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萬物有靈 第五章命定之人
冥冥中自有一雙翻雲覆雨的手擺弄著芸芸眾生。它說神須得斷情絕愛,它說你們會彼此相愛。
——前言
「帝君,我找到桃花酒啦。」
眼前杜康帶著一身的酒氣,臉上的面具也早已不知丟到何處。他拿著兩個酒壺快步地跑到牧鈴的跟前,並把其中一個塞進牧鈴的懷裡。
「好酒。」他拿起自己手中的酒壺,喝了一大口說道。
牧鈴很是無奈地看著眼前的杜康,她說:「你偷偷喝了多少,面具又去哪了。」
杜康臉色有些發紅,但眼神依舊清明,他對牧鈴說道:「哪有喝酒帶面具的,我就喝了一點點。」他抬起手,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就一點點,真的,我就只是替帝君先嘗嘗味道。」
牧鈴看著他笑了,也不再逗趣,她摘下面具,打開了手裡的酒壺聞了聞,「好香啊。」她說著,隨即也喝了一大口酒,「好酒,酒仙挑的酒,果然是極好的。」
杜康聽此對著牧鈴憨憨地笑了。
拿到了桃花酒的二人也無心再看繁華的花燈會,他們就這樣拿著酒壺慢悠悠地踱步在街道上,偶爾驚嘆一下孔明燈的絢麗,偶爾沉迷於畫舫傳來的琵琶聲。兩個小酒鬼在街道上噠噠地走著路,在夜色中帶著春風沉醉在桃花的香氣里。
很久沒有這麼盡興的喝酒了,也很久沒有看過這麼明亮的月亮了。牧鈴抬頭看著頭頂的圓月,天界永遠是亮堂堂的,在那裡不需要太陽,更不需要月亮,只是夜色如此美好,讓人心甘在黑夜中沉淪。
牧鈴繼續喝著酒沒有說話,她轉頭看著在旁邊絮絮叨叨的杜康,他在說著月色,念起春景,吟著詩句。這樣洒脫不羈、無拘無束的杜康也就只有在時候才能看到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又笑了笑,拿起酒壺想要再喝一口。突然四周安靜了下來,牧鈴聽不見杜康的聲音,也聽不到周圍的喧鬧聲,時間彷彿靜止一般,一切都停住了。落葉停在了空中,河燈不再流動,風在行人的衣擺處剎住了腳步。
牧鈴看著眼前,一位半張臉帶著鬼魅金面具穿著紅色衣衫的男子正朝她走來。他帶著淺淡的笑意,在朝她慢慢地走近。終於男子走近,他在距離她僅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
好久不見,帝君。
她的腦海里響起一個聲音。
牧鈴的酒意立馬就消散了,她手裡的酒壺化作了一把利劍,她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劍,目光凌厲地盯著眼前的男子。
鉤吻看著牧鈴緊張執劍的樣子微微地笑了,他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陣風拂過,他消失了,一切也恢復了正常。
牧鈴皺著眉停在原地,魔王親自出手,他到底要幹什麼。
「怎麼回事,我怎麼被定住了。」杜康此時也清醒了過來,他察覺出了不對勁,「帝君你手裡的酒壺怎麼變成了一個小木盒。」
「嗯?」牧鈴抬起手,才發現鉤吻把她的酒壺換走了,她打開手裡的木盒,裡面竟放著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小面人。
「這是?」
「剛剛是魔王鉤吻。」
「啊?」杜康被驚住了,他看著牧鈴手裡的面人,眼裡都是困惑:「那這算什麼。恐嚇?」
牧鈴看著手中的面人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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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光透過南街的綠樹,投下一片濃蔭。柳絮從樹上落下,飄零在游春的道路
牧鈴獨自一人執著摺扇在南街慢慢地走著,午後的烈日並沒有讓街上的喧囂聲減弱幾分。匆忙的行人,街邊叫賣的攤販,馬車走過掀起的煙塵,一切都是那麼的吵鬧。
前幾日魔王鉤吻的出現讓牧鈴心中很是不安,她決定先留在這座小城探查一下情況。可是一連幾日什麼發現都沒有,這裡別說是魔王,連一絲魔氣都不曾再出現,獨自去查探的杜康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而魔王留下的也只是一個普通面人而已,甚至連魔氣都沒有殘留。
可魔王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呢,他到底想要什麼?
牧鈴思索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時一個匆忙的路人撞了她一下,然後就急速的往前跑去。牧鈴一下子反應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她的錢袋沒了。
你要倒大霉了。牧鈴臉色沉了下來,眯起眼睛,就要跑向前追這個小偷。
突然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衝到了她的面前,還大聲喊著:「小偷,別跑。」
「是他?」牧鈴有些驚詫。
沒想到這麼快就和他再見了。書生跑得匆忙,剛買的新書都掉落在了地上,牧鈴走上前把他的書撿了起來。她拍了拍書上的灰塵,「真是個傻小子」她說。
牧鈴尋著氣息往前趕去,很快就找到了書生和小偷。她看到在一個幽暗的小巷裡,一大群人正在毆打著書生,其中便有剛才的那個小偷。
「住手。」牧鈴朝著他們大喊了一聲。
眾人停住了手,還沒反應過來,牧鈴就已經衝上前把他們全部打翻在地。小偷們倒在地上鼻青面腫的,他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很快就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小巷。
「哎,你怎樣了。」牧鈴對著躺在地上的書生說。
書生從地上艱難地爬起身,他的身上都是灰塵,臉也腫了一大塊。他看見眼前的少女愣了愣,隨即掏出了在懷裡一直捂得緊緊的錢袋。
「姑娘你的錢袋。」他說。
書生站在她的面前乖順極了,他的眼角被大片紅痕遮蓋,鼻頭也有些發紅,樣子十分可憐。哎,她暗自嘆了口氣。她知道他們會再見的,只是沒想到他還能傻成這樣。傻瓜,她在心底說著。
牧鈴接過了書生手裡的錢袋,剛好看見他的額頭滲出血跡。她拿出一條手帕蓋在了書生的額頭上,「你流血了。」她說。
書生有些獃獃地伸手按住了頭上的帕子,少女把手收了回去,他看著她在近處的臉,心忍不住在跳動,他說:「謝謝,姑娘。」。
他捂住額頭,看著少女頭上的木蘭花玉簪發著呆。少女如水一般眼眸閃著晨曦露珠一樣光,她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在一點點地撓動著他的心。
「在下何牧,敢問姑娘芳名。」他這一問彷彿已用光所有的勇氣,心跳動得更快了。
聽到何牧的名字,牧鈴愣了愣,隨即便回過神來答道:「顧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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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的涼風繞著窗檯,伏在少女的手上。少女的手撫上何牧的額頭,卻帶著絲絲的暖意。她正拿著紗布仔細給他包紮著。何牧直愣愣地坐在客棧房間內的椅子上,他看著少女近在咫尺的眼眸、鼻子和嘴唇,他感到口乾舌燥,他緊張極了,就這麼坐著動也不敢動。
「好了。」少女終於包紮好了,她坐到他前面的椅子上,對他說:「你手上應該還有其他傷吧,讓我看一下。」
何牧聽此瞬間紅了臉,「不不不用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著:「我懂醫術的,剩下的傷不打緊,我自己弄就好,麻煩顧姑娘了。」
「嗯。」牧鈴拿出一瓶丹藥放在了桌上,「吃這個葯,可以快些恢復。」
「好。」何牧還是臉紅紅的正正坐在椅子上。
她看著他拘謹的模樣覺得有些有趣,又想起每次見到他的樣子,更是忍不住想笑。於是她朝他微微一笑,對他說:「別總是逞強,下次可就不一定有我了。」
何牧獃獃地看著她,他總覺得他是在哪裡見過她的。他想起前幾日在花燈會上遇見那位帶著豬面具簪著木蘭花玉簪的紫衣少女。是你嗎?他想。
恍惚中何牧的腦海闖入一個很模糊的畫面,一位紫衣仙子對他說,哎,你怎樣了。他看不清仙子的臉,或許因為只是一場夢吧。他也不知怎麼的,看到眼前的少女就想起那場夢,想起夢裡那位紫衣仙子。
牧鈴看著他獃獃的樣子,搖頭嘆了口氣。真搞不懂為什麼這一次天道會選中這麼一個傻小子,以前的荷寅生至少是位皇子,現在的何牧不過就是一個傻書生而已。不過倒都是一樣的莽撞,這樣的擔子壓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這傻小子能不能承受得了。
「我也住在這個客棧,大約幾天吧,你有什麼事可以去隔壁的房間找我。」牧鈴說完便站起身準備告辭。
何牧也站了起來,他看著牧鈴表情有些猶豫,但在牧鈴準備轉身之前,他還是開口了,「顧姑娘,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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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照在屋檐留下影子,微風拂過欄杆留下一室茶香。牧鈴站在客棧的二樓憑欄眺望著,她的手裡拿著一杯還未喝下的茶。
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來人關上了門,走到牧鈴的身邊,並順手給周圍下了靜音咒。
「帝君。」來人是桂馥上仙。
「坐吧。」牧鈴轉過身飲下了手中的茶,與桂馥一起坐了下來。牧鈴拿起桌案上的茶壺,準備給她和桂馥倒茶。
「茶昱上神已經查清楚了,此次仙人中毒事件,不是因為蠱毒。」桂馥一坐下便趕緊說道。
牧鈴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她放下了茶壺,有些驚詫地看著桂馥,「不是?」
「嗯,是靈魂。」桂馥一說,牧鈴就變了臉色,「他們給了神仙靈魂。」
神有仙根,人有靈魂。人要成仙,就要捨棄靈魂。神有了靈魂,就會墜魔。被魔氣沾染的靈魂會把仙根污染,從此仙人便再也回不去天界了。
牧鈴神色凝重,她急切地問道:「那,杜康那次受傷?」
「對,確實是跟這個有關。還好那時他們還沒能真正研發成功,再加上杜康仙君即時封住自己的五識,所以才逃過一劫。」桂馥緩了緩又繼續說道:「根據茶昱上神地調查,現在這種『毒』暫時還只是半成品,也只有低階仙人才容易中『毒』,中毒之後也只是有了一個短暫附身的靈魂。所以現在還是可控的,我們的凈化也能達到效果。但是他們現在還在不斷升級這種『毒』,一旦真的煉製成功,他們就可以利用這個,引誘仙人墜魔了。」
牧鈴聽完桂馥的一番話,沉默了許久。
可以毀滅仙人的靈魂,可以讓仙人擁有慾望的靈魂。靈魂對於凡人來說是一切的根,對於神仙來說,卻是最毒的毒藥。
牧鈴暗暗地握緊了拳頭,眉頭緊鎖著,她又繼續問道:「那小昱找到他們煉製這種『毒』的材料了嗎?」
「找到了,是用人間遊盪的惡鬼煉製的。最初的時候他們引誘凡間道士,利用他們去抓遊魂,後來遊魂無法滿足他們了,他們就四處抓捕惡鬼去煉製。不過我們已經發現他們的蹤跡了,現在冥界也介入了,冥王已派人去處理了。」桂馥說道。
「那......」牧鈴覺得此事不會如此簡單,她嘆了口氣,還把冥界也牽扯了進來,總覺得會出什麼事,「那現在魔族的人去哪了?」她又問道。
「他們去了酆都。」桂馥答道。
「酆都!冥界與人間的交界,他們去那裡幹什麼?」牧鈴越想越覺不對,酆都是在冥王的管轄範圍,那裡哪裡有惡鬼可以抓。
「是不對勁,按道理酆都更難抓惡鬼,只怕他們還有別的圖謀。難道......」
「不會,冥界被我們下了禁制,仙魔人妖都無法出入冥界的。」牧鈴說著,心底在想,冥界他們肯定進不去,但進不去不代表他們不會做什麼。
「既然他們在那裡,那我們就去會一下。」牧鈴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她抬頭看向遠方。不管你們想要幹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好,那帝君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呢。」桂馥隨即問道。
「等杜康回來吧。」
「說起來,杜康仙君去哪了?」桂馥這才發現這附近都沒有杜康仙君的仙氣。
「魔王來過這,他去探查情況。」
「什麼!」牧鈴的一句話讓桂馥失了色,這件事要是有魔王鉤吻親自介入的話,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帝君,莫非......」
「不管他們有什麼企圖,就算是魔王親自來,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牧鈴堅定地看著桂馥。
桂馥聽著帝君的話語,心也稍稍安定了下來。只要有帝君在,就什麼都不怕了。
「阿馥,你回到天庭后,順便把魔王出現的事跟天君彙報一下,讓天界做好準備。還有替我找一下小殊,讓他去查一下命簿,若是發現有什麼不妥的,讓他馬上找我。」
再來一次嗎?若是戰,便奉陪到底。
「是。」
牧鈴又拿起茶壺給桂馥倒了杯茶,她說:「喝點茶吧。」
「嗯嗯,多謝帝君。」從進來后桂馥就沒有喝過一口水,現在她才覺得自己有些口渴了,她拿起茶杯一口飲了下去。桂馥滿意地舔了舔嘴唇,抖了抖自己的小鼻子。
「咦?」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她吸了吸氣,用鼻子大力地嗅了嗅,「帝君,這客棧怎麼有股奇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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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的雲在繞著小城轉悠,斜陽的光透過雲朵,在空中卸下幾簇火紅的花束。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城,連天空的雲都沒有奇異的形狀。太陽在慢慢西斜著,鳥兒發出嚶嚶的叫聲,在晚風中回到自己的巢穴,這只是小城在日日夜夜重複的普通的一天。
但此刻在小城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在一座小小客棧的上方,出現了一股似有似無的透明金色霧氣,它正繞著小城上方的雲,在圍著客棧不停地飄蕩。
杜康踩著乘雲浮在空中,他俯瞰地看著眼前這座小城。他看著那股霧氣在空中不斷升騰,他看著四面八方的靈氣在不斷地朝客棧聚集。
萬靈齊聚,天命所歸。
連續好幾日,杜康都在小城探查著,但是這座小城太乾淨了,沒有一絲魔氣,就連偶爾出現的小妖也是無害的。越是乾淨的地方越是可疑,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座小城竟然會出現天命之人。
根據仙籍記載,每過一萬年,天道就會選一個擁有最純凈靈魂的凡人,讓他經歷劫難,涅槃成仙。但這個凡人的靈魂會引誘魔族去搶奪,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若是被魔族得到他的靈魂,五界就會迎來一場大浩劫。但不管發生什麼,天命之人出世定會挑起一場改變世界的大變局。
天道選的第一個人是荷寅生,那這二個人是誰呢?荷寅生最終被引導成仙,五界由此躲過了一場劫難。那他呢?他會選什麼。
杜康盯著那股霧氣,心中惴惴不安。他想起前幾日遇見的魔王鉤吻,難道他也是為了這個靈魂而來嗎?
被那股霧氣吸引過來的四面八方的靈氣,在不斷與金色的霧氣融合在一起,他看著霧氣的顏色,有越來越深的跡象。
很快五界就會都知道此人的存在了,他想。
突然金色的霧氣旁邊出現了一個紫色的光圈,小小的一個在朝著霧氣靠攏著。
杜康愣在了原地,他喃喃地說:「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