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
左衡對上少年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眼裡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驚訝,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江沉的影子。
眼前的這個少年,眉宇之間都透露著一股英氣,尤其是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更是與江沉十分相似。
「孩子,你的父親是不是……」
左衡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道粗獷的男聲打斷了。
「蘇蘇,今天我打了一隻野兔子,今晚可以加餐了。」
左衡止住了話音,轉過頭望向身後那扇破舊不堪的柵欄門,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隻手拎著一隻已經暈死過去的肥兔子,肩上還扛著一把老舊的獵槍。
看見眼前的兩個白袍人,秦山的身子忽的一僵,眼底深處翻湧著些許複雜莫名的情緒,他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鐘,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口氣。
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
秦山抬眸看了一眼左衡和季秋銘,自顧自地拎著那隻肥兔子往屋裡走,頭也不回地說,「你們跟我進來吧。」
季秋銘和左衡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就心照不宣地跟著秦山的步伐進了屋。
就在江言還在疑惑剛才左衡那句沒說完的話時,只聽見「咔噠」一聲,外屋的大門被倏地關上了。
秦山把那隻肥兔子放在了身後低矮的小木桌上,隨即就轉過身來,如獵鷹一般敏銳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那兩個白袍人,淡然出聲。
「你們這次來,所為何事?」
秦山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這兩人是從神都而來。
因為他們穿著和十二年前那幫人一樣的白袍。
見秦山如此直接,左衡也不想拐彎抹角了,他對上秦山略微有些審視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我們這次前來,就是要把江言帶走。」
「把江言帶走?」
秦山的眉頭忽的皺了起來,眉宇之間噙著些許不解,「你們要帶他去哪兒?」
不等左衡回答,一直沉默不語的季秋銘立馬就接過了話茬,「滄瀾學院。按年齡來算的話,今年江言應該滿十二歲了,也該到學校去學習了。」
秦山的態度突然變得強硬了起來,「我不同意。」
季秋銘一臉驚訝,他看向臉色不太明朗的秦山,問道,「為什麼?」
秦山輕飄飄地掃了眼前的這兩人一眼,沒有說話,十二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忽的湧上了心頭。
……
十二年前的一個寒冷的雨夜,兩個同樣身穿白袍的年輕人帶著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孩來到了他家門口。
「秦山,開門啊,是我。」
睡夢中,秦山覺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聽見了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孩的聲音,但是那個女孩已經跟一個神族的少年去了神都,按道理來說,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啊。
秦山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因為太想她了,所以魔怔了,連做夢都聽見女孩在喚他的名字。
別想了。
那都是假的。
她怎麼可能會回來找你啊?
醒醒吧,秦山。
這時,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自漆黑的天幕一閃而過,緊接著就是一道震耳欲聾的驚雷劈過。
秦山倏地就被驚醒了,意識回籠,此刻他還是十分清楚地聽見門口正有女孩在叫喊著他的名字,破舊不堪的木門被拍的吱嘎作響,在寂靜黑暗的屋內顯得格外的詭譎和瘮人。
「秦山,開門,是我,我是蘇挽意啊。」
挽意?!
真的是她。
秦山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激動地掀開被子跑下了床,拿開了那根橫亘在木門上的鐵棍,倏地打開了門。
門外,濃稠綿密的夜色里,傾盆大雨自無邊無際的漆黑天幕頃刻而下,門口赫然站著兩個身著白袍的年輕男子和一個柔弱嬌小的女孩。
秦山的目光順著女孩嬌嫩如玉的臉頰緩緩往下滑,最終穩穩地落在了她那圓潤凸起的腹部,眼裡噙著一抹毫不掩飾的震驚,「挽意,你這是……」
一個白袍人看了看身後,一片漆黑,瓢潑的大雨已經抹去了他們來時的所有痕迹,但濃稠的夜色里仍舊潛伏著未知的危險。
白袍人看向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秦山,眼神中隱約含著一抹戒備和警覺,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提議道,「外面不安全,我們還是進去說吧。」
「啊,好好好。」
經白袍人這麼一提醒,秦山這才從剛才的錯愕中緩過了神來,連忙側過身子讓他們進來。
等三人都進了屋,秦山連忙往門外仔細地望了望,確認沒有任何異常之後,這才放心地關上了門。
看著蘇挽意圓潤凸起的腹部,秦山的心裡宛若漲潮的海面,波濤翻滾洶湧,海浪不住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十分細心地攙扶著女孩在木椅上慢慢坐下,生怕她有什麼磕磕碰碰。
「長話短說,我是張林。」
一個白袍人目光灼灼地看向秦山,眼神銳利,「幽冥天橫空出世,到現在為止,已經佔領了妖界、魔界和鬼界,神界岌岌可危,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挽意她懷了江沉的孩子,幽冥天對江沉恨之入骨,如若讓他知道,定不會放過挽意腹中的胎兒。」
挽意懷的果然是江沉的孩子……
秦山的眼底忽的一黯,莫名覺得心情有些複雜,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人界雖已淪陷,但是秦家村地處偏遠,幽冥天的爪牙尚且還沒有伸到這裡來,這裡對於挽意來說應該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秦山一言不發地聽完了張林的話,對於整件事情的脈絡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他沉默了幾秒鐘,目光投向坐在木椅上看上去已經十分虛弱的女孩,然後就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年輕男子,輕聲說,「那就讓挽意留在我這裡吧。」
「畢竟你們也說了,我這裡算是最安全的了。」
——
「用力,用力啊,姑娘你要用力啊。」
助產婆急得滿頭大汗,一邊拿著一張白毛巾幫躺在床上的女孩擦汗,一邊大聲地鼓勵她,幫助她生產。
「再用點力,孩子馬上就要生出來了!」
聽著屋內女孩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秦山在門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心亂如麻,腦瓜子嗡嗡的。
過了許久,一聲極為清脆的嬰兒的啼哭聲響了起來。
年近五十的助產婆用一塊破布抱著一個滿身血污正嗷嗷哭的嬰兒走了出來,面露難色,「孩子是保住了,但是大人……」
秦山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響,忽的一片空白,他看都沒看助產婆懷裡的嬰兒一眼,像發了瘋似的衝進了產房。
蘇挽意正安靜地躺在破舊的木床上,嬌嫩如玉的臉龐蒼白如雪,嘴唇更是沒有半分的血色,眼睫濕漉漉的,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
「挽意……」
看到年少時最傾心的女孩此刻虛弱的模樣,秦山只覺得心頭一陣酸楚,整顆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狠狠地揪了一把似的,生疼。
這時,助產婆也抱著那個正在嗷嗷啼哭的嬰兒走了進來。
聽到秦山的呼喚和嬰兒的啼哭聲,蘇挽意緩緩地睜開了眼,清澈澄明的水眸看了看那滿身血污的嬰兒,最終把目光投向了神色擔憂的秦山,蒼白的唇瓣一開一合,氣若遊絲。
「秦山,求你……求你照顧好他。」
話音剛落,女孩便永遠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