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應該為殺了人而感到羞愧
「元綿——」一聲幽靈般的聲音隨風吹入耳朵。
元綿僵在原地,聲音有些顫抖:「誰?」
「元綿——」又是一聲,元綿僵硬的緩緩轉過頭,可身後並無人。
「元綿——」這一聲更加瘮人,尾音拉的更長。
逃!
元綿扔下鐵鍬便跑。她拚命的跑著,不敢回頭,彷彿後面有厲鬼索命,她都來不及出聲喊哥哥。
元秋贏正在熟睡,房門突然被撞開,他驚醒,不動聲色的摸到枕頭下的匕首。
「哥哥,哥哥。」元綿邊搖著他邊氣喘吁吁地喊他。
元秋贏裝作被她搖醒的樣子,悠悠睜眼,坐了起來。
「哥哥,有鬼。」她聲音顫抖的很劇烈,還帶著哭腔。
「不怕,我在這。」黑暗中他伸手抱住了她,輕聲安撫。
元秋贏伸手燃起蠟燭,懷裡還抱著她。
她的長發凌亂的披散在肩上,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褻衣,衣擺和腳下都沾了泥土,他大概猜出來她幹什麼了。
他靠在床頭,元綿趴在他的懷裡,他並未問發生了什麼,只輕撫她的脊背安撫她。
已經入夏,元綿身上的褻衣布料偏薄,他撫在她背上的手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蝶骨和她光滑的肌膚。
更不必說她整個身體都蜷縮在自己懷裡,元秋贏常年習武,他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每一寸肌膚,軟軟的,透著一絲甜。她的氣息正要命的席捲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
「哥哥,我害怕。」元綿帶著哭腔對他說。
「不怕,哥哥在這裡。」元秋贏的話語似水般溫柔。
元秋贏一直輕撫著她的背為她順氣,周身都是她的氣息,他有些心猿意馬。
元綿的身體不再發冷,她閉上了眼睛,窩在元秋贏懷裡睡著了。
耳畔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他把她輕輕的放到了自己床上,吹了蠟燭,起身出門。
白名和鳶季規矩的站在屋內等著元秋贏訓話。
「昨日二殿下那一劍許是刺歪了,沒死透,所以埋了之後可能伸了一隻手出來。」鳶季低頭解釋。
元秋贏站在那裡,眼神陰暗:「她說遇到鬼又是怎麼回事?」
「小姐半夜起來挖土,想找那隻手,本來屍體已趁她給您換藥時移了出去,但時間緊迫,她再挖下去,便是帶血的土。屬下不得已,只好在樹上故作冤魂索命,不想卻嚇壞了小姐,請殿下責罰。」說著白名便單膝跪下請罪。
「昨日是萬壽節前夜,城內戒嚴,六名刺客的屍體運不出去,只小姐屋旁有一處空地,便出此下策埋在了那裡。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鳶季也單膝跪地請罪。
「她哪找的鐵鍬?」元秋贏開口。
「是屬下挖完后隨手放在了牆邊,可能被小姐拿去用了。」白名尷尬的說。
元秋贏一直沉著臉,雖有些怒氣,但想到元綿驚慌的叫自己「哥哥」的模樣,又壓住了一些怒火。
「你二人各扣一個月月銀。」說完元秋贏便走了。
白名和鳶季在屋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扣了月銀?殿下吃錯藥了?二人心想。
「真有你的,她要挖土你還給她留了個鐵鍬?」鳶季嘲笑著白名。
「比不過你,埋人還留一隻手在外面。」白名回懟他。
「你說要是元二小姐知道今日是你扮鬼嚇她,在水都時也是你搶了她的包袱,你猜,她會不會放過你?」鳶季繼續揶揄他。
「一個柔弱女子罷了,知曉了又如何?」白名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看殿下對她護的緊,你還是別大意。」鳶季提醒他。
二人又拌了幾句嘴,鳶季便出去看守宅院了。
元秋贏回到屋內查看元綿,月光從窗戶映照在她還掛著淚痕的臉上,元秋贏輕輕為她擦去淚痕。
她一定嚇壞了吧,元秋贏心想,見她手裡還攥著被角,他拉起她的手放進了被子里。
他注視著她安靜的睡顏,雙唇輕輕的靠近她的額頭,落下一吻。
他的手還撐在她的頸側,他鬼使神差的慢慢低下頭,想要親吻她的朱唇。一霎那,他的理智又回來了,看著他差一點便要觸碰上的唇瓣。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像個採花賊一樣偷吻她?這是不對的,他有些懊惱的想著。
他起身走到窗前停下腳步,望著窗外,思索良久。回到她身邊只是第一步,他想起外祖母的話:愛一個女子,便要用真心換真心,然後把她娶回家。
「若是,阿綿也喜歡我該有多好……」元秋贏望著窗外的明月,低聲呢喃道。像是在對月亮許下願望。
月色蒼涼,東方將白。
元秋贏從塌子上起身,習武多年,他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他走到床邊,看到昨夜給元綿蓋好的被子被元綿踢到了一旁,雪白光滑的小腿搭在一旁的被子上,他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輕輕拉過被子重新為她蓋好,便提劍出去了。
「殿下還真是自律。」鳶季在樹上看著院中練劍的元秋贏開口。
白名啃著個包子湊了過來,「那是自然,殿下又有天賦又努力,你我是比不過殿下的。」
「你哪來的包子?」鳶季問。
「桃星天未亮就開始和餡包包子了,你沒聞到嗎?殿下從水都只帶了桃星,現在只能靠她洗衣做飯了,你別說,包的還挺好吃。」
「分一個,快點。」鳶季伸手去拿他的包子。
白名一掌拍掉他伸過來的手,「想吃自己去廚房拿。」
「還是不是兄弟?」
「不好意思,咱們只是同僚,不對,準確來說,是同僚兼競爭對手。」白名對他昨晚的嘲諷還有些記仇。
二人還在樹上鬥嘴,元秋贏突然在院內開口:「雲重來了叫他到前廳見我,不要打擾到小姐休息。」說著便收劍回去了。
「是。」樹上傳來二人心虛的聲音。
殿下聽力也忒好了,二人心想。
元秋贏用完早膳,便去前廳見穆雲重,穆雲重看見他走來,上前一把要抱住他,捏著嗓子說:「贏哥哥,人家好怕怕~」元秋贏一把按住他的頭,躲開了他。
穆雲重哈哈大笑,元秋贏則看了一旁的白名一眼:「多嘴!」
白名心虛的低下頭,心裡痛罵穆雲重這個坑爹的貨。
「你老實說,是不是你故意讓白名嚇她?」穆雲重笑得不行的問。
「說正經事。」元秋贏白了他一眼,語氣嚴肅。
「你越來越無趣了。」穆雲重吐槽他。
「昨日驛館死了兩個小國的使臣,艷粉巷也死了十個。」穆雲重坐下開口。
「小懷呢?」
「他無事,殘山、橫泰一直在驛館附近,便是有事,也可以應對。」穆雲重回他。
「死的是誰?」元秋贏手持清茶,輕抿一口問道。
「驛館死的是代國的兩個使臣,艷粉巷死的是啟國的大皇子並侍衛。」穆雲重回道。
「昨晚皇帝家宴,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動手了。看來即便是已歸附的小國,大多也沒把他寧顯放在眼裡。啟國是白澤的附屬國,已查到是姚皇后動的手。殺了啟國大皇子,扶持啟國二皇子上位,不過是給君雅懷造勢罷了。」穆雲重接著說道。
「姚皇后多此一舉。」元秋贏淡淡的開口。
「雖白澤朝中半數都支持君雅懷,陛下也一直說要立二殿下為太子。但只要你活著,白澤的太子之位對於君雅懷來說就是一個未兌現的口頭承諾。你們兄弟倆倒是兄友弟恭,兄弟連心的,姚皇后都要殺瘋了。」穆雲重吐槽道。
「宗主國立儲君,附屬國沒有權利干涉,姚皇后扶持了一個啟國二皇子,影響不會太大。」元秋贏毫不在意的說。
「雖說如此,但得到附屬國的支持,也算是多一些助力。況且雖說附屬國等同於奴僕,但伺候什麼樣的主子,要是能挑,自然是挑對自己有利的那個。雙方都獲利的事,何嘗不可?」穆雲重說道。
「姚皇后的手伸得太長了,父皇雖對於她干政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再不知收斂,不但自己保不住,只怕還會連累小懷。」元秋贏皺了皺眉頭,語氣中透著無奈。
「不說這些了,昨日驛館那兩個,今日典刑司應該就能查到是蠻國做的了。不愧是蠻國,做事從不遮掩,連暗殺如放屁的道理都不懂。」穆雲重談起驛館之事。
「又是什麼歪理?」元秋贏問。
「要我說,暗殺就好比放屁。一個人,他會因為在眾人面前放了個屁而面紅耳赤,羞愧難當。暗中刺殺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人應該為自己殺了人而感到羞愧。」穆雲重喝了口茶,說道。
「但這世道,暗殺和放屁一樣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說,這暗殺要和放屁一樣,不能搞得人盡皆知。要挑好時間,場合,悄無聲息的放掉。那蠻國刺客在驛館動手,和光明正大的放屁有什麼區別,唯恐典刑司查不到他們頭上。」說完穆雲重又喝了一口茶。
「言之有理。寧京的謝員外,本是我們的人,最近不太老實,生出了不該有的想法。雲重,你親自去,挑好時間場合,放好這個屁。」元秋贏溫文爾雅的說道。
「我堂堂九嬰閣主,親自去做這種事?!」穆雲重有些跳腳,一旁的白名心裡卻在狂笑。
「最近寧京不太平,加派人手,我不想看到出現什麼意外。」元秋贏扔下這句話就走了。
「也不留我吃個午飯!」穆雲重看著他的背影氣憤的說道。
白名在一旁終於憋不住的笑出聲來,穆雲重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