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真如聖上所料?
「國老。」
張綰入帳時,楊復恭剛巡視各營房歸來。
軍中士氣遠比他想象的更加低落。軍卒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精神萎靡,甚至有的營房內還傳出關中歌調,引得所有將卒望向了北方……..
「回來了?」
楊復恭沒有抬頭,他也正情緒低落。
在將卒面前,他得表現出堅強,只有回到了自己的大帳內,他才能偶爾流露出自己的煩悶和無奈。尤其是方才的歌調,讓他也有些思鄉了……
張綰瞧在眼裡,垂聲應道:「恩。」
「可見著聖上了?」
「見著了。」
「聖上……近來如何?」
張綰聞此心裡一悲。
照理說,他出使京城歸來,楊復恭當問聖上有何旨意,可卻問了聖上近況,進取之心全無……
「京內一切太平,聖上安好。」
張綰知道楊復恭喜歡聽天子的消息,也需要聽些能提振精神的話,便詳細描述京城境況。
「聖上自凱旋返京后,選派京畿各地縣令,招返流民,大興農桑,據末將沿途所見,藍田、長安等縣農人如織,田地里禾苗蔥綠,竟是從未有過的盛況。其後聖上又改組朝堂,把那些不干事的閑人全遣送回家;又新設講武堂,親自點兵,整飭六軍武備;又拆佛廟,興鄉練,教授百姓武藝……」
「聖上聖明啊……老夫得扶持如此聖君,方不負天家雨露恩澤,也算沒有辜負楊家的列祖列宗……」
楊復恭聽完,意猶未盡道。
「只是,」他望了望京城方向,很快又陷入眼前的苦惱中,「哎,我白白得聖上稱呼一聲『國老",盡領神策軍入川,非但未能建功,反而遭逢慘敗、損兵折將,有負聖恩啊……」
張綰忙轉移話題道:「其實聖上另有口諭,托末將轉於國老。」
「什麼口諭?」
「聖上道,國老宜堅守綿州,力保不敗,待東川有變,則可揮師南下……」
「難為聖上了。」張綰話未說完,楊復恭已提前揮手打斷道,「東川軍已佔據上風,軍威正盛,能有什麼變故?聖上非但要一力應付關中時局,還要分心來勉勵我,哎,我楊復恭愧對聖上啊。」
說罷又面朝張綰道:「你先前說得對,綿州並非可久守之地,再觀軍中將卒,毫無鬥志,如此下去,不用等東川軍大舉攻來,軍內便先要自亂。你替我去就把其他人都招來,我決定了,退守閬州。」
張綰沒有立即領命。
之前他曾多次苦勸楊復恭退守閬州,這也是他親自入京面聖的原因,可畢竟聖上有口諭,還是得如實轉呈。
「國老,聖上確實說東川不日將有變故,而且末將瞧聖上說得很確信,不像是為了勉勵國老而隨口一說……」
「什麼變故?」
楊復恭眉頭不禁一皺。
他身在綿州,西南兩面全是東川軍,若東川有什麼變故,他難道察覺不出來?反倒是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內的天子能預料到?
「聖上說,顧彥朗已時日不多。」
張綰小心翼翼道出。
果然,他看見楊復恭的眉頭已皺成了一團。
顧彥朗活得好好的,怎麼就時日不多了……如此荒唐的話,任誰聽了也無法相信。
但楊復恭也不能說天子的不是。
多半是哪個姦邪小人為討好聖上進的讒言……
他只擺了擺手:「趕緊去替我傳令。事不宜遲,明日就退往閬州。」
次日。
神策軍一早就下達遷營的軍令,可遲遲未有行動。
士卒聽說要拆營行軍后,原本非常興奮,可再聽並非是回關中,而是遷往閬州,頓時就不幹了,紛紛嚷著「回家」。
楊復恭怒極。
神策軍一貫驕橫,他都默認了,大軍新敗,將卒們心裡有情緒,他也都能理解……可如今竟敢公然違抗軍令。
也該殺一批人,教他們都認得軍令如山。
楊復恭正要抽刀下令,卻被張綰從身後死死摁住手臂。
再看張綰滿臉焦急和哀求,不停地眨眼晃腦袋,示意他絕不可殺人立威。
楊復恭頓時冷靜下來。
他張眼望去,士卒們臉上的怒氣更盛,而怒目所向,正是他的神策中軍大帳。甚至於他大帳內外的親兵將卒,也都垂著腦袋,似乎已默認了士卒們對主將的憤怒……
在這種情況下,他楊復恭若敢下令處決某個士卒,便等於引燃軍中所有士卒的怒火……
楊復恭此時真的怕了,忙向張綰下令:「你立即告之全軍,方才只是有人擅傳軍令,從未有遷營一事。」
「諾。」
張綰應聲舉步。
「等等。」被楊復恭叫住了,「把我帳中的財物帶上,分發給將卒們。」
「發多少?」
「有多少算多少,全部散給他們。告訴他們,楊中尉體諒他們的辛苦,特犒賞大家,等日後回了京城,另有封賞。」楊復恭果斷道。
整整一天,楊復恭都只敢待在自己的大帳中,有如驚弓之鳥。
他同時也發現了,他原來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勇敢……
臨入夜時。
有斥候來報,河對岸突然沒了東川游騎的身影。
「嗯。」
楊復恭也只有這一聲回復。
直到張綰入帳,詳細與楊復恭分析道:「國老,自我們退守綿州后,對岸便一直有東川游騎偵察、襲擾,為何突然又沒了……會不會,東川真的有變?」
楊復恭方振作些精神,疑惑道:「真如聖上所料?」
張綰也不敢確信。
但這也太巧合了,天子剛預測東川有變故,然後對岸的東川軍就真的有了異動……
楊復恭想了又想。
此時的他早沒了出鹿頭關時的豪氣,變得格外謹慎。
「你現在就放些人過河,再多刺探些消息回來。另去給楊子釗、楊子實傳令,叫他們沿涪水向下,進一步探明東川軍動向。」
「諾。」
楊復恭一夜未眠。
各方消息陸續傳回大帳,各路東川軍正全速撤回梓州,甚至有斥候不小心與大股東川軍遭遇,可卻並未見東川軍派人來追殺。
顯然,這並非是東川軍的有序撤退,而是軍中突然有了重大變故,教他們不得不趕緊撤離……
楊復恭驚訝地望著京城方向。
莫非真如聖上所料,顧彥朗已死?
楊復恭想不透其中緣由,這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
但他知道的是,他和神策軍的轉機來了。
一定要抓住這天賜的良機,果斷出兵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