是一場和風之間的較量。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只要和山風在同一個位面軌跡，乘風而動，他也可以藉助這股山風，向前加速？

鬼使神差地，粘糕伏低身體，儘可能降低阻力，穩固身體，試探性地將腳的重心，移到了前端。滑板的尾端，一點點上抬，再差一點，幾乎就要脫離地面。

速度一下提了起來，全神貫注的粘糕，感受著山風的推動，為了盡量和山風保持在同一條軌跡，他用全身力氣去控板，無暇顧及幾乎狂跳出胸腔的心臟。

就在他即將趕上費恩的瞬間，眼前忽然一黑，保持著慣性向前滑行的粘糕，猛地搖頭。

幾乎是同時，費恩發現了粘糕的不對勁。

「不要亂動，撐地減速。」費恩的聲音十分果斷，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完全不似平時的弔兒郎當。

粘糕立刻蹲了下來，火石滑塊摩擦地面發出異常刺耳的聲音，幾秒鐘后，昏黃的燈光又再次浮現在他眼中。

當他停下來后，才感覺到渾身濕透，一絲力氣也不剩。

費恩急得跺腳：「你在幹嘛？玩心跳吶！」

粘糕漸漸放緩呼吸，抬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我感覺到了山風。」

「……」還想繼續教訓粘糕的費恩，忽然一頓：「你說那個啊，已經很久沒有人會了。」

「以後不要這麼玩，知道嗎？對心臟副作用非常大，你還年輕看不出來危害，久了會出人命的。」費恩語速很快，他也沒想到，這個小羊駝的悟性這麼高，可惜以粘糕的控板基礎還不夠，損耗太大，心臟根本承受不起。

「那個是什麼？」一直聽他絮叨的粘糕，忍不住出口追問。

「一種對控板能力和風向辨別能力都要求很高的技巧，現在已經沒幾個人會了，你居然誤打誤撞使了出來，以後不要再用了，知道嗎？這世界上能使出來的人，我只認識兩個，一個死了一個再也不玩滑板了。」

費恩聲音放緩，伸手去摸粘糕的頭。

粘糕歪頭躲開：「那你會嗎？」

「我？我當然——」費恩叉腰：「不會了。」

粘糕仰起頭，風吹在他臉上：「那我就是你認識的第三個了。」

費恩一愣，不知為什麼，眼前眼睛發亮的粘糕，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希音聞聲折了回來：「粘糕你怎麼樣了？都怪我飆太快了。」

「沒事。歇會就好。」粘糕搖頭，其實根本怪不得希音，是他自己太冒險了。

雖然粘糕還想問費恩，那兩個人是誰，是不是隨著控板能力變強，就可以減少副作用，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說，你就算不想請客，也不用這麼玩命吧！」費恩扶額，他自己都要被嚇出心臟病了，居然還說沒事，這屆學生可真難帶啊。

「我不是……」粘糕在心中補充，我沒有。

「行啦！」希音打斷粘糕：「今天就讓我請客吧！粘糕我載你呀~」

……

「小羊駝，走什麼神呢！」

費恩一巴掌拍在粘糕肩膀上，將粘糕從回憶中拉回了比賽現場。

一輛猛虎一般的機車，呼嘯著穿過人群，直接向粘糕迎面撲來。

裹挾著熱浪和塵土，機車在即將撞上粘糕的一瞬，猛然急剎。機車後身在急剎的作用力下，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

希音從機車上下來，走向自己的位置，站在了粘糕的旁邊。

費恩雙手指著自己黑色T恤上的錦鯉刺繡：「祝你們好運哦~」

電子錶跳到了17:59分，宣布比賽開始的喇叭聲，在漫長的一分鐘后，忽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