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凌悲摯友 陸遜率軍還
此刻戰爭仍未結束,吳軍追出數里,卻始終沒能對魏軍騎兵造成有效打擊,反而是步卒跑得慢,吳軍俘獲甚多。陸遜擔心會中埋伏,便下令鳴金收兵,諸軍有序撤回。
此戰對於吳軍來說,可以說是大勝。居功至偉者,當屬正面抗衡魏軍鐵騎的吳軍方陣,而主將便是呂范之子呂劇,現任副軍校尉。本來由於呂范病重,孫權特地叮囑呂劇不用隨軍,但呂范卻認為因家事而不能為國盡忠是小人之舉,上表請求不要隨意違反制度,無奈之下,孫權只好作罷。
陸遜親自接見了呂劇,盛讚對方不墮家風,有名將之姿。朱據也不貪功,對陸遜說道:「大都督這支兵馬果然是精兵,魏軍鐵騎天下聞名,而士卒個個面無懼色,泰然自若,苦戰半日,還能發起衝鋒,韌勁之足,天下罕見。今日得勝,這支兵馬才是最值得誇耀的。」
這三千兵是陸遜的核心部隊,全部由陸氏宗族或鄉里鄰居組成,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平日里嚴加訓練,戰陣經驗豐富。也只有這支部隊,才足以使陸遜如此放心。
陸遜聽他這麼說,不禁有些得意:「世議自謙了,好兵也必須得有良將才能發揮作用,以我觀之,世議足可將萬兵。」世議便是呂劇,將萬兵那足以稱得上將軍了,聽陸遜如此說道,呂劇不禁喜上梢頭。
與陸遜意氣風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狼狽的文欽,他被一名騎著駑馬騎藝相當普通的吳軍騎士射穿了小腿,劇痛之下又羞又急,險些昏厥。在得知曹休召見自己時,更是惴惴不安,剛才清點下來,這次損失實在太大了些!文欽在心中盤算著自己這兩萬人,其中五千騎兵雖然建制基本保全,但甲胄、武器全都丟在了戰場上,尤其是那幾十套馬鎧,更是讓文欽心疼,此刻這些應該全被吳兵撿了去。剩下的步卒倒是沒有這個問題,只是傷亡太大了些,竟然半數未能回來,即便回來的也幾乎個個挂彩。本來想著先聲奪人,結果卻被吳軍在野戰中擊潰,還是被騎兵給衝散的,這確實算的上是大魏第一人了。
文欽尚未想好如何應對曹休,但怎奈這大司馬催促的太緊迫了些,眼看躲不過去,索性閉眼假睡。可一閉眼腦中卻儘是那名校尉死前的悲壯樣子,這校尉可是因自己而死!驚懼之下,竟不顧箭傷,猛地一跳,嚇壞了旁邊的信使。文欽定睛一看,發現這信使也不是別人,竟是大司馬曹休的兒子曹肇。
文欽與曹肇倒是有點交情,急忙問道大司馬究竟打算怎樣處置自己。
曹肇笑了笑,說道:「父親並未動怒,還命令我帶來帳中良醫為太守治病,文將軍休息好后還是儘快前往中軍詳細彙報前方敵情。」
文欽聞言,放下心來,看來大司馬還是要重用我的!便不再猶豫,也不顧箭傷,直接就要去見曹休。只是他所不知的是,曹肇這番話看似肺腑之言,其實是作了假的,曹休豈止是動怒,簡直是大動肝火,不過後半句也確實是真的,曹休雖然怪罪文欽,但至少現在並不想治他的罪。
文欽來到中軍帳時,發現王凌、孫禮等大小將佐十餘人都在等他,不禁再次尷尬起來。曹休站在諸將之間,臉色如常,也沒說什麼客套話,只是讓文欽敘說一下戰事經過。文欽自然是著重強調了自己是如何披甲上陣,又是怎樣突入敵陣大殺四方,接著話鋒一轉推脫道:「怎奈麾下步兵校尉李進畏敵不前,功虧一簣,更是陣前違令,命士卒卸甲休憩,遭吳軍騎兵掩殺后,此人竟棄軍而逃,致使我軍大敗!」諸將也不是黃口小兒了,豈能看不出文欽這是在扯謊,曹休勉強答道:「這李進在何處?速速將他帶來。」
文欽頓時語塞,支支吾吾答道:「這人已經戰死了。」還未等曹休答話,一旁的王凌卻嘲諷道:「校尉怯戰卻死於沙場,太守卻是生龍活虎,健步如飛啊!」
曹休驚詫地看了一眼這位愛將,他確實沒想到王允的侄子也會說出這般揶揄之詞,憑心而論,這話對於一位二千石而言也確實是有點過分。文欽面色漲紅,爭辯道:「刀槍無眼,殞命沙場再為正常不過。」
曹休不想在此處過多糾纏,只好強行岔開話題,總結道:「適才文太守所言,諸將也都聽到了,此戰關鍵在於三處,一是敵軍主將為呂劇,二是鐵騎突擊敵陣竟未能撼動分毫,三是吳軍竟然有著一支三千的騎兵,這絕不可能是廬江一郡的兵力,而呂劇乃呂范之子,也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裡。要麼周魴有意為之,故意誘騙我等,要麼便是周魴謀划已被孫權發覺,已經派遣大將坐鎮於此。」
營中諸將議論紛紛,有不少人提議要撤軍,曹休雙掌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今日文太守雖然敗了一場,但也只是由於情報有誤,並且這支步卒確實強悍,就像當初溫侯麾下陷陣營一般,滿萬不可敵啊!只是這般精兵數量定然不會多,吳王麾下絕不會再有第二支這般隊伍。如今我軍十萬之眾,步騎齊全,兵精糧足,正是大有可為之時,有此為憑仗,天下何處去不得。此戰,我覺得我們必定會勝。」
麾下將領有的在心中默默吐槽:「要是大司馬覺得勝,就可以勝,那還要我們有何用。」只是曹休威望擺在這裡,他要是一心求戰,旁人倒真是無無能為力,只能考慮究竟該怎麼打。
不過有人依然對文欽不依不饒,王凌突然大聲說道:「大司馬,屬下要彈劾廬江太守、鷹揚將軍文欽,此人貪功冒進,致使大敗,又構陷下屬,實屬無恥,如此小人,當置首級於轅門,棄屍首於荒野,以儆效尤!」言辭之激烈使文欽都莫名其妙,心說最近我也沒得罪你,何至於此啊。
此刻大軍深入敵境,為了安穩軍心,曹休確實沒有處置文欽的意思,他也對王凌的反常行為感到十分迷惑。
「仲若忠心為國,為此負傷,至於戰敗問責,自會有人查明,這不是你能過問的。」仲若便是文欽,曹休與其說是維護他,不如說是安撫他麾下的將士。
「大司馬,如今壯士死難,不斬文欽,何以……」
「夠了!仲若已經說過了,此戰大敗皆為步兵校尉李進所致,此人屍首何在,置於轅門外告慰今日戰死英靈。」曹休十分厭惡王凌依舊執著於此,便想將責任全部歸咎於李進一人。
文欽為避嫌,剛才並無言語,如今聽得曹休問起,臉色再度漲紅,不敢應答。
王凌仍然快人快語:「大司馬不必費事了,罪將李進已經被吳軍千刀萬剮,難覓屍首了。」
曹休一時語塞,他之前認為文欽只是隨便找了個陣亡的將官頂罪,但沒想到這校尉竟真是個忠勇的壯士,否則吳軍必然不會如此恨他。可如今騎虎難下,也只能憑藉自己的權威強行終止了此次議事。
王凌走出賬外,攀上一座小山,眺望遠方,淚流滿面。李進是他的至交好友,因不願讓別人說自己攀附富貴,一直只是在軍中打拚,而不願投他,卻不料今日竟陰陽兩隔,而其人死後也不得安息,被人如此污衊,如何能忍!
王凌取出兩支弓箭,恨恨地說道:「我的仇人如今又多了兩位,一是廬江太守文欽,二是副軍校尉呂劇,屠戮族人的李傕郭汜我未能親手剪除,如今我王凌在此發誓,定要將此二人用這兩支弓箭射殺,否則死後魂魄將無處可去!」
就在次日拂曉,斥候來報,說吳軍已經撤軍,營寨內空無一人。曹休不禁讚歎起這份果決,昨日下午剛剛大戰一場,當天夜晚便迅速撤退,毫不遲疑,這呂劇果然是個帥才!這倒是曹休想錯了,撤退的命令其實是陸遜下的,陸遜本就不想打這一仗,一是容易打草驚蛇,使敵軍有所防備,二則魏軍驍騎實在精銳,實在並無必勝之把握。
但誰讓自家大王喜歡斷敵後路,以成全功呢,本是九萬對十萬的局面,兵力不及對方,卻又要分出萬人去守夾石,只能尋找戰機,先打殘一部,至少維持兵力上的均衡。現在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撤軍是必然的。
全琮看陸遜泰然自若,不禁擔憂道:「大都督,曹休會不會看到我們有所準備便撤軍回去,此時若退,我們是毫無辦法。」
陸遜搖搖頭,回答道:「對於這點,我並不擔心,文欽若勝,曹休或許會退,但今天我們俘虜了數千士卒,繳獲的甲胄、武器還能再供養一支騎兵,還發現了幾十副馬鎧。曹休素來驕狂,怎會容忍回去將被他人嘲笑。」
「其實,我所擔憂的並不在這裡。大王要守夾石,何其艱難,且不說萬人如何隱藏行蹤,即便成功堵塞道路,魏國若後有援兵,兩路夾擊之下,又如何能守得住。」
全琮其實也有這個擔憂,並且也仔細考量過,卻並無所獲,這個問題確實是棘手了些。只能勸道:「大都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只要儘力就好。」
接著二人又細緻商討了接下來的行動,就在談論聲中,皖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