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奪勝果文欽先行 陷…
經過數日艱苦行軍,文欽終於抵達了位於廬江郡的石亭,一路果然如周魴所言,吳軍並未設防,暢行無阻。但此刻前線敵情卻突然發生變化,據斥候傳來消息,前面發現敵軍營寨,不過使文欽沒想到的是兩隊斥候所偵查的情報卻大相徑庭,一隊說吳軍大約萬人,一隊又說僅有五千餘人,文欽一時好奇,便下令將這兩個都伯帶來當面詢問。
這兩個都伯也有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相得益彰。那說吳軍多的先開口言道,「我率部下向前探查,恰好碰上吳軍做飯,炊煙四起,密密麻麻,我做斥候多年,絕不會出錯,吳軍必有萬人。」那說吳軍少的瞥了瞥他:「吳軍就是只有三千,我曾登上高地探查過吳軍營寨,面積雖大,但稀稀疏疏,吳軍這必然是增灶之計,試圖迷惑我軍。」
曹休聽罷,又問第一個都伯這話是否為真,那都伯搖了搖頭,說道:「我本想再向前查看,卻被吳軍攔住,還折了數個弟兄。」文欽心中大概明白了,揮揮手二人便撤出賬外。文欽對著幾個校尉說道:「吳軍以為用這種小伎倆便能嚇退我軍,真是笑話,傳令下去明日出戰。」
有謹慎的將官勸文欽還是等大司馬到了再行定奪,文欽卻是滿臉不屑,「我從軍多年,朝中大臣都稱我剛健勇猛,區區千人算得了什麼,何況如今大司馬征討吳國,此是第一仗,今日拿到首功,他日若蒙陛下青睞,諸位,加官進爵豈不是手到擒來。」那謹慎者見沒人應和,便不再說話,只是出營后遣人將此事告知了王凌。
次日,四營兵馬便在文欽催促下,迅速整頓好裝備,帶上乾糧與凈水,天還未亮便開拔南下。而吳軍同樣忙碌,伙夫做飯,馬夫喂馬,步卒擦拭刀槍,弩兵調試弓箭,準備妥當后,便出營列陣,各級將官在主帥統一指揮下,引導士兵進入指定位置,漸漸成型。若從高處俯瞰,稍微懂點戰陣的便可看出,這是圓陣,專註於防守,長矛盾牌於外,金鼓旗幟於內,弓弩則在二者之間,看來這是吳軍是打算要在野外撼動魏軍鐵騎了。
在吳軍忙碌的時候,文欽的部隊也逐漸抵達,雙方几乎同時列陣完畢。針鋒相對的是,魏軍所設陣型為錐形陣,長於進攻。吳軍主帥立在高地上看得真切,笑對周圍人說:「孫臏之十陣果然皆有所利,傳令下去,後方騎兵無我軍令不可輕動。」眾將皆稱謹遵大都督之令,此地吳軍主帥就是陸遜,聽聞魏軍前鋒出發,早早便帶領部下來到此地。
就在此刻,魏軍忽然動了,是步卒在舉著盾牌冒著地方箭雨艱難前進,短短時間便損失數人,文欽搖了搖頭,下令撤軍。接著又命人再次從不同方向進攻,同樣僅僅是是稍稍試探。
吳軍甚少接觸騎兵,有人問陸遜這是何意,陸遜笑著回答:「這是在根據箭矢的密集程度判斷我方弓手的分佈情況,觀察哪裡防守薄弱,哪裡便於突擊,確定好了下一步就要騎兵進攻了。」如此二三次后,文欽果然命令騎兵進攻,卻也不去沖陣,反而是繞著吳軍與其對射,幾輪過後,魏軍折返,領頭的對文欽說:「那斥候說的沒錯,大約三千人。」
看來吳軍全部兵力都在此地了,文欽當機立斷,立刻下令發起正式衝鋒,只見相當數量的騎兵部隊以三角形姿態快速突進,領頭的赫然就是廬江太守文欽,按其本人所言,此陣當有猛將為錐頭,遍觀諸軍,還有比我更加勇武的嗎?於是不顧勸阻,縱馬進攻,以主帥為先鋒,魏軍士氣大振。
吳軍弓弩手立即拉弓反擊,箭雨灑落,比剛才的要密集許多,原來這吳軍指揮者經驗豐富,一眼便看穿了魏軍意圖,剛才故意賣了個破綻。只是魏軍馬速快,人又披甲,往往難以命中,即便運氣好,也難以穿透鐵甲,有的扎了數箭,還可策馬奔騰。
只是,馬的身形實在太大,難以遮掩,這便是所謂的射人先射馬,實際上,這個階段的死傷也大多來自於騎士落馬後的相互踩踏。文欽等也拉弓反擊,得益於馬速的加持,弓弩射的更遠,穿透力也更強,雖然失了先手,但戰果似乎更好看一些。隨著距離拉近,雙方不約而同的收起弓箭,文欽卻發現吳軍雖面有懼色,卻巋然不動,半點縫隙也尋不到,他不想直接抗衡步卒的長矛大盾,那樣純粹是自尋死路,無奈之下,他只能勒緊韁繩,以一個大角度轉向,與吳軍擦肩而過。陸遜也不禁感嘆魏軍騎兵技藝何其精湛,剛才那般操作他自問吳軍是做不來的,接著又思考道:「要是有一種弩,可單兵攜帶,能射到三四十步,並可連射,那麼剛才魏軍衝鋒是不是傷亡更大了。」他旁邊的全琮想了想,說道:「確實如此,只是這種神兵聞所未聞。」
文欽一擊未成,自然不會放棄,他命部下繼續引輕騎襲擾,利用機動性向吳軍持續攢射,在高處向下看來,恰是吳軍方形在內,魏軍圓形在外。此外,他又命部下搬來馬鎧,這種馬鎧耗費極大,魏國曆經三代,憑中原九州之地也僅僅打造了數百副。文欽從軍多年也搜羅來二十套,臨出征時,他又向曹休索要了三十套,他在全軍中挑選出五十匹駿馬,馬腿、馬背、馬首層層防護,遠處看去,彷彿怪物般猙獰。穿戴完畢后,文欽問道:「箭囊清空幾次了。」騎士紛紛答道三次,又過片刻,騎士這次答道已經五次了。文欽這時翻身上馬,其餘四十九名具裝騎兵跟在他身後,緩慢的提升馬速,對於吳軍而言,巨大的壓力鋪面而來,他們射出箭矢,箭矢根本穿不透,他們投出標槍,卻也只是稍稍阻礙,等到文欽衝到吳軍眼前時,竟然無一人傷亡。
在最前排的士卒是真的怕了,這要撞到身上不是必死無疑嘛!經過剛才的數次箭雨,陣型本就有所鬆動,前排士兵也更加疲憊,根本無法恢復體力。文欽一喜,只要撞出一個豁口,後面騎兵便可不斷跟上,只要步卒不成陣型,就絕不是騎兵的對手!
在撞上的一瞬間,文欽縱馬踩踏,馬匹加上馬鎧的重量果然砸倒一片,吳軍陣型瞬間出現漏洞,大盾後面的長槍手拚命突刺,後面的具裝騎兵也爭先恐後地衝進這個缺口裡,不過這幾名騎手顯然運氣不是很好,要麼被長矛戳死,要麼被自己的馬匹壓死。不過效果卻是顯著的,缺口越來越大,眼看兩翼的士卒沒有同伴的庇護已經有潰敗的跡象,文欽心中一喜。
只是,轉機突然出現!後排的數名弩手竟然飛撲至文欽面前,妄圖用血肉之軀阻擋進攻,瞬間被撞翻在地,口吐鮮血不止,眼看是活不成了。但文欽卻再無喜色了,剛才那種近乎於自殺式的襲擊雖然看起來意義不大,但成功地降低了馬速,而騎兵突擊中這是致命的,沒有了速度,就意味著要與步卒纏鬥,縱使防護再齊全也是無濟於事的,無奈之下,文欽只能往側翼逃去。回頭一看,卻發現後面騎手全都遭遇了這種情況,而吳軍又趁此機會重新列陣,穩固防線。
文欽雖自詡勇猛,此刻也不禁犯怵,吳軍何時變得如此頑強了,剛才那番以命相搏,自己麾下這支兵馬肯定是做不來的。眼看將要晌午,索性也不打了,便讓騎士解下盔甲,好好休息,等到下午天氣涼爽,再發起衝鋒。這時有軍官來勸,說道:「兩軍對壘還是小心為妙,休息吃飯是可以的,但甲胄決不能脫啊。」文欽看去,發現還是昨天那個提議等待大司馬的校尉,便愈發不耐煩起來,也不搭理他,只是對著後面的騎士說道:「這個人將士卒視為牲畜,不體恤你們的辛勞,你們說我該如何處罰他呢。」騎士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文欽見狀接著說:「你們不敢說無非是因為他是你們的長官,但我並沒有這樣的顧慮,那就讓他身著你們的鎧甲,然後去太陽下暴晒。」那名校尉臉上陰晴不定,扯了扯嘴角,披甲站到了太陽下。其實文欽並非不是真的沒有考量,只是吳軍確實兇悍,只有讓士卒充分休息,才能為自己增加一點贏面。
全琮見魏軍如此懈怠,便催促儘早發兵,陸遜卻搖搖頭,說再等等,大約半個時辰,陸遜見地上影子變了方向,立即下令:「所有騎兵分為兩部,一部衝擊步卒,一部衝擊敵方騎兵,不以殺傷為重,只要打亂魏軍陣型便可。」
命令下達,吳軍立刻拆掉營寨前的柵欄、拒馬等障礙物,文欽此刻若在這裡,一定會大聲驚呼,這裡的吳軍不僅步卒善戰,怎麼還會有騎兵!吳軍長於水戰天下皆知,但吳王孫權同樣重視騎兵,無論是從遼東通過貿易所得,還是戰場繳獲,各級將領都將其視作珍寶,但經過十幾年耕耘,吳國也僅有五千左右的騎兵,為了此戰,孫權下令全國徵調,彙集了足足三千騎士,陸遜將其全部部署在此地,事實證實,效果顯著。
文欽之所以如此大意,就是認為吳軍沒有可以快速奔襲的能力,此刻感覺地面傳來震動,還以為是後方主力趕來支援,緊接著,映入眼帘的卻是己方潰散的士兵,須知道魏軍並沒有列出吳軍那般嚴密的陣型,吳軍騎兵一舉破敵!
這時,文欽突然看到剛才那名校尉在沖他狂奔而來,手舞足蹈,文欽很快明白過來其中的意思,那是讓他快走,因為在那名校尉的後面不遠處還有數千名騎兵。此時,文欽麾下士卒一沒披甲,二無陣型,將不知兵在何處,兵兵又不知將在何方,一時大亂。眼看形勢無可救藥,文欽只能下令撤退,只是士卒已經慌了,紛紛向後擠去,只要稍有不慎,跌倒在地,便要被昔日袍澤活活踩死。文欽無奈,只好帶著親兵親自斷後,往來衝殺,越打越覺得憋屈,對面這些騎兵簡直是烏合之眾,沒有絲毫配合,那馬也是哪裡的都有,有遼東的,有雍涼的,竟然還有馱馬,簡直滑稽!如果平日里堂而皇之的正面對決,此刻被追殺的一定是他們!
「將軍快看!」有名親衛指著後方大喊,文欽順著方向看去,依稀能見到有人還在那裡抵抗,再一看,赫然發現就是剛才那名校尉,他竟然在剛才那輪衝擊下活了下來!其實並非是他武藝好或者運氣極佳,僅是因為吳軍騎兵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這種散兵游勇自然有後面的步卒去對付。
此刻這名校尉已被團團包圍,見得是名軍官,吳軍便大呼投降,即便文欽都能聽到。那名校尉卻大吼一聲:「死得其所,何其快哉!」說罷,便揮刀沖向吳軍,身上箭傷刀傷不可勝數,猶然叫罵不停,吳軍見狀竟以為此人有鬼神附體,不敢上前,憑一人之勇竟然拖住了數十人。
這校尉本以刀撐住身體,怎料砍殺多時,此時這把刀竟然斷裂,校尉隨之轟然倒地,吳軍見狀一擁而上,幾乎將其碎屍萬段。文欽且戰且走,見到那名校尉如此凄慘,心情更加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