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地飛行

最先出發的是傑克，接著是休和希音。

當1分15秒后，粘糕最後一個出發時，傑克已經滑出了很遠，過了第一個急彎。

從比賽一開始，粘糕就沒有保留地加速。

「希音，剛才來之前，你的滑板我重新調過，增加了穩定性，先適應一下。」費恩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煙嗓有些發緊：「小羊駝，你太快了，前面的急彎處有水泥坑，這樣很危險。」

粘糕沒有說話，涼爽的夜風從他臉上刮過，傷口痛得很清晰，讓他更加專註。

很快來到第一個急彎，高速滑行中的滑板幾乎快要飛起來。粘糕用雙腿壓住滑板，側腰傾斜，左手支撐著地面，貼著水泥坑的邊緣，急速漂移轉彎。

速降手套上的火石滑塊，在水泥路面上一路摩擦，一連串的火花在指尖跳躍起舞，優美的弧線轉瞬即逝，此時，他就是35號盤山公路上的閃電。

第二個急彎，因為坡度比較大，他在這裡摔了21次，有一次膝蓋磕到石頭，流了很多血，把希音嚇得哇哇大叫。

前方長達5米的碎石路段，因為最近下雨，石頭被洗刷得很乾凈，稜角也十分犀利。地面的泥沙可能卷進輪軸，要從其他滑手留下的輪軌上滑過，可以最大限度減少泥沙對滑輪的影響。

接著是一個尚未修補的水泥大坑，粘糕練習了很多次，才能從泥坑上ollie跳過，這讓只能繞過去的希音，一度十分羨慕。

一截枯樹枝攔住粘糕的去路，就在上一個ollie結束的瞬間，他再次借著慣性往前跳起，滑板從橫倒的枯樹枝下穿過，粘糕又穩穩落在滑板上。

第三個急彎，粘糕在這裡摔了13次。有一次下雨路滑，他把滑板摔到了山下，不得不冒著大雨，從亂草叢中找回來。

……

「目前依然是傑克領先，在無人機的指導下，傑克的每一個彎道表現都幾乎完美。緊隨其後的，是蝰蛇隊全隊力保的休，他緊緊咬著傑克，正在試圖超越！」

大熒幕實時直播著比賽的畫面，當大家的注意力，隨著大熒幕，都放在傑克和休上時，粘糕已經默默超越了兩名選手，離最前方的傑克越來越近。

「沒想到最後一個出發的粘糕選手，已經來到了第4的位置，但距離傑克還有將近1分鐘的差距，離山下的終點還有一半的路程，粘糕選手是否能力挽狂瀾呢？他一直保持著非常快的速度，要是摔倒的話，就得不償失了，這可不是理智的做法。」

解說員的聲音在夜空中一點點擴大，觀看比賽的人群，議論紛紛。

「哈哈，我倒是很想看他摔倒的樣子！」

「這是滑瘋了吧，這麼急的彎也不提前減速？」

「不過話說回來，他和別人過障礙的方式，真的有點不一樣……」

「我還是更看好傑克，滑板也可以靠數據分析說話。」

「傑克那算什麼滑板，滑板靠的是直覺，休和希音簡直是反應靈敏的天才！」

耳麥里的聲音，天上的直升飛機轟鳴，人群的尖叫和歡呼，粘糕都置若罔聞。他的耳朵里，他的心裡，只有腳下的滑板，滑過路面的聲音。

經過減速帶路段，粘糕看見了希音的後背。

希音的背影瘦削而有力，似乎隱藏著蓬勃的力量，如猛虎一樣。

當粘糕追上希音，來到她的旁邊時，希音的臉微微側了過來，她淡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環境里熠熠發光。

希音沖著粘糕笑了一下，說了一句話。

你先去買可樂吧，小羊駝。

聲音飄散在風中，但粘糕看懂了她的口型。

是啊，這夜風，就和平時去買可樂時一樣。

粘糕比了「OK」的手勢，加速向前滑去。

前方就是三個月前，費恩上山時，開錯了的分岔路，一邊是平台但繞遠的公路，一邊是被泥石流沖斷的橋。

橋下的河流，因為夏季進入了豐水期。不下雨的時候，水很清澈，費恩帶他下去泡過澡。

整座橋有11米左右長，中間斷開的距離，大概有6米，斷橋橫截面的鋼筋，突兀得從水泥中戳出來，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

決定往往是一瞬間的事。

當大熒幕前的人群反應過來時，粘糕已經輕輕一拐，滑向了其他滑手都不願冒險的岔路。

這是一條近路，也可能是絕路。

「粘糕選手居然選擇了這條危險的路，他真的可以跳過去嗎？這座斷橋斷開的距離，至少有6米！」解說員整個挺直了後背，他一邊解說，一邊call向了救援人員。

6米，比粘糕跳過的任何障礙都要遠，之前路面上最大的水泥坑，也才2.5米。

好在這裡坡度比較大，他可以藉助慣性跳得更遠。

護目鏡下的眼睛，直視著斷橋。天上的直升飛機，在沒有路燈的斷橋路段，為粘糕投射了一盞大燈。

山間的飛蛾小蟲，被光吸引湊了過來，在燈光里翩翩起舞。那裡，好像是深淵，又好像是彼岸。

粘糕微微躬身，保持著極限速度，沖向了斷橋。

就在斷橋的斷裂邊緣，電光火石之間，ollie帶來的脆響，炸開在所有人的耳邊。

滑板和粘糕一齊飛了起來，光落在他的身上，但很快跟不上他的速度。

在粘糕越過斷橋的一瞬，所有人看著那個半空中的身影，此時心中都有同一個想法，原來滑板，真的可以陸地飛行！

「哐」地一聲，滑板和粘糕一同落地。

涌動的人群，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歡呼。不管是看不看好粘糕的人，都激動地大叫。

站在人群里觀看比賽的飛盤，猛地握拳，忍不住「耶」了一聲，又在隊友怪異的眼神中，尷尬地收回手。是呢，不管什麼對手隊友，一往無前地玩滑板，真的太棒了！

坐在暗處的費恩，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默默點燃了一支煙。這小子，爆發力不錯啊，像他年輕的時候，也像那個人年輕的時候。

沒有人注意到，粘糕的手，後知後覺地有些發抖。

他只想知道，走近道究竟能縮短多少時間差距。

當他從岔路拐出去時，迎面遇見了休。

休被黑色皮衣包裹保護起來，他狹長的眼睛，透過護目鏡，陰冷地看著粘糕，背在身後的雙手，指甲鋒利而纖長，在夜色中隱隱泛著冷光。

粘糕的速度沒有降低，搶先滑到了休的前面。

休剛剛完成了對傑克的超越，障礙過多的山地公路，到底不是傑克的強項，而從小玩地下滑板比賽長大的休，和他哥哥一樣，有一股天然的狠勁，光是滑在同一條賽道，就足夠令人畏懼。

後背感受到休投遞過來的目光，粘糕的心裡猛然打鼓，他默默調整呼吸，保持著第一的位置。

「看！來自Ollie星球狼族的休，眼睛變成了赤紅色，他使出了他哥哥的成名絕技，赤眼凝視。被他的目光盯上的人，會因為注意力分散，在不自覺中降低速度！除非粘糕選手拉開距離，否則一定會被超過。」

Ollie星球的種族，保留下來的種族特徵，大部分都有自己獨特的用處。所謂的赤眼凝視，也是如此。

狼族的Ollie星人，非常善於追蹤，他們在赤眼狀態下凝視對手，可以讓對手的注意力分散，速度下降，出現誤動作。如果不脫離他們的視線範圍，遲早會被追上。

越在意身後的目光，就越難前行。

這是一個月前，費恩告訴粘糕的話。當時的粘糕，總是會在意身後跟隨的人，在意費恩對自己動作的看法，因此不能發揮出全力。

費恩說：「在滑板比賽時，你的注意力一定要集中放在前面，放在障礙和控板上。至於跟在你後面的人，你就當他是個屁給放咯，趕緊加速遠離現場……額，當然我不是說我自己！」

「……」

注意力一旦分散，就很難收回，更何況是在「赤眼」的注視下。

粘糕極力剋制自己的注意力，-腦門上的汗水打濕了頭盔內襯的海綿。

前方就是彎道，彎道存在視角盲區，只要他先過彎，就可以短暫地避開休的注視。但是同樣的，休也很可能在轉彎的瞬間實現超越。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緊緊盯著屏幕，生怕一眨眼的功夫，賽局就再次逆轉。

彎道就在眼前，粘糕的手，並沒有向大家想的那樣沒有撐地減速，而是撐在彎道內側的石壁上，石壁被火石滑塊，擦出一道清晰的白線。

他緊緊貼彎，和休拉開了一段距離。

還有最後四分之一的路程，不到5分鐘，就會完成比賽。

休和粘糕一樣著急，青灰色碎發下，一雙狹長的眼睛，越發陰鬱起來。

終點線外，一輛黑色加長轎車上，坐在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有著和休一樣的青灰色頭髮。他看著大熒幕上休的樣子，冷哼一聲，將手裡的雪茄扔在了地上。

「真沒想到，休居然沒能實現超越，讓我們把畫面切換到傑克這邊——被休超越以後，傑克正在加速趕上，身後的希音也在加速，不愧是名師教出來的滑手，技術非常完美。」

大熒幕上播放著希音的畫面，作為比賽中唯一的女滑手，她總是格外受關注。

前方又是一個急彎，休再次追了上來，他朝著彎道內側的石壁靠了過去，似乎急著內側過彎實現超越。

粘糕沒給他機會，率先貼彎滑過了彎道。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後面傳來「嘭」地一聲爆炸，緊接著身後的休整個人從彎道摔了出來，滾躺在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