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靈魂的戰慄
天色漸遲，倒牆會眾人從「墳墓」里爬出來后，先後分成計劃中的四組，分別以左前右三條路線朝目標地點前去。
「攻擊城門組」和「奪取船舵組」同樣走的「前」路線，城門組先走一步，船舵組隨後跟上，其中船舵組的人數是四支隊伍里最少的，成員只有威基、尼蘭、露西革、羅連，以及兩副羅連叫不上名字的面孔。
一共六人。
羅連沉默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黑暗舟上建築物密集，遍布著各類型商隊營地和尖銳的四棱狀居民樓，面前露西革高大的背包完美替他遮掩了建築物尖銳的陰影，同時也包括了所有來自威基的視線。
能打敗威基的，身手可不簡單。羅連腦海里仍回蕩著露西革在地下酒館的這句話。
露西革發現了，但她沒有當場揭穿自己。
為什麼？既然知道自己來自唯陽，又憑什麼會認為自己和他們目標一致？
神明說到關鍵之處：
「羅連，你的演技實在是太差了。幫助唯陽公主渡過危機，粉碎掉他們所謂打倒唯陽的計劃……我明白你想要儘快殺死尼爾的心情，但是小子，有時候不像自己反而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神明嘆了口氣。
「示弱，自然地示弱，你要是學會一點人情世故，你早就混到縱火組裡，現在可能已經在牆內了。正是因為你暗暗表現出來的攻擊性和焦慮，才讓那個大背包把你認為是需要監視的危險對象。」
監視？羅連不由得看了露西革一眼，終於明白露西革表現出來的違和感來自何處，同時也思考起神明關於「示弱」的教導。
眾人腳步落在黑暗舟的石頭路上，陽光褪去了脾氣，再過不到三個小時就要進入夜晚，此時距離左右兩側縱火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露西革頻頻回頭看向羅連，也應證了神明口中「監視」的說法，終於眾人來到一處距離城門約兩百米的露天酒館。
船舵組眾人先後落座，不遠處的陰影中，隱藏著先一步到達的城門組人馬，努亞力就在其中。他們正全副武裝，手持尖刀鐵劍，靜靜等待著時機降臨。
而羅連他們要做的就是趁城門組破開城門的空當，混進騷亂的人群里，躲過通視者的目光潛入高塔之後。
他們認定，黑暗舟的船舵就在那高大的塔樓身後。
「我們的計劃會這麼順利嗎？」幾分鐘后，一個男性成員終於停下了踱步，拉凳坐下，小聲問道。
「天知道。」露西革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只可惜現在已經沒辦法後悔了，行得干，不行也得干。你說是吧，彼得。」坐在羅連身邊的尼蘭用手肘頂了頂羅連，羅連只得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以回應。
「哼。」威基淡淡地冷哼一聲。
酒館的其他人總是在抬起酒杯的空當中藉機看他們一眼，這使羅連很是不安。
「直接闖進去的成功率會有多高？」羅連用左手握著酒杯，幾乎半側身子的灼傷讓他看起來面目駭人。
「你說的話就跟你的外表一樣。」露西革說道。
羅連抬頭望她一眼。
「不像個正常人。」
羅連反擊道：「這兒沒一個正常人。」
「我們都是正常人。蟲鬼也是人，就算兩個字的組成跟人沒有任何關係，但我們也是人。」
「理由呢？你覺得你跟蟲更像，還是覺得自己更靠攏人類那一方？」
聽了羅連不經腦子的話，尼蘭的表情逐漸陰沉，說：
「露西革在酒館說得對，你不認為自己跟我們是一路人。」
羅連「蹭」地一下站起來，突然的動作嚇退一旁的威基，酒館里更多的目光朝他們聚攏，酒館夥計紛紛放下手裡的工作，個個不安地張望。
「你說得對，不然你也不會在我酒杯里放這東西了。一路人？開什麼玩笑？」
羅連捻著桌面，右手指尖提起一根肉眼難以發現的細線，細線的一頭牽著露西革，另一頭落在羅連的酒杯里。
要不是羅連覺醒了瞳孔的能力，叫誰也發現不了一個節畢莫蟲鬼的把戲。
同行的一名女性早就對羅連心懷恐懼，這下更是尖聲尖氣地叫道，顯然被嚇破了膽：
「不會錯的，他肯定是尼爾的手下！是來制裁我們的！」
酒館里的賓客聽到「尼爾」兩字，統統不安地站起，議論紛紛，更有甚者面色蒼白，顧不上酒錢，一步兩退地火速逃離這裡，撞到了幾張桌椅。
酒水灑落，酒香升騰蔓延，清涼的風吹過眾人驚恐的面目，天色似乎又晚了一分。
「再這樣下去會惹來通視者！」威基咬牙切齒，用儘可能小的音量說道。
「夠了。」露西革剛才的舉動使本來就迷茫猶豫的羅連喪失了對倒牆會的最後信任，「你們的計劃很好，但我的作風會更加直接——我會在尼爾離開黑暗舟之前就攔下他，而且，殺了他。」
沒有人敢相信這個不高不壯的年輕人在說些什麼，殺了尼爾？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打翻的酒水蜿蜒在木頭桌子上，然後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除去這些，現場安靜得只剩下勞勞的風聲。
遠處，無聲地掀起一截小小的火苗。
時間到了，任務開始。
羅連扭頭獨自走去，一個白色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前方陰影處，拐角的地面癱下一條手臂，人影跨過手臂走出。
那個位置是……城門組待的地方，難道他們已經全軍覆沒了嗎？通視者？甚至沒讓包括努亞力在內的他們發出一句慘叫。羅連不由得心驚了一下。
隨後羅連望向白色人影的樣貌，如同電擊一般，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張嵌入內心最深處恐懼的笑臉——
那一刻，就連神明也恐懼得大叫。
本該死去的伯妥，又再度出現在羅連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