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峰迴路轉
「洪督尉,此處可是靖南王府置辦的私宅,哪來你口中的朝廷要犯?」永寧神色詫異,瞪大了眼睛感到十分驚訝。
洪督尉冷眼環顧四周,面色狐疑道:「若是沒有私藏罪犯,為何會有衛兵聚集於此?」
「此處許久未有人住,本王妃帶些人手前來洒掃還需向你通報?」永寧故作不悅擺出王府架子,洪昭不過是個五品官,如今卻敢當著她的面叫囂,定是有人在背後撐腰。
「下官並無此意,只是事關重大還請三王妃行個方便,讓下官帶人前去搜查一番,也好保證三王爺及王妃的安全。」洪昭此行只為搜尋馮慶懷留下的罪書,斷不能再節外生枝得罪靖南王和鎮北侯。
「洪督尉你要查便查,只是務必叮囑好你手底下的這些人,仔細點手腳可別再給本王妃髒了亂了。」永寧冷冷地瞥他一眼,令下人抬了把椅子坐在院內,氣定神閑地喝著茶水。
搜查的官兵皆畏首畏尾,生怕磕碰了擺設得罪屋外那位盛氣凌人的三王妃。
可就算眾人將私宅翻了個底朝天也未尋到馮慶懷的蹤影,更別提那紙罪書。眼見前來回稟的部下一無所獲,洪昭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洪督尉,你這來來回回都折騰一個多時辰了,到底是抓到罪犯沒有。」永寧不耐煩地倚著手背催促道。
可私宅內確實沒有他想要找的東西,莫不是項尚書給錯了消息,或是馮慶懷早已被三殿下轉移,如今只好先行離開。「是下官失職驚擾了三王妃,下官這就帶兵離開,還請三王妃恕罪。」
永寧沒有睜眼理會他,揮了揮手令其速速離開私宅,隨後吩咐王府的衛兵繼續清掃屋子。
待守在門外的侍衛來報,洪督尉及其人馬已經走遠后,永寧這才鬆了一口氣,卸下漫不經心的偽裝,帶領幾人到私宅暗道中抬出馮慶懷遺體。
好在陳景有先見之明給私宅修了處暗室,若是瞧不出這壁畫上的機關還當真就發現不了端倪。
靖南王府的侍衛都是昔日與陳景一同上陣殺敵的弟兄,行事利落,忠心不二,可見此人不僅心思縝密,更善於籠絡人心。
陳溫二人相繼回府,前往書閣后緊閉門窗商榷對策,丁香和錦翊守在屋外來回巡視,不容旁人靠近半分。
「據本王調查,原在霓縣的馮家老二前日到學堂來見過馮松,而昨日馮松又以病發為由迫使本王的暗衛向馮慶懷討藥方,想必是暗中跟了上去,這才得知馮慶懷藏匿在私宅的消息。」陳景嚴峻的神情有些黯然失色,若馮松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父親又當如何自處。
「依殿下所言,嚴游私下買通馮老二前去教唆馮松,而馮松信以為真設法打聽到馮慶懷的下落,而後嚴游又向他要來貼身玉佩以示身份,通過伙夫將信物交給馮慶懷,這才偽造了一樁騙局引馮慶懷代罪自縊。」
永寧不禁哀嘆,陳景不讓馮家父子相見本是為了保護他們二人,如今卻因嚴游從中作梗害死了馮縣令,想必陳景心中已是自責萬分。
永寧望著扶額神傷的三殿下沉默不語,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過錯,可他向來要強定是難以釋懷。
而她此刻能做的無非是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他的手,信心滿懷地輕聲道:「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不是嗎?」
陳景緩緩抬起頭來對上永寧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里滿是憧憬和傲氣。他微微一怔有些失神,天下竟有女子這般沉著冷靜,而此人正堅定不移地與自己並肩作戰。
情不知所起,陳景將永寧緊緊擁入懷中,一想到今日他離開私宅后留她一人獨自面對洪昭心中便疼惜不已。她本是鎮北侯的掌上明珠,如今嫁入王府卻隨他東奔西走,是他將她捲入了明爭暗鬥。
永寧依偎在陳景懷中一動不動,雖有些驚訝卻也明白他的心意。當初她參與徹查此事本是趁機打探宮中勢力,可如今她亦是心甘情願幫扶陳景,待此案得以了結,再行尋找當年害死阿娘的線索。
玉爐焚香,燭蠟落淚。
書閣內,永寧還在不眠不休地查閱宮中官員往來記錄,奈何沒有一點頭緒。
「證人已死,賬簿難尋,當真要讓那狗官逃了去?」每想至此永寧心有不甘,沒有人比一個醫者更清楚藥材對病人的重要性,而嚴游與項彭祖貪污的正是這救命之物。
陳景頓時舒展眉頭,心中已有對策,「如果能讓馮慶懷活過來呢。」
此話令永寧迷惑不已,「人死哪能復生?」可轉念一想似乎明白了陳景的意思,「三殿下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正是。」
翌日正午,嚴游正從御葯司回來悠哉地躺在藤椅上靜候佳音。
據他安插在城門那處的探子來報,給馮慶懷遞信的伙夫早已被安排出城,這便證明馮慶懷已死。
而彭尚書早已吩咐洪督尉將緝拿馮慶懷之事聲張出去,倘若聖上知道罪犯死在了三殿下手裡,到時候這焦頭爛額之人又該是他靖南王陳景了。
正當嚴游得逞之時,府里的門客慌慌張張跑上前來,「嚴大人不好了!門外是三殿下來了。」
嚴游怒目圓睜,猛地坐起,「他來幹什麼!」
門客勸道:「嚴大人不必驚慌,如今三殿下手中尚無證物,定不能拿您怎麼樣!」
嚴游沉了沉氣,隱去慌忙之色,步伐穩健地朝大門走去。
見到陳景后,嚴游腆著笑面拱手作揖道:「三殿下蒞臨寒舍,下官有失遠迎。」
陳景倒沒同他裝腔作勢,徑直走向府內正堂處。
堂內,陳景正襟危坐,深邃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神色清高好似勝券在握。
嚴游見狀心中便沒了底兒,奉上好茶試探道:「不知三殿下來尋下官所為何事?」
只見三殿下慢條斯理地拿起茶蓋撥弄茶葉,一個眼神后隨行的侍衛皆退到門外。
嚴游隨即吩咐家僕全部退下,悄悄走到門帘后將暗藏的匕首放入袖中。
陳景瞥見他的小動作輕蔑一笑,「嚴大人不必與本王打啞謎,本王奉聖上旨意徹查臨都哄抬葯價一案,如今為何找你你卻不知?」
這老狐狸倒是不緊不慢地坐到一旁,「三殿下年輕氣盛難免急功近利,可若是沒有證據,莫要胡亂開口才是。」嚴游向來小心謹慎,與馮慶懷等人交易多年從未留下記錄,如今馮慶懷已死,他倒要看看這陳景究竟有何神通。
「勞煩嚴大人看看這個。」陳景從懷中掏出一沓字據遞到嚴游面前,這字據陳舊不堪一看就上了些年頭。
嚴游滿腹狐疑地接過字據,定睛一看上面記錄的竟然是馮慶懷、鄒培等人與項彭祖簽下的契約。
原來這夥人早已將葯價抬到了更高的價格,比之前他所拿到的兩千兩白銀還要多出六倍,而字據尾部正有項彭祖及各個地方官的簽名和印章。
「嚴大人,如果本王將這堆字據交給父皇,那你說這剩餘的贓款又上哪兒去了。」陳景的語氣中滿是恫嚇,雖不動聲色地細品熱茶,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卻令嚴游渾身冒起冷汗。
「這,這字據與下官有何干係!」
見嚴游依然不肯承認,陳景絲毫不掩飾諷刺又凜冽的眼神,「如今參與貪污案的同黨馮慶懷就在本王手中,不過一夜嚴刑逼供他可是全招了,若是他將此事告到父王那處,就算掘地三尺將你這嚴府挖個底朝天,還怕父王查不出贓款?」
面對陳景步步緊逼,嚴游心孤意怯卻又執意否認,「下官與馮縣令素來無冤無仇,為何他平白無故要冤枉下官!三殿下可敢讓馮縣令同下官當面對峙?」
嚴游語氣激烈,看來他仗著為官多年當真不把陳景這個三王爺放在眼裡。
縱然嚴游這般怒火中燒,陳景依舊不慌不忙地看他表演,「如今貪污的贓款可是購置宮中藥材的銀兩,你一個御葯司的掌事自稱毫不知情,你自己信么。」
嚴游頓時啞口無言,欲辯無詞,陳景繼續道:「馮縣令昨夜遭受嚴刑如今卧病在床,嚴大人若執意對峙不妨同本王走一遭,不過馮縣令若是驚慌說漏了嘴,還請嚴大人自求多福。」
陳景起身離開,錦翊隨後手持寶劍走到嚴游身旁,「嚴大人請。」
幾人同行到岐黃醫館,館內滿是刑審司的官兵駐守,除了瑾娘站在門口等候,其餘閑人一個沒有。
「昨夜這犯人被送來之時就只有半條命了,刑審司手段當真狠毒,此人皮開肉綻體無完膚!若不是瑾娘我醫術高超,怕是早就見閻王去咯!」瑾娘為陳景、嚴游等人引路,也不忘恐嚇一番嚴游。
推開房門,透過床紗可見馮慶懷奄奄一息地癱靠在床榻上,屋內滿是草藥味包裹的血腥之氣,嚴游剛踏入門檻半步便陣陣作嘔。
看到馮慶懷沒死嚴游大驚失色,卻強裝鎮定步步逼近,想要一探虛實。
正要揭開床紗,只見馮慶懷突然坐起,身子緩慢地轉向嚴游,慘白髮青的臉上雙眼凹陷空洞,嘴唇微張彷彿在哀嚎發怒,抬起手臂直指嚴游鼻樑。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啊——」嚇破了膽的嚴游失聲驚叫,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去。
瑾娘見其狼狽不堪,無聲嘲笑后連忙走上前將嚴游扶起,「回稟三殿下和這位官爺,榻上這囚犯喉部受損無法發聲,若是想問責些什麼,還得讓他寫出來才是。」
「不必了,昨夜在刑審司馮慶懷就已在供詞上簽字畫押,如今雖口不能言倒也還能寫字,在公堂之上指證嚴大人應該不成問題。」陳景的語氣從未有過一絲波瀾,可每說出一句話都令嚴游更加慌張。
眼見事情敗露的嚴游失心瘋了一般拽住陳景褲腳哭天撼地,「三殿下!求求您高抬貴手救救下官啊三殿下!」
陳景嘴角揚起一絲邪魅,低下頭來蔑視這一敗塗地的嚴游,微微挑眉戲謔道:「嚴大人憑什麼認為本王會出手相救?」
「若三殿下誠心要去告發下官,下官早已人頭落地何須待到今日!下官甘願為三殿下做牛做馬啊!三殿下......」
眼下目的達到,陳景故作憂慮對嚴游道:「你與靖南王府向來沒有糾葛,本王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馬,那項彭祖項尚書仗著位高可是私吞下不少油水,平日里更是佔了本王不少好處。」
神情恍惚的嚴游突然眼前一亮,想必他已知曉自己的用意,陳景繼續道:「若是你能給出些扳倒他的證據,那便是本王的人,本王自然不會讓自己的人以身涉險。」
嚴游扶正了東倒西歪的烏紗帽,言之鑿鑿道:「下官定會給三殿下一個滿意的答覆。」
「錦翊,送嚴大人回府。」
待嚴遊離開岐黃醫館后,榻上的馮慶懷又忽然倒下,床後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陳景一改漠然之態,面色和緩不少,「諸位出來吧。」