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救世的神像
門外響起鐵靴腳步聲，陌生來客引起了住戶的騷動，脆弱老舊的b25莫爾樓在這密集的踩踏下咯吱作響，彷彿下一秒就要塌陷。
來人直奔羅連家門口，推開，又轉身利落地將門關上，用以隔絕那些張望的脖頸。如果不是老金先提到過家裡有客人，就憑這騷動，他都要以為是一支軍隊要拆了這裡。
但羅連又怎麼知道那不是軍隊呢？
「你好兩位，初次見面，我是西格莉德，現任玫瑰之蛇分隊長。」
來人盤束金髮，微微欠身，銀白色的女性盔甲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材。
玫瑰之蛇是直屬於唯陽皇室的近衛軍，全部由女性組成，主要負責護衛皇室安全和間諜情報工作，平時不參與唯陽日常事務，這時候又怎麼會來找自己呢？
「羅連，我很想再多說幾句來解答你的疑問，但用我家鄉的俗話說：隔牆有耳。意思是交流時，對方聽到的話往往像隔著一道厚牆，不及表達的千分之一。所以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和您單獨細說。」西格莉德認真道。
什麼隔牆有耳的，羅連不是個文化人，也不懂，但他清楚面前的人救了他和小諾。
這是他能坦然面對面前披甲軍人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羅連吞了吞口水，她實在太好看了，寶石般的深色眼睛，高挺的鼻樑，粉白的膚色映襯著櫻紅色嘴唇，往那兒颯爽一站，就比自己十六年來見過的所有女人加起來都要好看。試問一個十六歲，血氣方剛的少年又如何能拒絕這樣一位淑女的邀約呢？
老金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放下銅鍋，張羅道：「大人，在這吃了再走？」
老金可難得這麼闊氣，小諾也被這香氣熏醒，興奮地哇哇叫著，但一看見陌生人就又噤聲躲在羅連身後。
羅連帶著小諾走近一看，銅鍋里的牛肉點綴著洋蔥和黑胡椒，煮得軟爛的大塊牛肉在紅酒里噗嚕噗嚕地抖動，搭配上多種香料，辛辣和肉香混合交織在一起直擊羅連的鼻腔，如一隻細毛軟刷不停撩撥著味蕾，簡直引人犯罪！
「紅葡萄酒燉牛肉！」小諾的眼睛里冒著光，嘴巴合都合不起來。
「因為今天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團聚的日子。」老金看著羅連和小諾，意思很是明顯，為了慶祝他們兩個都「死而復生」。
「別看著賣相這麼好，但其實材料都是廉價品，牛肉是屠夫特意給我留的次品肉，酒是做工得來的，香料都是收集的別人不要的……東拼西湊才弄了這麼一鍋。不過你們放心，老金我的手藝可是真材實料。」
西格莉德聞著誘人的香味，吞了吞口水。
羅連見西格莉德呆站，以為她不好意思拒絕，於是乎發揮他的「紳士」精神，出面替西格莉德解圍道：
「人家可是玫瑰之蛇的分隊長，什麼好東西沒吃過，怎麼能拿這廉價品給她吃。」
「我倒是覺得……」西格莉德急了。
「那也是，是老金我唐突了。」
「倒也沒有……」西格莉德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覺得姐姐有點想吃啊。」小諾拉著羅連的衣角，眨巴著眼睛看著西格莉德。
西格莉德感激地看向小諾，鄭重點頭。
玫瑰之蛇也是軍隊做派，平時軍費多用於士兵訓練和購置裝備上，擁有著全唯陽最新式的武器和最尖端的裝備，而且西格莉德還是艾伊琳·奧裴羅所屬執劍，作為玫瑰之蛇三統領之一的艾伊琳，更是出了名的鐵血嚴厲。
毫不誇張地說，剛參加完特訓回來的西格莉德已經近一個半月沒有吃到正正經經的食物了，現在的她充滿了**。
老金開口：「既然這樣，那一起吃吧。」
短短五分鐘，羅連、老金和小諾就見識到了何為優雅，以及……豪爽。有那麼一會兒，羅連三人甚至都忘記了咀嚼，只看著西格莉德穿著輕薄盔甲曲腿跪坐，迅速且有條不紊地進食，無論是肉還是配菜都來者不拒，伴隨著極有效率的咀嚼動作，手上動作不停，木質餐盤一次次盛滿又一次次清空，一直到最後，緩緩取出手帕擦乾淨嘴巴。
開始重複進食前的一番儀式，溫柔地感謝偉大的樊林博斯，臉上滿溢著紅潤和幸福。
羅連如夢初醒去看銅鍋，食物已經被一掃而空，他再難以置信地看向臉色緋紅的西格莉德，滿腦子都是一個疑問，她那平坦的小腹是如何塞進這鍋三人份食物的？
小諾嘟著嘴，強忍著豆大的眼淚，委屈地用勺子挖鍋壁上殘餘的肉汁。
「先生，您的廚藝實在讓人尊敬！」西格莉德像從家長那得到洋娃娃的小女生，滿臉寫著崇拜和開心。
「謝謝你們的招待，但我實在公務纏身，如果有機會的話，下一次請讓我繫上圍裙報答。我家鄉有一句俗話：來而不往非禮也。意思是，來別人家裡做客的客人，一直不走是不禮貌的。」西格莉德起身，「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西格莉德看向羅連，意思是讓他跟自己出發。
羅連領會意思，獃獃地點頭，站起身跟老金和小諾告別。
孤鳥短暫地落在房檐，期待著人群散去之後的它有幸拾得殘羹冷炙。餘暉下的照夜市集仍然人聲鼎沸，羅連和西格莉德並肩走在紫荊花大道上，引來多人目光。
在唯陽東部，能引起側目注視的一般只有三種人，第一種是身披盔甲，執劍出行的編製內士兵，他們奉命執行公務，喜怒無常，要是不小心擋住了他們的前進，往往就是死路一條，東部人視他們為瘟神災難。
第二種則是秀色可餐的美人，在鰥夫和單身漢遍地走的東部要是看見一位美人，就像在夏日的瀝金沙漠旁吹來一襲涼風，足以讓人「重獲新生」。
正巧，西格莉德二者兼備。
而這第三種……
羅連聽到了人群中瑟瑟索索的談論聲，他聽到對西格莉德外貌驚為天人的讚歎，也隱隱約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第三種則是，按理來說應該死掉的人。
此時的他們已經右拐進了太陽草大道，一直走到了鐘樓區的太陽草教堂旁。漸漸夕陽西下，人煙散去，路上只剩下羅連和西格莉德。
羅連平時見得比較多的是靠近紫荊花大道，處於照夜集市和細長集市中間的金魚草教堂，位於夜鶯區的鳶尾花教堂和賭場區的聖心果教堂也有過一面之緣，倒是這太陽草教堂不曾來過。羅連好奇地透過鐵柵欄張望。
跟所有隸屬與希明爾金色教會的教堂一樣，太陽草教堂同樣坐落在一片細絨的「綠布」之上，草葉凝著水珠，棵棵長得挺拔蔥鬱。
草地之上搭著一片由大理石鋪砌而成的白色行道，兩側種滿了橘黃色的太陽草，行道直達正對大門的圓形水池，水池中央佇立著一座女神雕像，女神抬起雙手寓意著「拯救世人」，視線跨過水池，向上看，便是白牆金頂的教堂主體，在暮色下彷彿鍍了一層柔和的光。
圍牆內整潔宜人，圍牆外卻垃圾遍地。羅連看著由黑色鐵柵欄「圈養」的救世女神像，那抬起的雙手意味著拯救，如今卻更像跟自己乞討。
夜幕臨近，宵禁前的提示鐘聲也開始響起。
唯陽東部是有宵禁傳統的，作為整個唯陽帝國的尾部，同時也是整個唯陽平均收入最低的區域，晚上實行宵禁能最大限度強化邊防，減少騷亂。
「西格莉德，你要對我說什麼？」羅連率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